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心 近的心（八）

听到老公均匀的呼吸声，小雨知道爱华已经睡熟了，便坐了起来，想起了刚才和孩子们的谈话，思绪忍不住又飞回了很久以前：
蜻蜓出生那年，婆婆得了癌病，花了十多万元，只多活了一年，便去世了。公公是村里的书记，年薪八百，爱华和哥哥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不到四百，钱都是小雨借的娘家人和同学的，拿出自己的所有的积蓄三万多点，还有欠债八万，为了早日还清欠债，小雨只好停薪留职，在家里开起了门诊，从早晨四点忙到晚上十一点，一年也挣不了两万，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还清债务啊。
姑父的二哥，小雨称他为孙叔，脚韧带拉伤，久治不愈，姑妈带他来小雨这里治疗，闲谈之中，小雨知道了孙叔以前在县棉纺厂工作，因单位效益不好辞职多年，回到老家后主要从事养殖业，建成了桑园，茶园，养蚕，养鸡，养猪，粉料，来料加工，孙叔的企业规模不小，虽然累点，效益还是挺可观的，听到这里，小雨心里一动，在她的门诊周围，有大片空闲的地方，不是也可以种植桑树？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爱华，爱华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不支持，也没强烈反对，小雨又把想法告诉了姑妈，姑妈说：“你要是不怕累就行，你能干的过来么？很累人的，孩子这么小，你又没干过农活。自己想好了 ，我再帮你。”“姑，你看，这里的农民一年到头就忙春季，秋季，不到三个月，其余的时间又不外出打工，要是能把这些闲散劳动力充分利用起来，将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小雨啊，他们闲散惯了，受不得约束，小钱不爱挣，大钱挣不着，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和他们常年打交道，了解他们。你不看别人，看看你们老李家的那些人。”对啊，他们大都是满足于现状的人。爱干净，不想出力，饿不死就行。
经过慎重地思考，为了早日还清那些债务，小雨还是要姑妈带她们去了孙叔家参观考察了他的生态园，爱华和小雨大开眼界，当场决定，盖大棚，养蚕。
不到一天的时间，一个简易大棚完成了，长三十米，宽九米，中间高，两边低，南北长，东西宽，棚里是两个大灶，春天夏天养四季蚕。冬天养肉食鸡。
鸡屎粪用养桑，桑树茂盛，桑蚕肥胖质量好。桑地里养的是跑山鸡，吃草种子，虫子，自己下蛋孵小鸡，纯绿色产品，不愁销路。
山下的小溪小雨找人用水泥石头截起来，养了莲藕，小鱼。天旱的时候可以灌溉桑树。
卖完鸡剩下来的饲料，小雨舍不得浪费又养了几头猪。
这样的立体养殖，两年下来，收入相当可观，当年就还清了一半的债务。第二年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了一些存款。
看到小日子蒸蒸日上，今天这个领导请他去做发家致富的报告，明天那个领导请他传授养殖经验，名利双收的快感让爱华心神荡漾起来，其间不乏投怀送抱的女人，年轻帅气的爱华不免心动了……俗话说的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不知怎的就传到小雨的耳朵里了。
俗话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这话不假。就在小雨的门诊，养殖场稳步前进的时候，一场悲剧悄然逼近了她。大弟因车祸去世，爸爸受不住打击突发脑血栓住了院，妈妈悲痛交加得了心脏病，为了照顾爸爸，妈妈，也是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好好处理一下自己和爱华的婚姻问题，小雨打算放弃养殖，门诊暂时不开了。
往年，小雨的鸡苗一般是年前进来的，过完正月十五以后，鸡就会出棚了，一般能卖个好价钱，今年一反常态，直到正月过完了，小雨的鸡棚还没有动静：
　“鸡棚什么时候进鸡苗？再不进的话，耽误喂蚕了。 ”看到小雨在那里晒着太阳看小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爱华沉不住气了。
　“我累了，想休息，不可以吗？”小雨懒懒地回答道，连头也没抬，继续翻着书。
　“不喂了，那棚不就闲着了，盖它干什么？那桑地……”爱华叫起来，
　“当初盖棚是因为给婆婆治病借了别人家的钱，为了还债，目的达到了，我还喂鸡干什么？挣钱给那没良心的东西养小的么？再说了，钱是为家服务的，为了挣钱，我忽略了家，老公都成为别人的，我挣再多的钱，有什么意思？奥，对了，差点忘了，挣钱养家糊口应该是男人天经地义的事，我一个娘们能干什么？”小雨不屑一顾的看了爱华一眼，慢悠悠的回答道。
　“我说小雨，你看这些东西是没用的，居家过日子需要钱的，看这些闲书有用么？”爱华苦口婆心地对小雨说。
　“挣钱？可以啊，我考虑一下也去找个男人包养着，”小雨笑嘻嘻的说道。
　“你最好放弃这个念头，你要是胆敢出轨，我会拿刀劈了你的，”爱华气急败坏地对小雨说到。
　“哈哈，敢情在你这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看到爱华气急败坏的样子，小雨脸色一变说道，“那你最好去把花在别的女人身上的钱拿回来，我们再商量这件事。”

