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在我多年的蓝领生涯中,先后有过三位师傅。
启蒙师傅是赵师傅,他身材魁梧,方脸盘,待人和蔼可亲,出言有素。赵师傅是六十年代毕业的技校生,技术高超理论强,遇到我不懂的问题,总是循循善诱的给我剖析明白,徒弟若一时听不懂,他会不厌其烦的如学校的老师那样,一遍遍的给我讲解。赵师傅是个爱干净的人,每次跟着他检修设备,总是要我先把设备周围清理干净,然后才进入主题。他的工作服常常洗得没有一点油迹,有点空闲便把自行车擦得铮明瓦亮。赵师傅待徒从不拿师傅架子,经常与我交流,给我讲故事,有时也开玩笑。他很关心我,不止一次的对我说:“郭子啊!年轻轻的要有雄心,别满足现状,多学习,要求上进,别走歪道,有什么特长就去发挥。”后来我试着给报社投稿,赵师傅知道后特别高兴,面对别人对我的冷嘲热讽,赵师傅气愤的训斥他们是无知之辈,有了师傅的支持,我投稿的积极性更大了,每次写完稿子先送给赵师傅看,他成了我的第一位读者。赵师傅不但懂机电设备,对文学也能说出子午卯酉来,我的很多习作都是根据他的意见修改的,有时凭着一份侥幸刊登在企业报上。
赵师傅的住处距单位近二十里路,成年累月、风雨无阻的骑着自行车赶班,随着年龄增大,赶班越来越吃力,几经周折终于调到了距家较近的一家单位,此后多年没有见到过他。大约十几年后,在百货大楼的售货台前,我与赵师傅邂逅相遇,赵师傅显然老了,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师徒久别重逢,亲热的如同父子,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忘了松开,师傅仍然惦记着我的写作,那时我已辍笔多年,赵师傅满脸不悦,立即埋怨我:“你这孩子,把师傅的话忘了?可惜啊!可惜!”自那次与赵师傅依依惜别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想起自己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很是后悔。
我的第二位师傅是单师傅,中等个,有些谢顶,脾气性格与赵师傅简直如同一人,所不同的是单师傅从不与我开玩笑,但也并非拿师傅架子,他像位慈祥的老人那样对待徒弟。跟着单师傅工作要轻快许多,不用先清理卫生,这是我非常满意的。单师傅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曾经给我做媒介绍对象,也许缘分没到未遂师傅的心愿。我的另一位师兄与女朋友出现了感情危机,女方打算与他拜拜,师兄向单师傅求救,毕竟人老点子多,经过单师傅出谋划策,师兄的爱情危机有了转机,随着单师傅一路指点,一对几乎谈崩的恋人终于走向了婚礼的殿堂。
单师傅对我特别关心,每次检修设备他都细心的提醒安全注意事项,甚至用身体保护我。记得有一年春季,我们几人在矸石山上焊接卸矸架,中午要吃饭了,一堆堆金属材料无人看守不行,大家虽然都没明说,但谁也不愿意饿着肚子留守,我那时很懒,自告奋勇要求留下来,条件是大家返回后我就自由活动。单师傅随众人离去,走了几步不放心又返了回来,矸石山静静的,陪伴师徒二人的只有那弥漫的硝烟,我裹了裹大衣,懒洋洋的斜躺在那里,暖暖的阳光抚摸着我,渐渐地迷糊起来。忽然,耳边有人在说话:“两位看家呀?”睁眼一看,是附近的两位村民,个子高大很魁梧,两人要与我们做交易,给我们一些小恩小惠,他们要拿走一些金属材料,单师傅立即拒绝了,我的头也摇得如货郎鼓,两人见软的不行,干脆明抢了,抬起一根大槽钢就跑,我和单师傅立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倒不是思想觉悟高,只是觉得守着我们公开抢,分明是目中无人,伤害了我们的尊严,那两人急了与我们动起了武,单师傅五十多了,腿脚不灵便,但也毫不示弱,我凭着身手灵活,一时倒也未吃亏,毕竟身轻力小,时间长了便渐渐支持不住了,就在对手抛起的大矸石落在我身上时,单师傅腾出一只手推了我一把,矸石砸在了他的身上,幸好未砸中要害部位,养了几天就好了。单师傅家住城南关,退休后的第二年我去看他,但他的住房已在老城区改造中拆迁了,只知道他住进了城里楼房,却无人知道具体在哪个社区,我与单师傅从此失去了联系。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赵师傅和单师傅把自己的技术毫无保留的传给了我,两位师傅各有千秋,赵师傅注重理论,单师傅侧重实践,几年后我便可独立作业了,有时也能当个检修负责人这种小“官”。在第七届机电轻工比武中,我从数百名选手中脱颖而出,获得了第二名的成绩,受到了嘉奖,这完全是两位师傅精心培养的结果。如果说两位师傅给予了我立足之本的话,第三位师傅则影响了我的性格,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似乎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在我身上却发生了改变。这位师傅姓彭,有个绰号“彭四大”,彭师傅长得确实很有特点,嘴大、眼大、鼻子大、耳朵大,从他身上我几乎没学什么技术,彭师傅曾想教我钣金技术,但我对此毫无兴趣。彭师傅性格鲜明,喜欢开玩笑,可以这么说,上万人的企业里,凡是认识他的人,除了他自己的儿子不开玩笑,其他人无一例外,我们单位的党总支书记姓谭,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天天板着脸,很少见到他笑,彭师傅不管这些,第一次见面就骂上了:“谭书记,老子我还没有死,你天天哭丧着脸干吗?”书记气得脸都变了色,第二次见面仍未幸免,时间久了,圣人一般的谭书记渐渐适应了,见了彭师傅竟先下手为强,主动与他开起了玩笑,彭师傅成了唯一能与谭书记开玩笑的人。
记得有一次,大家忙完了工作聚在一起侃大山,有位师叔同彭师傅打赌,从我们车间走到单位大门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如果遇不到和彭师傅开玩笑的人师叔请客,反之由彭师傅请,大家作为证人嘻嘻哈哈的跟在后面,一路竟然真的没人与他闹,彭师傅得意起来,哪知距终点不到二十米,就有人喊着“彭四大”骂开了,大伙哈哈大笑,连赌输了的彭师傅也咧开嘴笑了,当然,并没有真的让彭师傅破费,只图哈哈一笑而已。
我跟着彭师傅走到哪,哪里便是笑声一片,在耳濡目染的熏陶中,我的性格渐渐的在改变,我喜欢在笑声中生活、工作,笑声能延缓人变老,随着年龄增大,我越来越喜欢同人开玩笑,这也算是彭师傅教我的养生之道吧。
三位师傅如果健在的话,已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虽然多年没有相遇,但我一直想着他们,想他们对我的关爱,对我的教育和影响,常常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他们:师傅,您老人家好!
2011年6月9日星期四
希望有空去清风的文集里看看。
指导一下清风。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