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我爱妈妈
　　 穿好衣服，我蹦蹦跳跳地去找小朋友玩了，妈妈看我的感冒已经好了，那天下午就跟生产队出工了。
　　 初冬时节，地里的农活主要是施肥。那个年代，化肥是限量供应，生产队的庄稼地里主要靠施用农家肥。平时各家各户把人畜粪便积攒起来，到了冬季再交给生产队，由生产队按车给折算成工分。工分是生产队分粮和年终分红的主要依据之一，人们把工分看的很重要。而生产队就利用冬闲，组织人力把各家各户积攒的家肥施到地里。父亲当时是生产队长，每天要安排活路，很忙，所以回家也很少。
　　 听父亲说，当时分粮的比例是“人七劳三”，就是人头占七成，劳力占三成。农村人没有任何的出路，多出工就能多挣工分、多分红，母亲因为姐姐出嫁，家里又少了一个劳力，不愿放掉任何一个可以挣工分的机会。所以，尽管姐姐刚出嫁，家里还有一些事需要她料理，她仍然坚持跟上出工，而把那些事放在空闲时间做。
　　 平时，母亲每次出工，总要把家里的堂屋门锁上，怕丢东西，我只能在院子里和前房下玩耍，或者和小朋友在街道上玩耍。可是那天吃过中午饭，她出工时破例没有锁门，只是叮嘱我留心看好家，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把门关起来睡一会，我点头答应了。
　　 生产队出工后，整条街都冷冷清清的。母亲走后，我跑出去，看看街道上也没有人，又不敢走远，因为母亲要我看好家，我也怕家里东西丢了，农家的东西，一把柴草、一根棍子，一段布条都是有用的。我在院子里一个人玩了会沙包，没有对手，我就觉得没有多大趣味。想起母亲每天回来忙碌操劳的样子，我就想着能不能帮她，可是怎么帮呢？我四下里看了看，有了，我要把院子扫的和军歌家一样，没有一丝灰尘和柴草，母亲回来一定会高兴的。
　　 说干就干，我找出笤帚，认真地把院子和家里扫了一遍，还把堆放在院子里台阶上的柴禾弄得整齐一些，学着母亲的样把扫到一堆的垃圾用竹笼子装起来倒到门口粪堆上。干完后，我出了一身大汗，我仔细看看干净的地面，感到很满意，因为母亲总是那样忙碌，家里很少有这样干净的时候，经过我的 打扫和平时就是不一样，母亲一回家肯定会发现，我又仔细看了看，又看到家里东西摆放太乱，就端个小凳子，把一些杂物重新摆放整齐，还用抹布把柜子擦得干干净净，把地上的几双鞋子也特意地摆放整齐。把这一切都干完了，看看时间还早，我又拿起灰板，学着母亲的样，把灶底的灰也掏干净了，又把灰倒出去。等这一切都做完，我也累了，看着里里外外干净整齐的样子，我想像着母亲回来时惊讶的表情，想到她对我的夸奖，心里美滋滋的。
　　 想到这里，我急忙跑到门口去看他们收工了没有，可是，南北街道一个人没有，我又回到家里，这回连后院的台阶我都扫干净了，又跑出去看，母亲仍然没有回来，我有些失望，就把门闭上，自己爬到炕上去坐着，也许有点累了，靠着被子，我一会就睡着了。
　　 朦胧中，我被一阵响声惊醒，我睁开眼睛，母亲正在做饭，父亲在和猪食，窗外已然黑了，我爬起来，叫了一声：“妈。”
　　 母亲在拉风箱，炉膛里的火映着她的脸，红红的，看到我醒了，她高兴极了。“狗娃，是你把家里扫干净了吗？我娃长大了，懂事了，真是妈妈的心肝。”她一高兴就叫我是狗娃，她的脸笑得像开花一样，我的心里也很高兴。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又高兴地对父亲夸赞我做的一切，父亲只是淡淡地笑着，疼爱地用一只大手抚摸着我的头，那一顿饭虽然和平时一样照样是苞米稀饭和苞米面窝头，但一家人吃得格外温馨甜蜜。
　　 吃过晚饭，父亲照例坐在灯下点着旱烟吸着，一边和母亲坐在炕头上说着话，我坐在母亲怀里撒娇，母亲也很疼爱地抱着我，电灯光灼灼地照着，家里一片温馨的气氛，这样的氛围我好久都没有享受了。记得几个月前的一次，我好不容易等到母亲有空，赶忙自作主张地坐在母亲怀里，抱着她的脖子撒娇，被她不耐烦地推开了：“唉，坐一边去，大人忙了一天，累了想歇会，你还要来烦我。”“可是我爱你么。”我大声地说。“妈妈累了，你爱我就不应该让妈妈受累啊。”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从那以后，我就不敢主动坐在她腿上撒娇了。可是这天晚上母亲特别地温柔，任我坐在她的腿上，抱着她的脖子揉搓，还用手轻轻抚着我的面颊，我感到特别妥帖、舒服。
　　 可是，从那天开始，母亲就开始为我分派家务了。“狗儿，妈走了，把地扫干净。”“去，到路边给猪拔点草。”“过来，别玩了，烧火。”“下午你要烧火做饭，我锅里米都放好了，慢火烧哦，烧两滚就好了。”“妈妈累了，去抱些柴禾烧炕。”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真正做起了家里的小主人，她每次出工，就给我留一把钥匙，并且会给我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怀着新鲜与好奇去做的，而且每次都能得到妈妈的表扬，即使有时我做坏了，她也照样会表扬，但是时间久了，我不再听到母亲的赞扬，而且母亲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有时就批评我做得不好，我也对这些活没有了新鲜感，我就觉得这些一点都不好玩了。有一天，她又安排我烧晚饭，我就抗议：“我不想做。”
　　 “你大了么，应该帮妈妈做点事，你看妈妈一天忙到黑，累得腰酸腿疼，你做点，妈妈就能多休息一会，要是妈妈累病了就不能挣工分，家里就分不到粮食，不能给你蒸白馒头吃，或者妈妈累死了，怎么办？”
　　 家里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白面馒头吃，我是真的不喜欢吃苞米面窝头，我爱妈妈，我也不敢想象没有妈妈我会怎么办，就这样，我从五岁开始就分担起家务，一直到我考上大学离开家，只要回家我都会自觉地帮妈妈做家务，农家的生活培养了我良好的生活习惯和生活自立能力。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忙碌不堪的，他们似乎除了出工，做家务之外，很少有其他的乐趣。我的父亲和母亲对待生活也很严肃，旧有的家长之风也在我的心里烙上印记，我敬畏他们、崇拜他们，觉得他们是不可冒犯的，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不是因为一件事情，我想我不会知道母亲悲凉的身世，更不会知道她和姐姐之间特殊的一层关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