蜻蜓从外面进来了，小雨放弃了和爱华的理论，“妈妈，妈妈，大妈说爸爸还有个媳妇，我说她们胡说，”小雨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是，妈妈是爸爸的媳妇，爸爸就一个媳妇。”小雨看到爱华变了脸，
　“这些臭娘们，唯恐天下不乱。”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雨紧跟了一句。孩子的话引起了小雨的重视，一个孩子从小生长的环境，对于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就这件事小雨能想象的出来，会是一幅怎样的局面，村子不大，消息闭塞，屁大的一件事就可以让一些无聊的人士津津乐道很长时间，特别是爱华这样的名人——县里的政协委员，医院的院长再加一个乡镇企业家名头。
所谓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用他们当地的一句土话：石灰抹墙终归会有漏缝的那一天，嫂子幸灾乐祸的来了：
　“小丫她妈妈，爱华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的，你知道吗？你能挣钱不会养儿有什么用？他还不是照样那你的钱花在别人的身上？”

葡萄的爸爸公司有事， 要小雨去医院照顾爸爸几天，在医院的放射科里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小雨，你怎么老成这样？”面对老同学惊讶的目光，小雨把这几年的经历告诉了他。
　“爱华比你会保养自己，他看起来至少比你年轻十岁，再说了是他妈妈欠的债，为什么要你来还，”老同学不无同情地对小雨说到。
　“你什么时候见到爱华了？”小雨奇怪地问道，“他从来没告诉我，你们见面了。”
　“前几天还来我这里做检查的，前列腺不好，我要他减少做爱的次数，他做爱的次数太频，他说控制不住自己”，老同学对小雨说道，“你看看你都累成这样，他可能怕你担心吧？何必那，你活得太累了，不值得，人总不能活两辈子吧？”
　“他得这病多久了，没告诉我啊，”小雨问道，她迷迷糊糊的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啊。
　“爱华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啊，怕你担心吧？从去年夏天开始，来我这里检查治疗的，治疗期间不控制性生活，效果不是很好的，你要配合啊，”老同学对小雨说道，“上次我们一起学习的时候，他说你家里忙，他只来报个到，就回家帮你忙去了，你们夫妻俩真的很般配啊。这年头这样的夫妻不多了。”老同学感叹道。
　“是啊是啊”，小雨喃喃自语到，“可他学习结束才回家啊。”见老同学来了病人，小雨喃喃自语地告辞回到病房。
爸爸的病情稳住了，小雨把爸爸送回了老家，要弟弟照顾爸爸一段时间。回来把家务事处理处理。
养殖厂里的一切全部处理完了，门诊里的病号也不在收治了，那些药品也慢慢在下架，找出从来不关心的银行卡，果不其然，剩下的钱为数不多了，于是去银行换了密码，看到镜子里那个憔悴，苍老的自己，曾经的那个诗情画意的自己失去多久了？
“好喜欢你这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
“好喜欢你着长发中分的样子，”
“好喜欢你看书画画，听风听雨的样子，”
“好喜欢你背诗，拍照的样子”
有多久不写诗？不唱歌？不拍照？不看夕阳西下，不看旭日东升，不看星星不看月亮了？不去河边散步，不去小树林看花看草了？

