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你还认识妈妈吗？
　　 听到捧着照片的秀萍开始喃喃自语，老人的心紧了起来，他再次环顾了一下房间，能摔的能砸的都换成了不锈钢的，门框、床沿也都包了海绵。老人起身把房门锁好，默默地点燃一棵烟，就那样用手托着，不吸。
　　 妮妮！你想妈妈吗？妈妈想你啊！
　　 秀萍开始捶胸顿足！声嘶力竭！
　　 除了这些，房间里一片洁白的静寂。
　　 妮妮！妮妮！我的妮妮！
　　 秀萍开始仰天长啸，撕扯头发，坐到地上，在床边哐哐地撞头。
　　 老人还是默默的坐着，那颗烟燃到半根了，房间里突然静下来。
　　 老人惊喜万分！
　　 秀萍，你看，这棵烟！医生说，这颗烟燃到半根，你就停止了的时候，你就好了！你就好了！
　　 老人颤颤地走到那本相册前，翻开第二页，递到秀萍的眼前。
　　 秀萍、妮妮和爸爸！
　　 秀萍原来很漂亮，妮妮的爸爸原来很爱她，曾经为了秀萍的一句玩笑，他爬上山摘一片红叶再骑40分钟的车赶回来，那样就能吻一下秀萍忽闪的长睫毛。
　　 那一切仿佛清晰得像那片红叶的筋络。直到那晚，那是怎样的一幕啊，秀萍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终于摸到一把剪刀奋力扎了过去！那无赖惨叫着逃走！秀萍几乎是一路狂奔地跑回家，多想一头扑进他的怀抱痛哭一场啊！可是，当秀萍哆嗦着手打开房门之后，在床上突然坐起的男人身边竟然躺着另外一个女人
　　 啊！秀萍尖利地一声狂叫！手里紧握的剪刀再次举起，直到羽绒被的鹅毛，漫天飞舞，像一片片白色的飘扬的雪花！秀萍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雪花……
　　 当秀萍醒来的时候，发现墙壁是白色的，来人是白色的，喂她吃的药片是白色的。秀萍笑了，因为她一直就喜欢白色。
　　 秀萍讨厌黑，经理大笑的嘴里，牙根是黑的。他说，王秀萍，可以办理病退，三险一金公司给付。但是，这疯子必须住进精神病院！她扎了我小舅子，属于伤害罪，我们也就不追究了，咱们就来个互不追究嘛！
　　 秀萍以为姐姐们会一把拉开白色的窗帘，让阳光像子弹一样射进来，那黑就会被打烂！秀萍祈求着，快点，快点啊，我的亲人们！但是，房间里死一样的沉寂！没人说不，没人行动！黑暗慢慢吞噬尽秀萍眼中仅有的一点光亮。一行人恭敬的送走那黑影，卑微地融进那黑色，为他拖起长长的黑色的尾巴。
　　 我的妮妮怎么办？她才5岁啊！秀萍翕动着苍白的嘴唇，用尽全力地喊，但是，好像只有自己听得见！
　　 你还想见到妮妮？哼，你是个疯子！你这辈子休想见到妮妮了！那张原本很温柔的，曾经无数次吻过自己睫毛的嘴唇，张张合合像个无底的黑洞。
　　 因为那张白纸上写着黑字：王秀萍丧失了行为能力，属于重度精神病患者，判决解除婚姻关系，其女为父亲监护抚养。。。
　　 那时候她突然不再在乎什么颜色了，只会捧着那张纸，笑。
　　 我想见妮妮！我好了！秀萍祈求着父亲，带我去好吗？我好了！真的好了！妮妮她胖了还是瘦了？记得那天她左脸蛋上还被幼儿园的小朋友用铅笔划了一下，会不会留下疤？该留不下吧？或许留下了！
　　 妮妮应该又长高了吧？妮妮的辫子过了肩膀了！肯定扎着紫色的蝴蝶结！
　　 妮妮喜欢那件妈妈买的裙子，雪白的，像天边的白云朵！
　　 好吧，你要听话，不需松开我的手！父亲紧紧抓着秀萍的手，一路絮叨：红灯停，绿灯行！秀萍站在马路边，马路对面走过来一队刚刚放学的孩子。
　　 妮妮！那里面有妮妮！妮妮！我的妮妮！秀萍使劲甩掉了父亲的手，像一只刚飞出笼子的白鸽子！
　　 吱-----凄厉的刹车声，白鸽子重重地坠落在马路上。
　　 马路上顿时定格成车流、人群的一幅画。秀萍在那幅画的中心，脸向着天空，眼角滚下一颗大大的泪滴。泪滴里闪过一角白云般的裙子，半条扎着紫色蝴蝶结搭到肩膀的辫子，远处的一座高楼顶上停着一只白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