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心 近的心（十二）

回程的路上，小雨和小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许是触景生情吧，小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初来威海的情景：
天色阴沉昏暗，气温骤降，密集的雪粒一直急促地敲打着挡风玻璃，司机一直不敢加大油门，路两边的雪有两层楼那么高，绿化带里的雪堆也有好几米高，路边上好多自发清雪的市民忙忙碌碌的身影，那些雪看来用了融雪剂，化了的部分成了脏兮兮的雪水，车上的人议论纷纷：“我的天啊，好大的雪啊”“听说是百年不遇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啊，这么厚的雪何时能化完啊”……就是这可恶的鬼天气让平时本该下午两点的车整整晚了四个小时才到了威海。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就碰到了这么该死的鬼天气，更让小雨心急上火的是，一向身体很好的小蚂蚱居然发烧了，蜻蜓虽然乖巧听话，但也问好了几次：“妈妈，还没到啊，我不想坐啦，屁股好疼啊，下车回家好不好？”
远远地，看到小雪在张望，一发现她们，马上喊“姐姐，我在这里，蚂蚱，小姨抱你。上车吧，外面冷。别冻着孩子”从车站到小雪租的房子用了半个小时，路上的雪水太多，坑坑洼洼，泥水四溅，下了车，拿着行李通过小巷的时候，鞋子全湿了。
房子不大，不到二十平，属东厢房，里屋一张炕，被小雪收拾得干干静静的，外屋一大锅，一煤气灶，井井有条，很温馨。满满的一大锅热水，孩子洗刷完毕，上炕，吃饭，小雨和小雪匆匆吃了点东西，去附近的药店买药去。
二十分钟后，小雪带小雨来到这家药店，身上已经溅了不少泥水，听小雪说，这附近工厂很多，流动人员不少，生意不错，就着黄暗的灯光看清了门头牌：健康大药店。打开厚厚的透明的门帘，环视了一下，大约二百多平的样子，药的种类较全，可能是晚上，没有顾客，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柜台里坐着，很无聊地修着指甲，见她们进来：
“大姐，买什么药？”这女人不但人长的漂亮，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也很好听的，
“姐，人家问你买什么药啊。哦，大姐，我姐家的孩子感冒了，来买点感冒药。”小雪的话还没落，几包感冒冲剂便不耐烦地飞上了柜台。小雨习惯性的拿起药，看看生产日期，过期的。
“这药，我家孩子不能吃，给我拿……”小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好听的普通话打断了，
“这是冲剂，可甜啦，孩子都喜欢喝，治病效果也不错，很好卖的，就这几包啦，便宜一点卖给你，以前三毛，现在两毛，你拿着吧？”那女人一手拿笔，一边上小雨推销。
“过期的药我家孩子不吃，吃出事来你承担？”又累又饿，还担心着家里的孩子，小雨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把药扔在柜台上。
“才过了几天啊，天这么冷，没事的，”那个女人看了看那几包药，不死心地说。
“你说没事？你敢担保？过期的药，你也敢买？你们这不是害人么？我打个电话问问药监局里，你这是个什么药店？你不打算开了是吧？”小雨压不住火了，脚在湿透了的鞋里，又疼又痒，只能不停地跺着脚缓解一下，声音不免有些高了，
小雪很少见姐姐发火：“姐，别着急，那边还有药店，咱去看看，别生气啊，”见小雪推着小雨向外走，那个不知死活的臭娘们又来了一句：
“要就要，不要拉倒，看你那乡巴佬样。”随手把那几包没推销出去冲剂放回原处。
“我这样怎么啦，你个黑了心的臭娘们，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卖过期的药，还不许我说啦，好，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药监局里，”，小雨正好走到门口，看见监督电话的号码，说实在话，平时小雨几乎不说脏话，不发脾气，那天真的很失态，也许涉及到孩子？也许她压抑的太久？就在那一触即发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怎么啦？怎么啦？谁在外面是吵吵？”小雪回头一看，一个老年妇女从里房跑出来，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馒头“有什么事，慢慢说，这青年人真是的，张亮，吃饭去，我来卖，闺女，你要买什么药？”大娘和颜悦色的问，小雨也懒得再说话，把电话收起，随手从柜台上拿起一张纸，开了一张很正规的处方，不再说话，大娘看不懂，喊：
“张亮，看看，这是什么药？”那个臭娘们端着一碗米饭又出来了，看着处方没再说话，但是气焰不再那么嚣张了。
“闺女，你从哪里来，你是大夫吗?”大娘一边拿药，一边问，“这个厂家的行吗？”
“我姐是个大夫，刚从临沂老家来，孩子感冒发烧了，姐姐有些着急，刚才失礼的地方，不要介意啊，大姨。”见小雨没有打算说话的样子，小雪回答道。
“哦，去哪里上班？找到工作了么？”把拿出来的药放在一个塑料袋里，递给小雪。
