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梨老人”现象之思考
我在网上看到这样一段视频:一位九十岁的老人每天早上七点多来到南京市玄武区锁金二村小区大门口,他轻轻地支起一只大铁桶改制的烤炉,身着棉衣,面容憔悴,平静的目光中却有道不尽的坚毅与果敢,那是历经岁月沧桑后的“也无风雨也无晴”,来去总淡定。
一位采访记者问他:“请问你的收入来源主要是什么呢?”回答就是目前的工作。当问及儿女的情况时,他回答:“儿子身体有病,难以自立,我又不想成为两个女儿的负担,所以出来卖一卖烤梨。”对此,许多网友纷纷赞许老人自食其力的精神,和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并表示一定尽力帮助老人,多买他的烤梨。
自食其力,积极乐观,极高的人生境界,确应为之赞许。据《礼记》记载,黔敖左奉食,右执饮,看到一位饿者贸贸而来,神情傲然地瞄了一眼,说道:“嗟!来食!”饿者回答:“余惟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这位饿者慨然而叹,昂首以出,最终因此而死。当然拿三千年前之饿者与卖梨老人相比,在些牵强,但沧海桑田,那自食其力的铮铮铁骨已然穿越时空又引向未来,难道其本质不是一致的吗?老人不愿成为儿女的负担,又拒绝了许多顾客的额外帮助,“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人生境界,老人已然到达,不过在这里应当改为“孤炉烤梨翁,独赏世间风”,才为合适。
在赞许之后,我认为我们尚有几个问题须思考。媒体采访卖梨老人,当然是渴望能够帮助老人,那么这种帮助到底能有多大效用?
许多网友表示,十分叹服其自食其力的精神,以后一定尽量帮助老人,其方式就是多买梨。《礼记》中记载:“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谓大同。”可见颐养天年应当是每个老年人之梦想,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而媒体报道之后,卖梨老人反而更忙了,他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以九十岁之高龄去应付越来越重的室外工作,风雨无阻,所换取的钱财实在不多,他的养老梦想实现之日依然遥不可测。由此可见,媒体的帮助毕竟有限。
于是第二个问题出现了,当卖梨老人每天孤独地支起烤炉,他用平静的目光淡淡地扫向身旁每一个路人,也扫向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时,而我们的国家和社会又在做些什么?
当然有人会说,现在社会已经开始在报道老人的事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帮助他。可是在老人的事迹没有报道之前呢?他每天站立在街头支起烤炉,正如同中国每个城市中正在流浪的乞丐一样,那些流浪者又有几人为之关注呢?当夕阳西下的余晖洒在老人的身上,也洒在每一位流浪者的身上,万家灯火与此无关,其乐融融与此无关。
以中国之现状而论,“居家养老”和“社会养老”是目前养老基本模式。“居家养老”于卖梨老人而言已无可能,反而向我们展现出另外一个养老问题,那就是他生活无法保障的儿子。我有一个心碎的担忧,就是当卖梨老人百年之后,他的儿子应当如何生存?“社会养老”之于卖梨老人而言,显然亦无作用,或者根本便没有社会养老保险。这本身便已经暴露出中国目前养老现状的种种弊端。看来,我们的国家应当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千万不要再把社会底层人士苦苦挣扎的命运,冠以中国之伟大精神,或曰“多难兴邦”,或曰“自强不息”,或曰“自食其力”,或曰“积极进取”,这一切应该只是逃避责任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