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舞专栏·蔷薇任性┃身体的记忆
漫漫的夜,捱不过天明的眼泪。她灵魂早飞向天国,死亡就在眼前。白光一闪,英俊面容消失不见。你不知道,她高高仰起的头颅,唇亦微微透露出呼唤,是呻吟,是喘息,是难忘,是痉挛。她快不知道了,意识几近全无。她愈脆弱起来,在这夜,窗帘尺丈以内为所欲为。她哭泣,她流浪而妖冶的红润面容。她此时是美丽而焦灼的,她是困在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东西找不到出路,于是她忍不住捂着嘴巴忍耐地小声哭泣。内心默默哀求,这样的折磨什么时间是尽头。可若到尽头又要做些别的什么?可若到心中所想所念的那种结果又要开端一个新的什么?她不知道,她拼命摇头。
她拼命写字,发着牢骚,她说这夜太长了,欲望如同触须,不可救药地吞噬我。我就快要死了,谁来解救我。谁又能够解救我,叫我不要忍受这样的痛楚,事实上也仿佛有甜美的成分在里,可不仔细体察是根本无法觉悟的。若以这样的忍耐来计算,爆发的那一秒定然毁天灭地。
她闲散得不得了,无聊发愣,身心都是软绵绵的,有人与她讲话,隔着屏幕召唤她。亲昵地称她为亲爱的或者宝贝。屏幕以外的人无法料想她此刻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她可以把上厕所说成去倒一杯水来喝,也可以把吃普通的苹果说成高贵的芒果,还可以把简单洗个头发说成去洗澡。总之,隔了这道屏障,人们突显了高雅,殊不知规则的新人初来乍到,不知深浅甚至以为每个人都是高官贵族。可惜都是如此普通的人物,生活全无半点新奇,能期盼的所有奇迹都不给我们发生,要怎么办呢?留下的空间在内心最渺小的地方,挣扎抑或哭泣。都是没办法的,伸出手指全心全意安慰遥远的他们,不知是否有用途。
木邪在博客里留言给她说,最近时常看见你大篇幅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之上,他依旧占据你生命的主要部分。可能是习惯或者毒药,难以更改。
她关闭博客脸部淡出优雅笑意,自语,是的呵,他这毒药是上品。怎么也不肯褪——时间与年岁并齐地走过,光年以北眼神之内的幻觉一圈一圈氤开不能磨灭的图画,速度和情绪迅疾在飚着车速。它们都很神奇,生成了不灭的真主——不死之身。
1。
她离不开网络,离开网络就是离开水的鱼。她遨游在里面自由自在,所有她的所有故事当然也附属感情全部都发生于网络之间。但她不承认她的感情属于网恋,她说那只是自投罗网的一次事故罢了。过个几年渐渐消弭成为淡淡的影,而后化得不知踪迹,便是重生之日。她以为她终有期限若可涅磐。可有重生的机遇,可再度轮回爱与情感,可让心智再度重回那种单纯以及幼小,弱智的感情用事,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向上撞。
结果当然是把头撞得几个包,未到头破血流,可疼也是扎扎地刺着中枢神经。她只得一个人忍受,没人接受这种方法来追寻什么样一个东西或者什么。于是她只一人躲于暗中哀哀地疼,不发声音,自己运功疗伤。有几次她吐出鲜血,生命垂危险象环生,但终究在光阴的手指一页一页翻阅的过程里有了转好,甚可刀枪不入。她练得绝世武功,果不其然。谁都知道高深莫测的套路总有死穴,这么多年,除了网络中的那些漂流剑客现实中无人知道她的死穴在哪。
而此时的她已是面上有淡笑的雅致女子,高贵而从容。对待任何英俊男子亦无一惊一咋跃然纸上的喜悦之心,惟剩的仅有对造物主制造美的赞赏。她也记得高中念书时的自己,每遇见英俊高大的男子都会侧目观望,直至走了很远依旧拉长了脖子不断寻觅已是一团模糊小黑点的身影。
“嘘,让我来悄悄告诉你,她这面貌清冷的女子,玄机何在。”
她叫巫山,诡异之名。她喜欢,如深山老林懂得蛊术的老女巫。每及人们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音律清脆接近洪亮,巫山——白巫山。仿若一顶雍容华贵的斗篷,戴上它行走江湖便无人可分辨脆弱的脚步声。她清楚地知道,巫婆年轻时也是幼稚天真的小女孩,不谙事世,因果未明。实则每次提到自己的姓名,对方会有强烈震撼与反差,对方会反问,巫山?白巫山?