“今下午刚来，还没开始找工作”，小雪接过药，顺手把钱递给大娘。
“我这里想找个坐堂大夫，要是不介意的话，来我这里上班吧”，大娘把找回的钱递给小雪，对小雨说：“我刚才的建议，你回去考虑考虑啊，行的话，随时来上班。”
小雪上班去了，孩子们在家看电视，小雨来到镇上转一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健康药店在镇上的主道中心位置，路南，对面是镇中心学校，小学，中学全在这里，医院在学校的西面，大约二百米的样子，小雨数了一数，道两边共八家药店，这家最大，决定在这里打工的愿因很简单：一是孩子上学方便，早晨小雨可以和孩子一起走来，孩子上学，她上班，下午可以和孩子一起回家，方便，二是她需要熟悉一下威海本地人的常见病有哪些，用药习惯，能接受的价位是多少，还有威海本地话她还有些听不太懂，等到时机成熟了，小雨会重操旧业自己开门诊的。
于是，小雨成了这家药店的一名员工，月薪五百，试用期三个月。小雨的要求是：在不影响卖药的情况下，她想推拿，按摩，针灸，钱是自己的。大娘同意了。
大致熟悉了一下药的品种，价格，翻看了一下以前的销售记录。
张亮：老板姓王，有一家很大的药品批发公司，刚刚新婚。
小雨：“我对别人的个人隐私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这么好的地理位置，这么全的药品，居然挣不到钱，问题出在哪里那？”
　“大叔，买什么药？你哪里不舒服？”见一男顾客进来，张亮马上迎过去，笑脸相迎。
“我血压高，买点治高血压的药。哪种好使？”大叔回答道。
“这种好使，降压快，就是贵点，”张亮马上拿出一种保健品，小雨知道这种保健品对于高血压只起到辅助治疗作用，不能治病，但是利润很高。
“贵点倒是无所谓了，治病不讲钱，能治好病就行，我高血压好多年了，吃了好多药，开始都好使，后来就不好使了，真邪门，一吃就降下来，不吃又上去了。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大叔问道。
看来他们是把药品当商品卖了，不考虑对病人有无帮助，出于对病人的负责，本着一个医生的良知，小雨走过去，拿出血压计对大叔说：“大叔，来，我帮你测一下你的血压，把左胳膊给我，”小雨把绑带绑好，听诊器放在耳朵上，“你多大岁数了？这高血压几年啦？有遗传是么？你以前用过什么药？高压多少？低压多少？查过血糖吗？血脂高么？胆固醇高吗？”大叔一一回答，然后小雨又了解了大叔平时的饮食习惯，知道大叔平时口味比较重，对大叔说：“血压高与你不良的饮食习惯有很大的关系，应少盐清淡饮食，再利尿，不要随便停药，要逐渐减量，”大叔看了看小雨说：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才来的吧？面生，你是哪里的，你是大夫？”大叔伸出胳膊，看着小雨戴好听诊器，很熟练地测量血压。
“高压160，低压110，以前吃过那些药？”拿下听诊器，收起血压计，听大叔说以前的用药情况，“大叔，我给你开组方，吃一段时间看看，”小雨把药递给大叔，再一一把每种药的服用方法，剂量，写在相应的药盒上。
“听你说的很有道理，吃一段时间试试看，对了，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我有好几个伙计也有高血压，你也给他们开个方，我要是好了，带他们来找你看。”
“大叔，这高血压分好几个类型，不能随便乱用药的，要对症治疗，这药你用着好使，他们用着不一定好使，关键就是对症的问题”
“这高血压还分类型啊？第一次听说，你干了多少年大夫了？看年龄不大啊。”
“呵呵，干了二十多年了，快四十了，”大叔拿了药，乐呵呵地走了。
晚上，小雨和孩子刚要休息，老板来电话了要她过去，听语气不善，小雨说：“我晚上不出门，家里有孩子，人生地不熟，我不放心，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白天我没时间，太忙，现在我在店里。”电话那边吵吵闹闹的男女声，很噪杂，
“对不起，我是你的员工，现在是我休息时间，有权拒绝，要是你真的有事，可以到我家来面谈。”不大一会，老板来了，这是小雨第一次见到王老板，又瘦又小，戴着一副大眼睛，显得略微有些滑稽。
原来今天张亮告了小雨的状，说本来可以挣那位大叔90多元钱，结果，小雨破坏了她的好事，赚了不到10元钱。老板想了解一下小雨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板，作为一个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原则，药品是用来治病的，不同于商品，那个大叔血压那么高，万一出了意外，你会不会很遗憾？高血压的危害性你又不会不知道，我看到了不制止，会良心不安的。先诊断，再诊治，后开方，虽然挣钱不多，但是大叔得病好转的话，他会给我们带来很多病人，心脑血管病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人多了，钱也就有了，这是不花钱的活广告，比眼前的这点利益要好得多吧？”老板听了小雨的这番话，仔细看看了小雨说：“我想我知道你的想法和做法了，谢谢你。好好干。我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大叔血压降下来了，乐呵呵地带来了几个老爷子，老太太，有他的同事，麻将友，京剧票友，他们大都是血压高，腰椎病的……等老年病患者。
