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江边洗砚】写在春天来临的日子里
(一)春声
过年的这几天,气温骤降,达到了入冬以来最低温,寒风似乎也在羡慕人们迎接旧历新年的热闹,在用自己的方式过节。
每当从刺骨寒风中跑回屋里,搓着双手,呲着牙抱怨天冷的时候,老人们就说:过年了嘛,该冷几天了,等过了这几天,就该回暖了。年轻人不懂,我这个年龄的人大略会知道些过去的民谚:春打六九头,我们过的是春节,过了节可不就是要打春了嘛。
不由得想起雪莱的那句著名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诗句跟中国传统民谚不相干,但是跟我们身边的老人们所说一样,都很有哲理。都说文学爱好者的联想很丰富,在这一点,我甚至都很佩服自己,民族与世界,民谚与哲理,都能拉到一起。
不怪我这么想,确实是这样,当我们越是在抱怨寒天冰雪的时候,就越是代表着春天的脚步一天天的临近了。空气里到处弥漫的爆竹声,可不就是对春天的召唤么?
记得小时候,每年的三九四九,自己的手脚都会被冻伤,肿的跟小馒头似的,不敢见风,寒风一吹上去,针扎般疼痛。这都不算啥,主要是过了年,特别是立春的前后,冻伤的地方开始猫挠心般的奇痒难忍。家里的大人不让去抓,因为一抓会让冻伤溃烂。他们用泡了辣椒的水来给我洗,边洗边说:再忍忍,东南风一起就好了!
仿佛印证了老人们的话,东南信风一起,手脚的冻疮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结了痂,小心翼翼揭开,里面已经长出了新肉,粉嫩嫩的,很喜人。看来,“春风是万物生长的催化剂”,这话一点儿不假。现在么,年纪大了,条件与小时候比,不可以道里计,当然不会有冻疮了,对于春风的盼望心思,当然也就不在这上头了。
尽管春天照例还是春天,亦如春的节日,千百年来,我们都在过,形式略有差别,迎新的过程不可更改。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迎春的心情却慢慢有了变化。一度春风一回首,春风是回首,而我们却是被时光的轮子推动,不管如何的不愿意,也得向前走,那飞扬的青春,再不能象春风般转头再来。
春节长假转眼就要过去了,照例要重新抖擞起精神,踏上新征程。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个征程也不能算是新,充其量是重新进入忙碌而已,工作的激情与热情早就慢慢磨灭了,整个人如同陀螺,得需要外力的不断抽打,才能保持着转速。有段时间,很惊讶这种心态的变化,总想探究其中的原因。不论是翻看典籍,还是跟周边的朋友交流,得出的答案却是惊人的一致:当人的春天一过,响彻心底的声音就再也不是春雷滚滚,就象额头的皱纹,一旦被刻上岁月的痕迹,想要去掉,不啻痴人说梦。
一度对这种说法很矛盾,自觉得对人生的态度很理性,这么想不是很消极么?可是,想归想,却不能把这种想法公之于众,毕竟在体制里“混”,万一被上级知道,那可就休想再“进步”了。
说到这里,不禁很惭愧。自己觉得读了些书,觉得应该看透了很多事情,原来骨子里还是个凡人,心口不一是世人的通病,我也不能免俗。黑人宗教领袖马丁·路德·金有个著名的演讲:《我有一个梦》。人家的梦靠谱,而自己心底对于仕途的盼望,如今看来,的的确确是个“梦”。真正理性的来看,奢望仕途的春天,跟奢望青春回转一样,春的声音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不能再纠结于它了。可惜的是,等到自己过了四十岁,才一朝开窍,古人说“四十不惑”,难道就是这个意思?想想看,自己这么多年辛苦,赚来几分快乐?人到中年,该是让自己快乐的时候了。
有阵子读苏洵的《嘉佑集》,惊艳老苏的才情,我以为,在政论方面的成就,老苏的水平甚至超过了他的两个儿子。想起《三字经》里的话: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原来,能在唐宋八大家占据一席的老苏,快三十岁了,才开始学习的经历,直到四十多岁才有名气,他的春天来得虽迟,但一样春光烂漫。要是我现在也发愤读书呢,会不会也能有所成就?夫人鼓励我: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听她的话,不禁让我莞尔,此情此景,与《邹忌讽齐王纳谏》里某些场景何其相似!
检视自己一段时间写作的成果,还是有些自得,不论是散文、杂文,还是小说、诗歌,统统都做了尝试,几个月的努力,算算篇数,也很可观了,虽然说不上“高产”,虽然说不上“高质”,但总能让自己很自豪、很欣慰,不管别人如何评价,敝帚自珍的心情还是有的。
这么说好像有拿老苏自比的嫌疑,谁要是这么想,可真是抬举我了。老苏我是比不了,不过通过写文章,找寻一下自己在文学天地里的春天,这样的愿望却是越来越强烈,倘若真的能坚持上十年、二十年,数百、上千篇文章也不是梦想,即使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总能让自己的春声震荡得久些吧。
白岩松有本书叫《痛并快乐着》,书我没看过,却觉得这个书名儿挺有意思,用在写文章上面,可不就是痛并快乐的过程嘛。北方玩儿古董的人群中经常用到一个词:“憋宝”,我把它借用过来,形容写作的过程就是“憋文”,憋的过程很痛苦,写完了,回头看看,心情很舒畅、很快乐,如果再有朋友对文字表示赞赏,那就更快乐了,用寒冬捧炉、酷暑饮冰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梁任公文集的名字叫《饮冰室全集》,估计就是取这个意思。
(二)春节
有同学相约,两家人飞去海南过春节。很羡慕他们的悠闲自在,我却是走不了。不过,“酸葡萄心理”作祟,不无醋意的对他们过节方式表示了鄙视:过年嘛,过的是安定团圆,何必飞到他乡做看客?