对,没错。她笑意带挑衅,有嗜血的甜腥。
有男子觉得这名叫人骇异,不似凡间女子。又或是她面容又诡谲诱惑。她知道自己在犯罪,罪恶走下第一步,就有第二步,路途漫长而持久,遥遥无期。
可是你得予以理解,最初的巫山,是白色的小姑娘,天真静谧的脸庞,小虎牙活泼而生动着,齐齐倾斜的刘海遮盖光洁的额头,浅薄的微笑一脸无所顾及。你一定要相信,这是她,最初的她。如今不过是走火入魔半人半魂的她。依旧是白巫山,可一切注定不同。安排注定还是因果必究呢。我们拭目以待。
“你知道断行么?他最初不叫断行,巫山只对人们说,身体的记忆难被淡忘掉。哪怕丁点细微摩擦,但生火被灭,化为灰烬。”
她很久不写作了,她不崇拜任何文学作品。她只崇拜自己,她看自己的文章看到泪流满面深不可拔,她每次发表一篇文章就会自己不断欣赏观摩。如同那根本不是自己写出来的,是受不明外力所诱,她轻视自己的力量,她感到那不是出于自己体内。
可那是臆想,有人膜拜她鬼魅样魂魄不齐的行文飘逸。说她下笔三分如刀切。说她是离人间疾苦最近的女子。她听见那些评断之后就轻蔑地笑了,或然哀伤地自问,你究竟是谁?人或魔?爱使你毁灭还是再生。是看透是自刑?
有时拼命强迫自己做某些不可理解的事,或忽然删除掉大篇幅的文章,醒悟以后不知所措。她觉得毁掉那些文字是有不明力量在驱使手指运作,不由让她信任不可知力量的存在。而骄傲自负又是另外一面的她。除非你提断行,她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她眼睛鼻孔都朝天,她目空一切。
她是蜗居于沿海小城中某个街道穿梭以内的楼房中。你找不到她,她虎视耽耽看着你,你揪不出来源和根据,她说她就快成魔。木邪说她是不疯魔不成活。巫山却回她,我不是程蝶衣,他的绝望悲哀他自己最明白。我是白巫山,我的崩溃与粉碎仅我最清楚。不要言辞修饰我,我没有疯,疯与魔不在一个境地,距离清晰可辨却决然不相等同。
“断易是断行的弟弟,名字中有冥冥牵引,易行。”
她手指瞬间恢复了温度,每次濒临脱水的死亡都会有神秘力量指引她,她说,命不让我绝,我更要等他。我不会寻死,我未爱够他,死了太可惜。
她对柳如梦说,我对生命仍是非常感激的。赠我一场神秘的旅行,在我无知无觉情况下默默走过去,转身忘了旧路。站在遥远彼岸观望那些,轮回与过往,我办不到挥动衣袖不带走云彩。我声嘶力竭痛不欲生你知道吗。柳如梦,又是夏了,这个夏多么类似单独属于我的那个夏,还有他。
不枉此生我的活……
说着说着她落了泪,她不哭出声音,她捂住嘴巴一张一翕如脱水的鱼。她说,太过想念。此句出口是生生断层,看不见来路归途亦是殊途同归,大气层以外的梦么,她说不出别的话。柳如梦说,是,太过想念。还能如何,除了想念,便是念想了。她笑得轻魅如妖,她藏匿在沿海小城另外的楼房中。与巫山毗邻,但无从寻觅,又或虚拟何从重要?
2。
她从不说有关自己的事,却又事事息息相通。她矛盾着,单独一个人放弃性哭。她说自己死有余辜,无值得怜悯之地。卑贱命一条,用特意的死法或能博来轰动一场何尝不好?