病人越来越多，一般是老病号介绍新病号来的，这样，药店的营业额越来越高，月底结算的时候纯利润一万多，大娘眉开眼笑的把工资给了小雨；“小雨啊，你挣得也不少啊，按摩挣了好几千吧？按理说，这些钱不应该属于你自己的”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在不影响卖药的基础上，按摩推拿费归我自己的么？我带着两个孩子，租房，需要钱的”，
“你按摩用的是我们家的房子啊，我是店长，你按摩时张亮多干活啊，所以，你挣的钱要分四份的，你一份，我一份，张亮一份，店一份，”小雨看了看大娘没再说话。“小雨啊，你挣的比我还多”
“大姨啊，我比你挣得多，应该啊，我有医师证，你没有啊”小雨半开玩笑地说。
“你挣得这些钱不能算是你自己的吧？大家应该都有份啊，你打算怎么处理？”大姨靠近正在写处方的小雨面前，旧话重提。
“大娘，你是和我开玩笑？还是真的打算帮我处理这笔钱？”写完处方，放下笔，抬起头，小雨很认真地问道。
“你怎么看？你以为那？”大姨还真的是位老狐狸，这些钱分与不分，小雨不太看重，她看中的是自己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自己的尊严不容践踏。
“大姨，当初应聘时不都说好了么？在不影响卖药的基础上，我可以按摩推拿针灸的，那些收入算我自己的啊，再说了，我把病人治好了，来的人会更多，我们的药销的也多啊。”遇到这种婆婆妈妈的人，小雨也只好以这种婆婆妈妈的方式处理了。
“谁说你按摩算你自己的啦，我可没说。我看这样吧，你拿2000元，剩下的这6000元，我儿2000元，张亮2000元，我2000元。”大姨拿出2000元递给小雨。
小雨想了想说：“你要是觉得合理，就这么做，我能接受，但是，我干完这一个月，就走了，你再找个合适的人吧。”
“在这里干多好啊，离家也近，又可以照顾孩子，你挣得也不少，两千多啊，哪里也没这么好的活啊，还干净。”小雨当然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干完这三个月，就走了，”小雨站起身来，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看了看学校的门口，有些学生已经走出了学校，毫不留恋对她说。
“你去哪里干啊，在我家干大夫多好啊，”她还在唠叨，看来小雨不说话是不行了，“大姨，我在你家干的是大夫的活，拿的却是营业员的工资，一般药店的坐诊大夫拿的工资是5000元到8000元吧？还有的销多少药按比例拿提成，对吧？你觉得这样对我，我还有干下去的必要么？”小雨觉得和这种不可理喻的人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么？小雨拿起随身带的包包，“大姨，孩子放学了，我得回家啦。
第三个月开始了，来了病人，小雨一如既往的看病，拿药，但是按摩推拿她都是免费提供了，病人很是感激，说从来没遇到这么好心的大夫，大姨觉得不可思议：
“小雨啊，你怎么啦？为什么不收钱？
“哦，大姨，我现在是营业员，收钱的话，算是非法行医的。”
晚上，老板来了，小雨知道大姨肯定又告状了，她对老板说：“不管你们如何对我，我会履行自己的诺然，把这三个月干完，至于看病，只要病人相信我，我都会凭良心帮她们诊断，那是医德的问题与别的无关。”
老板说：“我刚刚知道我妈妈做的太过分了，我们对不起你，她老人家年龄大了，你不要和她计较，我把钱给你，这是你的钱。”老板拿出一沓百元大钞，递给小雨，小雨谢绝了。
“那不是我的钱，我不要，再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自己同意大姨那样安排的。之于你们的家事我无权评价，更无权干涉。”小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干完这三个月，我给你涨工资，你考不考虑再干下去？”老板吸了一口烟，问道。
“不会的，我不会再干下去了，虽然工作是为了钱，但是心情也很重要，我不想为了几个钱，搞得自己心里不痛快。”
“你还在这附近干吗？”老板把烟柄送到门外，用脚碾死。问道。
“恩，孩子在这附近上学，我走不远。”
“以后你看的病人你能不能要他们来我家买药？我给你提成？”
“不能，我只负责看病，至于他们去哪里买药，是他们的自由。”
“你是不是在记恨我妈妈？”老板忽然问到这样一个问题。
“这是两码事，病人找我看病，一是医术好，二是相信我，我是大夫，要遵守职业道德，再说了，我不需要从你这里拿提成，我的医术可以养活我们一家，在不违背良心的情况下，自己挣的钱花起来心安理得，睡觉踏实，药品在我眼里是治病救人的，不是商品。对不起，我下班的时间到了，孩子放学了，我要回家了。”

车子停下了，妈妈爸爸，下车活动一下筋骨，小雪说：“姐姐，你以前打工的那家药店搬走了，现在是一家卖鞋的。”
“后来那个老板去找过我，说过”小雨淡淡地回答道。
“找你干什么”小雪问道。
“给他家人治病啊，他叔叔，妹夫，妹妹，都来治过”小雨心平气和地说道。
“姐姐，这种人咱不伺候。”小雪恨恨地说,看了看小雪，小雨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