酸归酸,对于如今过年的方式,我却是越来越“乱花渐欲迷人眼”,有点儿找不着北的感觉。
想想过去,我们是怎么过春节的?那时候,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生活条件也差得很,也没指望着春节晚会。可是,一进了腊月,春节的氛围却一天比一天浓厚。从过了腊月二十三,传统的小年儿开始,灶王爷上天,叫做“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然后,“二十四,写大字”,这一天,家家户户要写春联、福字了,这件事儿,我是很有发言权的,从小就为村儿里的左邻右舍写这些东西,红纸墨字,洋溢着浓浓的迎春气息;“二十五,扫房土”,打扫卫生,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清洁,窗明几净;“二十六,刨猪肉”,老家的习俗,过年用的肉一般是用冰埋起来,冻在院子里,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刨出来化冻;“二十七,杀年鸡”,这句好理解;“二十八,把面发”,发面干什么?蒸馒头!“二十九,贴倒有”,“到有”就是福字,说白了,就是边贴春联、福字,边念叨:福到了,福到了!“三十晚上坐一宿”,坐一宿是守岁。在守岁的过程中,一家人团团围坐,听着收音机里的晚会节目,嗑瓜子、吃花生,其乐融融。到半夜十二点,家家户户同时在院子里燃放烟花爆竹,到处是火树银花,到处是洋溢的笑脸。在笑声中迎接春天的到来,这样的经历,总是那么让人无法忘怀。
与现如今相比,物质条件贫乏的年代,最不缺少的就是笑声与希望。现在呢,正好颠倒过来了,物质的极大丰富,却没给欢笑和希望留下多少空间。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把过年烘托欢乐气氛的期望都压在了春节晚会上,好像如果不看春晚,这个年过得就不乐呵一样。
除夕之夜,自己是在岗位上度过的,没有参与观看一年一度的春晚盛会,有些遗憾。听说赵本山由于身体原因退出了本届春晚,人们对春晚的期待值又下降了好几分。跟家人开玩笑说:瞧瞧,就因为我看不了春晚,老赵觉着演出没意思,退出去了!都怨我!我的调侃博得家人一阵开怀。
看了春晚的重播,感觉很怪异,那种刻意制造的欢乐气氛,就好像在水族馆看鱼:鱼在玻璃缸里游得欢,但欢乐是鱼自己的,有玻璃的阻隔,始终传递不到看客的心里。看看网上对春晚的评价,不怎么高,据说是历届春晚中最不可乐、最乏味的一次,总算心里平衡了。对于自己的这种想法,洋洋自得之余颇感到有些无耻。
回顾一下近年来关于春晚的新闻,忽然有个想法冒了出来,也许相比于明年,今年的晚会没准儿还不错。有一次,看建国后第一届春晚,演员的穿着很朴素,但是历经几十年,那些高质量的演出,却让我们百看不厌。现在,时代进步了,不管是央视,还是地方台,晚会一个比一个更注重光电效果,但真正能让老百姓乐得合不拢嘴的节目,却是少之又少。娱乐、娱乐,只有娱而没有乐,还叫什么春晚盛会?一个人,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望前路而飘摇,而是早早看见了人生的谷底,或者说是随着脚步的前行,眼睁睁地看着春天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不能回头。作为传统中国人迎接春天来临的盛会,也是如此,最可怕的,不是没得看,而是当到了下一个春晚过后,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怀念上一个曾经被大家贬斥的晚会。
赵本山退出春晚了,春晚成就了他的名声与财富,这一次的退出,是不是也预示着赵氏娱乐风格的春天已经结束了?但愿不是,在我看来,老赵二十年来带给人们的欢笑已经够多了,把全国人春节的笑声都寄托在他一个身上,既不公平,也昭示着一个深层次的社会问题:我这么说,可能很多人不愿意:老赵什么时候成了全国人民欢乐的寄托了?我就不愿意看他!也是,众口难调,有人说老赵好,有人却认为他假模假式;有人说郭德纲,有人却看不上他的张扬。但是,我既然这么说,有自己的道理,总不能期望全国老百姓在春节都去看“高雅”艺术。我们挂在嘴边儿的离不开“过年好!”“新年快乐!”这样话,可见,过年了嘛,欢乐是硬道理。如果连这个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都缺少了欢乐,如同春天没有春雷激荡、没有春雨绵绵,未来还有几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