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武装后，远开始出门。腊七腊八，冻死俩三。老话说的没错，以前年轻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冷，可是快奔五的人了，突然不扛冻了，总觉得凛冽的风往骨头缝子里面钻，穿得再严丝合缝都没用。真是不服老不行，岁月不饶人呀！远一边感叹，一边往楼下走，但愿今天是个好点的天气，期末考试了，熬过这一关，就不用上班，也不用每天受奔波二百里的洋罪了。
　　 一推单元门，一股寒风杀气腾腾的袭来，远被出其不意的风呛得差点岔气，他赶紧缩回头来，整理好衣服，帽子，围巾，该捂上的全部捂上，这才鼓起勇气向外走。发昏挡不了死，今天是期末考试，校长反复重申：“明天就是下暴雪，下刀子，也必须按时到位监考，否则咱们绩效工资见。”远想到校长这句话，笑了，绩效工资，现在校长攥在手里的小辫子也只有这个，他怎么不想想，那些远道的老师每天按时上班，克服了多少困难。那次下雪封路，班车不发，可是校长打电话催着必须上班，远是和别人拼车去的，路上惊险别说，近百里的路，倒了四次车才到学校，还被狠狠地划了迟到，扣款五十元，说什么关键时期，加倍处罚。按理说，学校是最讲良心的地方，应该更加的人性化，可是这个校长有点武断，有点个人主义和官僚作风。哎，没办法，吃人家饭，受人家管，官身不得自由。远深谙此道。
　　 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其实远不想想这些，他是个最懒得计较鸡毛蒜皮的人，他觉得那样活着太累，他只不过是用这种方法分散注意力，减少寒冷的痛苦罢了。可是痛苦岂是能分散的。此时刚好六点，塞北的冬天，天还是一片黑暗，东方只有一点曙光，冷气就越发嚣张。腿部，胸部，头部，几乎所有能被风吹到的地方，都完全浸入了寒气，那感觉，好像亲密接触冰的表面。特别是脸部，过于娇嫩，形象点说，就像有小刀，一下一下在划，很有规律，一刻也没有停止。远整理了一下围巾，可是眉毛上的霜雪已经模糊了视线，真是三九天，哈气都结冰了，就在眉毛周围，远想起了说书中的白眉大侠，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他暗暗的自嘲了一下。这样的天气，自己不取笑自己，未免太过寂寞。不知为什么，远总觉得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特别是遭遇挫折时，如果自己不解劝自己，那也许早就完蛋了。没想到，自己与自己对话，也是门艺术。
　　 走到了公交车站点，远觉得脚稍微热乎了点，可是全身几乎被冻透了，好像身体力已经满是冷空气在循环，连呼出的哈气都冷冷的，挡住嘴的围巾外面也结了一层白霜。好在，车快到点了，远跺着脚，搓着手，祈祷着公交车的到来。今天是星期一，再过去这一周，学生就该放寒假了，远就该在温暖的楼房里享福了。远期盼着。远远地车灯亮着走了过来，真是没有白盼，第一辆通勤车来了，远做好了准备，要一拥而上。可是，公交车像开玩笑似地，拉了一下笛，呼啸而过。远才明白，今天是周一，上班的人多，坐不上了，哎，真是的，知道这样不如早起去车站了。没有办法，只好静候第二辆公交车的到来，可是中间还有二十分钟呀，真难熬。
　　 没办法，远只好继续做踱步运动，一边用仅有的哈气给手取暖。天气渐渐亮起来。可是，太阳刚冒红的时候天气更冷了，这是地理常识。仿佛大风里面加进了沙子，打在脸上麻沙沙的，这里是县里，街上全是柏油路面，真是奇怪。脚的温度也慢慢将下来，又有了踏在冰上的感觉。一辆私家车在远的身边呼啸而过。远现在很是羡慕，如果自己能有一辆这样的车就好了，就免去了这些数九寒天的考验和煎熬。可是，话也说回来，自己在县里买房子的钱还没有还完，哪有钱卖车呀，那是只可以想想而坚决做不到的事情。哎，过日子真难。儿子在念大学，每月花销不少。家里新买了楼房，还每月还按揭。还有，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总是去了咳嗽添上喘，还得照顾。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体格一直不好，挣得那点工资几乎全吃药了，家里全靠妻子一个人的工资顶着，真是不易呀，简直就是城市贫民。为了照顾老人，去年又给妻子调动了工作，又花了一部分钱，这回家里就更紧了，有点喘不过起来。好在刚刚涨了工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远自我安慰着，眼睛不是的盯着路口拐弯处，期待公交车快点到来。他已经冻得麻木了，好像早一会晚一会没什么区别了。朔风依然呼啸。
　　 其实，如果说调动，远也不是没有条件，本家的一个侄子就在县政府做二把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远太要面子，不愿因为自己的事麻烦别人，再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可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折腾，远也一时滋生了调动的念头。可是，转念又一想，拿什么调动呀，向来不是衙门口冲南开吗？哎，能坚持就勉强混吧，再有十年也就退休了。还有十年呀，漫长的十年呀，远自己慨叹着。
　　 公交车终于在千呼万唤中来了，远赶紧上去，那感觉比八路军见了共产党还亲切。找了个位置坐下，立刻一股暖流袭来，但是脚开始生疼。这就更坚定了远调动的渴望。
　　 “远，你实在没必要受这洋罪，大树底下好乘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同事笑着说。
　　 “你也真是的，这年头不用白不用，一句话的事，你至于如此辛苦吗？”另一个接着附和。
　　 “你真是榆木脑袋，要不我们给你开开窍。”第三个教训着。
　　 远拿出手机，很恭敬的发了短信：
　　 侄，我实在受不了这洋罪了，要不你替我想想办法。
　　 一天过去了，没有消息。远明白了，可能是侄没保存自己的手机号。于是，继续发短信，后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三天过去了，杳无消息。
　　 第四天，远狠狠心拨通了电话。电话乖乖的响了两声就被按停了，这回很快回了短信：
　　 叔，我在台湾考察。我手头还有难题，人家可都是付现款的。您的事我先给你想着，不过时间可能……
　　 远没有看完，他觉得腊月的寒气再一次袭来，好冷呀，他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