去理发店整理了头发，买来一些很久不用的化妆品，一些书籍，爱华回来看到忽然改变了的小雨，吃惊不小，但是没说什么。小雨在这些“沉思”的日子中，既不去门诊，又不去养殖场，她就几乎整天都待在家里“沉思”：
曾经以为，爱情很美，为了那承诺的幸福，丢弃了所有，努力呵护苦苦经营；而如今，却只想可以简单地活着，把一切过往丢在记忆以外。小雨也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尽力的去爱一个人，只要彼此深爱就可以得到幸福，而现实却残忍的把她一点点的撕碎，残酷的现实终于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爱除了幸福以外，原来爱和善良也可以成为一种负累，一种压力，深爱过后，无奈放弃，把心丢在记忆里。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的小雨学会了冷却。或许小雨永远都不能明白，爱是需要独自的付出还是相互的理解？感情如白纸，谁都想在上面勾勒出自己的愿望，却往往忽视了彼此互诉衷肠。人的一生，总有太多的无奈，人们总是在不断的得到和失去中面对未来。伤过以后，才知道如果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经营，感情原来也会过期；伤过以后，也才会努力的收起所有的感情，在悠长的时间里独自舔舐伤痕。情，总是在懂得以后遗憾留心；爱，总是在受过伤以后埋葬于情。在这个似乎冰冷的世界氛围里，小雨慢慢的习惯，习惯一个人的孤独，真心的希望，总有一天，与所有的伤痛说声再见……

偶尔，她也会独自到屋后的小树林里散散步。在家里的时间长了，她才惊觉地想起平时忽略的那些东西。爱华每日清早出门，深更半夜才会回家，甚至，当“医院里忙的时候”、“有手术的时候”、“有特殊急诊的时候”，“他出差学习的时候”……他就会彻夜不回家的。

岁月随着时间摇曳，却怎么也翻不过心痛的那一幕。就像现在，小雨只要闭上双眼，便会闪现出一个个记忆的画面和那张张熟悉的脸。既然无法摆脱，就不再有意的去忘记，任它在心里不停堆积，在擦肩而过后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痕迹。犹如幸福看似美丽，却不想触及。心痛的时候，找点理由安慰自己，学着照顾自己，疼爱自己，慢慢的稀薄那段记忆，让伤心不再随意而起。
心到底有没有碎过？爱到底属不属于我？这些问题对于小雨来说，早已不重要了，看看身边熟睡的爱华，动了一下发麻的身子，披衣下床，走上阳台，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星， 白天的繁华和忙碌，在夜色中，变得温和起来；道路上，车辆轻轻，好像怕打破夜的宁静，路上的行人，缓缓地走在柔和的的灯光里，在寂静中，体味着这美好的夜晚。
也许，再也没有比这座城市更加安静的了，安静到只剩下海边的涛声，不知道你有没有欣赏过这时的月，它是海上唯一的舞者，小雨从没见过如此的月，圣洁，安静，一丝不苟。
小雨的生活总是很简单，踏踏实实的走自己的路，没有过多的非分之想，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看上去多少有些枯燥乏味，然而，十多年来，她却乐此不疲，哪怕是应酬也不拖泥带水。
这座城市的安静与她的单调生活很融洽，与人们喜爱的热闹与繁华格格不入，而恰恰是这座城市独特的安静，让她一次次躲过浮华的机会，没有太多城市本该有的繁华与不切实际。对她而言，却是极好的，至少在这样的城市的平静下，远离了喧嚣，远离了烦恼，多了些宁静和祥和，这将是她毕生都为之受用的。
欣赏美好的夜色，思绪随着眼前的景致转换，变得缤纷四射起来。不知不觉放眼望去，远处长长的灯链，长在海边，通体透亮，闪着彩色的灯光，不禁让她浮想联翩，莫非，那里就是神话中的城堡，美丽的公主和多情的王子，是否已经儿孙满堂了？他们每天都在享受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吗？曾经的小雨，是那样的以为自己和爱华就是那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远处的灯光闪闪烁烁，像一张张久远的幻灯片，把那些画面拉近，再拉近……

终于，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