可她又不舍得,转眼她又写,我要尽力地活,剩下最后一口气。死前我要对母亲要求,要求他来见我,见见这个快要死的我。铆足能量爱他一生一世奇女子。这条命也算一举两得。她确定要尽力地活下去,还要活得与旁人不雷同不相似,矜持而娇贵。她渴望被他认真爱一次,哪怕就一次。这个秘密我们心照不宣。
“断行是裂开的岩石,是一条致命的伏线,镶嵌在她骨骼内部规划她摩擦她,擦出完美火焰。”
她喜欢残害生灵,当然不指杀人,她是让那些小生命把玩股掌中,看它们欲生要死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顽固不灭,她在家中开展小型大屠杀。她屠杀白色小老鼠,小金鱼,猫又或者鸟。它们都可爱非常,她性情温良时亦对它们体贴入微。她不一次性弄死它们,用火烧,有时也用凌迟而缓慢的方式切割。那是快乐的,生命被控制在手。绝对的高尚。她为此而笑。
现在她又开始玩弄那两条新买的叫做“黑玛丽”的鱼儿。她找来塑料勺子搅动水面,不断翻腾鱼缸的水,形成旋涡,看那两条小命扑腾挣扎着毫无办法。它们的使命就是被她捉弄,博她开心大笑。近而又把它们用勺舀出来,黑色而润滑的身体拼命翻跃着,跳到高桌上,她眼看它们落到地面上。失去水的滋润的鼓动腮帮子,能预感它们剧烈而生动的心跳。她又感到由衷的喜悦,于是灵感大发,预备写上一点什么。用大拇指跟食指捏住那鱼滑腻的小尾巴,它已不动弹了,把它扔进水中。又见它缓慢地荡漾起来,复活了——又是一场复活,她没完全弄死它们。那样就太没趣了,要死不死的状态才是真正她想要的,那才有趣。她得意嚣张面色红润地踱着步子走去电脑面前,预备写上一点什么。写什么呢?
她闭上眼睛。心中涌出一丝委屈。不明因果的丝丝入扣的真实非凡的委屈。此刻她又觉得自己是那两条小破鱼,贱命一条地被支使着死去活来。
点开页面开始看小说,色情小说描写得太过细腻,她按捺不住体内原始的浮游,呼吸略有急促,慢慢跟着节奏。男子太强悍了,女主角是酷似那条快死掉鼓吹腮帮子的鱼啊,男子低蘼嗓音教唆她引诱她说出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她说不出口,男子就不给他极致的颠峰。她于是哭,他仍逼迫他,渐渐地,火种蔓延。没了头顶湿了脚趾,她呼吸跟进着加速。她带领自己进入神奇世界,她与自己相爱。她扮演那个男人,逗弄自己,巫山,你想要什么呢?
她能想象男子特有的邪肆,掠夺性的吻,她奴了奴嘴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他干燥的肌肤,摩擦她柔软而骄傲的洼地,感觉到速度,她嘶哑着嗓子丑陋地哭泣起来。平息之后拿起那面小镜子照射自己的脸,面无人色却带红润,是荒淫的女子,还有眼泪。巫山,你真不要脸。一边说却又嘻嘻笑起来。
“拒绝那阵痛,绵延至今经久不退的是冀望。又是什么——爱是单纯情欲么。她恍惚着深入海底,她不肯讲话,她需要一点声音来安慰。就这么简单,可他不肯给,断行是残酷的男人。”
3。
柳如梦陷入爱河中,可怜可悲的是,这爱河之大就她一人。那个人于河岸背对她席地而坐。是骄傲而高尚的姿态,是君主是王是英俊得一败涂地的大将军。
她的心完全乱起来。她说巫山你知道么,我爱上他了,怎么办?
你把自己奉献给他算个好办法么?巫山始作俑者。
她非常小女人地嗫嚅,我害怕。
害怕什么,我看他还巴不得。
不。我觉得他是和别的男子不同的,他很善良。
哈,你从英俊中才得见的善良吧。巫山邪恶地狂笑出声,屏幕隔离了她的笑,如梦误认为这是善意的玩笑。实则她居心叵测才是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也一样,在闭上眼那一秒,在幻想里沉浮中断行的眉眼深刻地映射而放大,倏忽地却陡出现断易同样唯美英俊的轮廓。她也清楚自己无法拒绝任何与断行轮廓近似的男子。没有办法,声音以及身体。她快要发疯着极力克制中。并告诉自己不该这么想,太不知廉耻了。
如梦说,亲,我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用做。
你的意思是……?
