老犟袖子高挽，弯着腰，右手握着骰子，往左手狠狠吐了一口，然后两手把骰子搓了又搓，两眼盯着瓷盆，大喊了一声：“二十一！”然后右手高举，身子俯冲下去，骰子顿时在瓷盆中飞速旋转起来。
　　 蹲在一旁的老裘两手抱在胸前，身子前倾，两眼盯着瓷盆，眼珠子瞪得要从眼眶蹦出，嘴里喊着：“四咬牙，四咬牙，来六来六……”
　　 骰子在两个人喊叫声中慢慢停了下来。老裘高兴的叫道：“三个六，两幺一二，四咬牙，一赔到底，赔钱赔钱！”
　　 老犟把三块钱甩给老裘骂道：“妈的真背！一掷就输，该你了，三道五块，腰粗。”
　　 老裘眯着眼看了看老犟说道：“今天你点子背极了，咋下咋输，下五块，下五十我怕你个球！”老裘说罢把骰子撒向瓷盆。
　　 老犟不抽烟不喝酒更不爱干活，自小就喜欢耍钱，耍钱的方式很单一—掷骰子。老犟只要听到骰子声响，马上就会精神抖擞，那劲头比六月天喝了雪水还痛快。
　　 在骰子声中老犟成了家。
　　 在骰子声中老犟的三个孩子降生了。
　　 在骰子声中老犟的三个孩子长大成人。
　　 在骰子声中老犟的三个孩子大学毕业了。
　　 在骰子声中老犟的孩子成了国家干部。
　　 …………
　　 在骰子声中老犟妻子与世长辞。
　　 在骰子声中老犟由二十岁的小伙子变成了年近古稀的老人。
　　 现在耍钱大多都搓麻将斗地主……很少有人掷骰子了，全村也就剩下他跟老裘两个人还在掷骰子。所以老犟和老裘整天在一起。
　　 今天他就要告别骰子了，因为儿女们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接他到城里去住，老犟知道自己的儿女都是国家干部，有他这么一个耍钱燎泡无所事事的父亲掉面子，再说自己从小不谋正业，孩子们没有沾他什么光，孩子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有今天都很不容易了，他现在想清了，不能再给儿孙们添乱了。今天他要最后玩一把，就要彻底的“封笔”了。
　　 在老犟的回忆中骰子在瓷盆中停了下来，六个骰子点是一二三四五六，总共二十一点，大。
　　 “老犟你今天背死了，赶快赔钱。”老裘手舞足蹈地嚷嚷着。
　　 老犟把五块钱甩给老裘，从瓷盆中抄起骰子，刚要俯身把骰子抛下去，门开了，老犟的儿女站在了门口，老犟看了看瓷盆看了看老裘又看了看儿女，把骰子轻轻地放到瓷盆中。
　　 老犟什么也没有说，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行囊，跟随儿女走出家门，钻进了豪华的汽车。
　　 这时老裘端着瓷盆跑了出来喊道：“老犟，这次你赢了，五个幺一个六，满天红！”
　　 老犟来到城里，在儿女家里轮回居住，儿孙们非常孝顺，不管住谁家，都是变着花样让老犟吃。
　　 一年后老犟的体格每况愈下，本来就不胖的老犟现在成了皮包骨头了。
　　 一天，老犟终于倒下了，儿女们把老犟送到市里最好的医院，怎奈所有的仪器都用上了，就是检查不出毛病。
　　 医生解释说，老犟的浑身零件都已老化，这叫自然衰退，就好像是报废的汽车，老犟康复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医生建议家属为老犟准备后事。
　　 村里人知道老犟不行了，大都来医院跟老犟道别，最后一位来看老犟的乡亲是老裘。
　　 老裘带来的礼品很特别，一个瓷盆六个骰子。
　　 老裘进门说道：“侄子们，老犟哥要走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想在他面前掷下最后一把骰子。”
　　 尽管老犟的儿女不喜欢老裘，但是他们毕竟是从老裘身边长大的，所以就没人去阻拦老裘。
　　 老裘来到床前声泪俱下地说道：“老犟哥，今天再听我跟你掷一次骰子吧！”
　　 老裘说罢抓起骰子，往手上吐了一口，然后把骰子在手中搓了又搓，突然俯下身子，把骰子抛到瓷盆中，骰子在盆中飞速旋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人们都在定睛观看盆里的骰子。
　　 骰子慢慢的停了下来，突然有人高喊：“三六一二两幺，哈哈，四咬牙，老裘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