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气已经转凉了。我们一家三口，骑上摩托车来到了街上，准备去往亲戚家饮灯酒。本地的习惯是正月十六饮灯酒，这是本地古老的风俗，也不知何典故，以及这风俗悠久的来历。来广东这么多年，已经吃了很多次饮灯酒，从来也没有就此风俗经历动过笔，因为觉得自己是外地人吧，似乎这一切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那是他们的风俗，不是我的。这风俗对我来说显得很陌生，素来也不喜欢这类闹哄哄的场面，不单是人多，现场那个也充满了那种喧闹，再加上高音喇叭里男女主持人大声的呼号，整个人感觉进入了一个噪音的空间，感觉非常压抑，不过，孩子喜欢热闹，女儿四处奔走，仿佛来到了一个乐园，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喜欢一切的热闹，从来没见她厌倦过，和我正好来得相反。
　　 容桂的街道渐渐有一些大都市的味道，红绿灯到处都是，车辆挤满了路道口的四方。立交桥，宽阔直行道两旁都绿化的很好，灯光也朦胧静美。在这样现代化的都市里，生存的表面井然有序，舒适方便，尤其是你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可以在道路上任意往来，交通秩序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人总会建立起曾经不习惯的规则，然后和这些规则融为一体，这或许就是文明的萌发，比所谓古老的文明更加真切，更加实用和现代。我带着一家三口骑行在柏油路面上，突然感到仿佛奔驰在曾经的梦境里，被所有那些看不见的规则呵护着，温暖着，却又突然间如此现实，我听见左右呼啸的汽车马达声急啸闪烁，可以感觉到那些机器上的操作手冷静理性，被文明的规则强化成一种秩序的坚守者，没有意外发生，没有灾难突临，危险的世界被所有那些工程的规则，机械的规则，道德的规则和交通的规则限制在安全的港湾里，至少，在我美好地感觉的那些生活的时光里一定是安全的，没有任何疯狂。
　　 很快我们就抵达了灯酒现场。有三百多个酒席桌子，有三千人左右。排场是相当地大。在桌子的上面皆树张了防雨的塑料棚，以前是用竹子搭的棚子，现在改用铁支架，看上去美观许多。停好车，我们就走进去寻找亲戚他们家订的桌子。每一桌都是花钱预定的，价钱由社工和厨工根据菜和酒水的成本决定，三至五百，年年看涨，年年不同。也有自己带酒水的，也有带零食，那就个从喜欢，图个高兴而已。现场的声音非常喧闹，在社火祭祀处有长长的炮仗一阵阵地放，在报灯竞价处有几位主持人拿着话筒不停地报出花灯的价位，比如：“一帆风顺灯，5888，那就是买灯钱，这个钱你要了，就是你的，若有别人出价比你高，那你要重新出更高价方可竞得。这就是竞灯，饮灯酒就由此而来。花了那么多钱，也不仅仅是买一盏灯，按照价格的数量可以在来年预订好几围明年的酒席，邀请自己的亲戚朋友明年这个时候来进餐。所以灯酒会一年比一年人多，宴席数量也越来越多。如果没有那么多亲戚朋友，你就不要出那么高的价钱买灯，便宜的灯也是有的，一两千的灯，最好卖，也卖得快。钱多的主，比如一些工厂的老板，因为朋友多，关系多，有时就买几万元的灯，弄个几十桌子明年的酒席。一来财大气粗气派，二来也算是一种祈福似的，下大注，搏个好意头。
　　 因为三百多围酒席，人数太多，再加上今晚两帮子的厨工准备工作没做好，上菜上得极慢，慢腾腾才看见一个送菜的服务人员端了几碟菜上来，走路时腰都前倾弯着，神情也看着十分疲惫。冷盘是大块的烧乳猪肉，分量十足，味道还不错，吃了一些。等来半天，又来了一盘白切鸡，也是冷的，这冷天吃冷肉有点儿讽刺。再来一个菜，微温，感觉稍好，却也乏味。后来，来了一个汤，赶快连喝两碗，把冷气往肚子深处压住，免得冒出来和冷葡萄酒汇合。喝酒的劝酒的几个桌子围着转，一会儿站起灌上一口，一会儿跑过去灌别人一口，渐渐地，就看见几个脚步不利索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最后被两个熟人撑住左右胳膊，缓缓地架了出去，很有一种斗败的公鸡的感觉，不知道这些酒量不济的人心里会是什么感觉。看见有一个还一步三回头的，显然是挺不服气的倨傲样子。
　　 因为吃得够了，赶紧撤吧！再等下去，估计得半夜回去。这种酒宴，对于不投灯的人，吃饱喝足就完事了。聊天的意思绝没有第一次喝灯酒那么新鲜有趣，今晚，我真是喝出了一股子萧索味儿。有一帮子朋友的还热闹一些，多了些闹腾，多了些胡话，多了些头晕，多了些醉意，哄的一声，那边爆竹又喧腾起来，年过完了。过完十六，明天要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