对。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当然知道。要么你直接与他面谈,许能有一夜情的机会。要么毫无希望。
真的是这样么?可我觉得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男子呵。
哪种随便?
如梦也无言了。是的,她爱上了断行的堂表弟。一样傲慢自大尚算不够飞扬也有跋扈的印记出现的男子。怎么是好呢,巫山无话可说。陷入自我梦境以里。有必要说的是,她也是太多自负的女子。
她点了木邪的头像,说,我又想他。
嗯。他在你生命中的位置这样厚重,我知道。
我想念他的亲吻,深深的虐,狂热的乱。我没办法控制了,我身体着了火,怎么办?
没办法。
陷入长久无声的绝望。她又开始哭,她说,断行,我想你,请你给我完满而充实。我太冷,你把热源给我。
4。
“断行其实并不知道一切愿意,巫山的想念一日一夜再增多,就快淹没了呼吸。”
巫山对断易说,如梦在找你。
我觉得她开始琐碎了,太麻烦了。
可那是爱。她凛冽打断他话的源头。
我知道,但依旧是琐碎,越来越。
巫山觉得身躯松懈了一下,溃不成军,当初的自己也是被这样想过吧。断行咒骂自己是罗嗦的女人,什么话都讲那么复杂。可他不知道巫山天性是这等性情物种,要她怎么更改呢?你能说她在装吗?不能。可是在断行的定义里就是在装,把简单搞成复杂。断行是单细胞骄傲的自大狂。他标榜一切简明的事物。
巫山热爱他清俊的容貌,如刀削过的鼻线,弧度圆润自然。断行只想单刀直入,她不许。她说,你肯日后也爱我?我肯。可是我不相信你怎么办?那要怎么办,他皱了皱眉毛又忍耐的烦躁。这样的女人他都宁可不要她。他要的是简单的快乐,不是束缚的完美。她说,你文我的名吧?我给你。
他同意了她。
可她没让他做完,那时她太青涩了,她说断行太疼了,她尖锐地叫。断行不懂得会是那么疼痛,他只是安慰她,一会就好了。她还是不相信他——这多新奇,在不信任以前就有了爱,算做深爱么。我想没比这更决然的凛冽的。
他如一片凌厉的刀切割了她,戳痛了她不要她放弃她。把她放入白茫茫的空。
巫山听见断易的那段话,明白了四年前的自己多么愚蠢。断行亦比他有情意,没那么绝情。他并没逃开她,他恨她不信他。他明明对她的爱是不够深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她的爱早皮开肉绽了。他不明白。
巫山找了别的男子,想把那次未完的事给做完,让自己不再那么生涩。然后再去找他,她希望自己能成熟一些,不要那么幼稚而可笑。四年之后的她想了又想,当初给他的全是拒绝和疑惑。显然是很罗嗦的女子。不可理喻。
5。
“请念在她同自己做爱,也不要别人。别人那都不是你,你给的是身心的撼动,你给她拔地而起。她想要你,她想在你怀中神经错乱,哭爹喊娘。”
她放浪形骸在夜里。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下次见你,一定要讨回你的亏欠。你不给我爱情,至少给我一次高潮。
她流出液体,是眼泪或是渴望她已不知道。她闹中再度闪过断行微微诱惑的神色,浓眉淡挑不着痕迹,他不说话只是看住自己,就仿若已是衣不遮体,耳朵也烧灼起来。她在一场泡沫里喊叫,她痉挛里叫喊他的名。
她又想起那条鼓腮帮子的小黑鱼,那是下一世或是上一世的自己?而这一世不也是这样一条命,被另外一具英俊而饱满的身体渴望得一败涂地。
再见又是何时何月呢,她说,断行,我要如何做你肯再爱我一次。念在我为你流过那么多浓稠的血,而你从未给过我什么。惟有疼痛,爱是疼痛以后的爆发。你说你没有折磨我,可是,这不是折磨又是什么。
“断行日益英俊的面貌叫她几乎不敢靠近。她惟用写作靠近他,她用身体写作,未被忘记的情欲。是他给的刑。”
6。
她每夜深入挖空自己,她披头散发说着我爱你。她极尽享受这哀伤之美,情欲之伤。也同时盼望真实请你探测她的深度,那是你应该做的。
她死心塌地归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