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的好吗
　　 黄圣凤
　　
　　 无意中在学生的座位上看到一个纸条，内容是这样的：
　　 我过的好吗？
　　 不！我过的不好，我过的不好（“不好”二字横六纵四排列，写了24遍）
　　 好吗？（后面紧跟两牌问号，共计54个）
　　 不好！（后面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龌龊狼狈不快乐伤心难受委屈委屈委屈（最后一排）
　　 看了这样一个纸条，我沉思很久。这个学生他到底有什么委屈，什么难处呢？正值花样年华，应该是很快乐的呀！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快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此我课后专门询问了他，他的回答出乎意料：“很正常啊，天天都这样，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我疑惑了，这是生活的常态吗？那么，是他个人的心态还是普遍存在呢，别的高中生也会这样吗？于是我在班里做一个调查，让同学用纸条回答四个问题，不记名。要求只有一条：实话实说。
　　 1、你过的好吗？
　　 2、好与不好的原因。
　　 3、用几个词表述你常态的心情。
　　 4、你感觉怎样才能快乐。
　　 50个学生给出的答案，48个回答“过的不好。”
　　 不好的原因依次是：学习压力太大；累，成绩不够理想；父母希望太高；同学关系难处；前途渺茫；不被理解；没有自由。
　　 心情常态的词最多的是：无聊、烦躁、郁闷、压抑、委屈、孤独、空虚、无奈、苦恼、疲惫、迷茫。
　　 怎样才能快乐，回答基本都是：考上大学；找到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听唠叨；有贴心的朋友；不再有高考。
　　 也许很多大人们认为现在的孩子都生活在蜜糖里，吃得好，穿得好，原来孩子们是很缺乏幸福感，缺乏快乐的。
　　 这里有一张我任教的高三（4）班的课程表，我用相机拍下来留存的。红色的印戳是学校印制的，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上午四节，下午三节，晚自习三节，孩子们是被这样的功课深深埋在教室里。蓝色的笔迹是学生自己写上去的。那天我在教室里看到这张课程表的时候，心很难过，学生们自己用钢笔在周六周日的空白处，写上了“体育，音乐，电脑，游戏”。这反映的是孩子们心底的渴望啊，这些字是孩子们的心声啊，但这点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那些写上蓝字的地方，其实都不是空白的，都有课。星期六一天，星期日上午半天都是在补课，只是学校没有在这个表格上标示出来，因为上面三令五申不许补课，因此每班都另外有一张“周六周日补课表”。
　　 我突然觉得孩子们非但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幸福快乐，相反他们很痛苦。他们连一点点简单的要求都无法实现，他们被迫坐在枯燥的教室里，一天天一年年，他们最盼望的音乐、体育从课程表里消失了，他们最盼望的周六、周日满满排上了课程，他们最盼望的寒假暑假也是在补课。
　　 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比大人们上班还苦还累，严重的睡眠不足，近视的比例越来越大，教室里带眼睛的学生一排排，一溜溜。稍一松懈，就得面对老师的批评家长的责骂，每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另一方面孩子们也知道，不学习又怎么能行呢？所以心里总是充满矛盾和痛苦。
　　 谁能告诉我们，现在的考高究竟是怎么了！
　　
　　 关于教育的点滴感想
　　
　　 在教室里问起学生们学习的感受，回答基本上异口同声：累！
　　 就我所在学校来说，孩子们大都在六点半左右起床，早自习、上午四节课、下午三节课，晚上还有2个多小时的自习堂。如果是毕业班，一般10点多才能从教室离开。然后做些这事那事，洗脸刷牙，睡觉一般要在是十一点以后。学生们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比大人们辛苦多了。周六周日还有一天半的补课，一个星期就是周日下午休息半天，晚上还得去学校上晚自习。孩子保证不了一天六小时睡眠。能够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变成不能实现的梦想。
　　 周国平《教育需要回到的七点常识》里有一句话：“教育所能成就的最大公德是给孩子一个幸福而有意义的童年，以此为他们幸福而有意义的一生创造良好的基础。”可中国当前的教育究竟是怎么了？家长们比，比谁的孩子成绩好；老师们比，比谁的班级分数高；学校之间也比，比哪个更能挖掘学生可利用的时间；教育主管部门更是比，比哪个地区升学率高，结果在大人们的竞争中，孩子成了学习的机器，成了学习的奴隶。
　　 孩子们的书包是那么重，近视率不断攀升，有一句很令人揪心的话：说现在的孩子“鼻孔是黑的（停电了点蜡烛），眼睛是红的（熬夜）。”如果你要测试一下孩子对上学的态度，普遍的答案是：厌学。
　　 教育家卢梭有个著名的论点：“教育即生长，生长就是目的，在生长之外别无目的。”教育应该是土壤，让每一个天性和与生俱来的能力得以健康生长。而现在的教育是填充，孩子是橡皮套子，老师是填充手，硬塞。结果消化不好，营养不良，收获甚微。其实学生必须有充裕的时间体验和沉思，必须有独立和自主学习的体验，才能自由发展心智，内因永远起主要作用，外在的压力只能让孩子成为学习的奴隶，不能从根本上让其成长。
　　 有一则漫画：一个一个的孩子，有圆脑袋，有三角形脑袋，有长方形脑袋，但他们到了学校这个加工厂，毕业以后，出来的产品清一色都成了正方形脑袋。
　　 学习本来是应该发展内在的精神能力，培养产生学生独立人格和独立思考能力，产生优秀的灵魂和优秀的大脑，而现在教育是给孩子设置障碍，安装篱墙，剥夺孩子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使健康的大脑僵化，让独立的个性泯灭。
　　 现代教育缺人性化，无视孩子的渴望。我的一个学生写了一篇作文，名字叫《奥斯维辛之路》，从远景上把整个求学之路，看成一条可怕的路。“奥斯维辛”，多么让人揪心的字眼，而在学生的感觉上，考大学的路就是这样，压抑个性，令人恐惧和厌恶。
　　 宁铂，曾是令全国瞩目的“中国第一神童”，2岁半能够背诵三十多首毛泽东诗词，3岁时能数一百个数，4岁学会四百多个汉字，5岁上学，6岁开始学习《中医学概论》和使用中草药，8岁能下围棋并熟读《水浒传》。15岁成为中科大少年班破格录取的第一人，成为无数孩子的榜样，但在大家都认为他要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却出家当了和尚。
　　 涂序新，32岁海归博士，今年6月才从美国芝加哥市返回中国，9月17日凌晨，他从所居住的浙大综合楼11层，纵身跳下。
　　 宁铂的出家，涂序新的跳楼，肯定是各有原因，我们不必追究。但这两个青年才俊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不能不去考虑教育给了他们一些什么。他们一直成长在学校里，他们的思想方式不是教育所给的吗？他们在学习上不都是最好成绩的典范吗？为什么苦苦求学数年，而心理却偏斜了呢？
　　 的确应该反思我们的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