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一)
傍晚,一辆路虎停在小区门口,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吸引院子里消闲的人们。男,约有四十多岁,鹰钩鼻子,一副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络腮胡子,刀削似的眉骨,透着一股阴冷。女,三十左右,白皮肤,高鼻梁,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在长长地睫毛下顾盼生辉。
“那不是梦凡吗?”不知谁说了一句。
“是她,”有人应答着,“那个男的是谁?”
“不认识-----”
“没见过----”
人们小声猜测着。
“大家好!这是我的未婚夫。”梦凡把身边的男人介绍给众人。
男人矜持地点点头。
“未婚夫?”
“做什么的?”
人们好奇地询问着。
“经商,定居俄罗斯。” 梦凡抬手把散落额前的黑发掖在耳后。
“定居俄罗斯?”众人疑虑的眼神掠过那个男人,又停留在梦凡的身上。几秒钟的冷场,然后是再次的寒暄。
孟凡笑笑,然后挽着男友与众人告辞。
远处,一位中年男子表情复杂,犀利的眼神穿透镜片,追随梦凡,直到梦凡的背影消失在楼群拐角处,落寞,瞬间黯淡了双眼。
(二)
局长办公室里。
烟蒂把烟灰缸塞得满满地,犹如屋子里被门窗封堵的烟雾,铆着劲地往上冒。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烟雾凝望着窗外。窗前的白杨树在雨水的击打中静默着,金黄的叶子斑斑驳驳。街道上偶尔传来一两声汽车喇叭的鸣笛,很快就被吞噬在淅沥的雨雾里。
手中的烟头燎到手指,男子下意识地皱紧眉头,送到嘴边猛吸几口,烟蒂在烟灰缸里被使劲按灭。腾出的手,抓起桌上的电话----
“梦凡,这是真的吗?我要听你的解释-----”
“文新------是真的。我应该把自己嫁出去了。”
“梦凡,你根本不爱他!他追求四年,你都没有嫁给他。你说过他黑白两道踩,你害怕。你现在的决定,无疑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梦凡-----”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像窗外的雨珠断了线。文新燃起一根香烟,又使劲儿抽几口,像抽走他身上的全部力气。呆愣片刻,身子颓废地埋入转椅里。
文新在一年前认识的梦凡,那个冬天的太阳似乎特别暖和。
周末应邀参加社区活动,一个貌似混血的女人吸引了文新的视线。优雅的举止,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她时而巧笑嫣然,似水莲花不胜娇羞;时而轻声慢语,如一缕温暖的阳光让文新怦然心动。那一天,文新好似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夜宵、KTV账单时,文新气定神怡笔走游蛇,那做派,透着男人的潇洒与自如。
那一天,文新在眼睛里找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以后的日子,文新经常推掉应酬,鬼使神差地跑到社区活动场所。只要看到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的心里就格外的安宁和充实。
文新,在眼睛里看到了眼睛。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美好就这样持续着,直至那个夜晚打破这个沉寂。
“走呀!唱歌去呀!”人群里有人提议,“好哇---”余兴未尽的人们应和着。犹豫中的梦凡,被众人七首八脚地拖上车。
歌厅里推杯换盏,激活人们心底更大的激情。舞步娴熟的梦凡俨然成为歌厅里最抢手的舞伴。酒至酣处,不胜酒力的梦凡困倦地倒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只猫,倦容酣甜如孩子般。朦胧的灯光中,文新心旌摇动,一双手冲动地滑过梦凡的脸、拂过梦凡的头,眼神里满是爱怜。
那一刻,文新是纯洁的。
那一刻,文新把梦凡像一个小妹妹似的装进心里,然后用心疼爱。
以后的日子,文新总会在下班时间偶然“路过”梦凡的单位,然后顺理成章地“捎脚”。而每次“捎脚”,文新都会体贴地绕过众目睽睽的小区门口,绕过那些大妈大嫂警察般的眼睛,从后院把梦凡送到窗口下的那棵白杨树下。
那棵高耸入云的白杨树,见证了文新遇到单位烦心的事时,梦凡三言两语就让他茅塞顿开的快乐;那颗白杨树,也见证了文新每次送梦凡的款款深情。
文新,在眼睛里找到心灵的默契和共鸣。
(三)
撂下电话,盯着楼前那棵熟悉的白杨树,梦凡的心里酸酸的。缠缠绵绵的雨丝在空中织成了一个网,网里晃动着几天前也是飘雨的那个日子和白杨树下那个孤寂的身影……
“你个骚 货!你个狐狸精!就知道勾引别人的老公……”
电话那头不堪入耳咬牙切齿的辱骂声一阵高过一阵。梦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使劲按掉电话,浑身战栗地靠在落地窗前,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屈辱的泪水肆意地在脸上流淌。一颗颗泪珠像窗外被车碾压的水花,四溅着,奔涌着……
良久,梦凡像断了电的木偶,一动不动。泪水夹着雨水挥洒着,从落地窗垂到了脚边。她感觉自己这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暴风雨掀翻在惊涛骇浪里。她想摆脱,可是不知道伸手能抓住哪一根稻草和哪一叶浮萍……
突然,手里电话像惊雷般响起,来电号码不详。
梦擦拭脸上泪痕,疑惑地按动接听键-----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还好吗?”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沉沉地传来。
“我是不是该把自己嫁出去了----”梦凡咬住嘴唇,啜泣着。
“别哭------”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有力,“等着------我明天就从莫斯科赶回去。”
窗外的白桦树在风中摇曳着。梦凡,宛如一塑雕像矗立在窗前,一双黝黑的眼睛,掠过近处的楼群,把目光茫然地投向布满阴霾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像惊雷一样响起-----
一条短信,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梦凡。让你受委屈了。我承认,第一眼看见你,我就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你。可我从来没打算去伤害你。她的不可理喻,她的一意孤行,彻底毁了我们几十年的婚姻。我真的受够了!我决定离婚!”
白杨树下,文新孤寂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梦的心在滴血,好像有一把刀在挖肉。很疼。
(四)
一个晴朗的日子,梦凡拖着拉杆箱走进H市的候机大厅。
几分钟后,坐在机舱里的梦凡发出一条短信,随后关掉手机。
手机震动,文新走出会议室。
“当你收到这条短信,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我走了!想利用这个寒假让自己冷静一下。
也许我们错了!
我们不该走进彼此的生活。更不该让这份感情伤及无辜。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当我们面对抉择的时候,我们应该选择责任、义务-----即使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
因为,我们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文新抬头,一架民航客机呼啸着掠过城市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