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说』相见争如不见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
〖一、见光死〗
终于见面了。
见光死了——网络最残酷的地方。
青苹独自一人坐在咖啡馆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整个人还处在第一眼见到振江的错愕之中,“这个破网络,欺骗性也太巨大了罢?我怎么就……”青苹在心底里开口了,她四下里瞧过去,带着几分没有理由的心虚,可没有一个人在注意她,于是,她舒了一口气,脑子复又回到了振江那张极具创意的脸上,“怎么会?”她恨恨地咬牙切齿,“怎么会有这样不知羞耻的东西!分明这样子不堪,却真的就有脸那么大言不惭地夸自己,真以为自己是潘安、宋玉呢!无耻!”青苹紧紧握住拳头,如果这个时候她不是在咖啡馆这样的公共场所,而是在家或者办公室自己的隔断里,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杯子砸出去,心里已经是火焰山了。
青苹坐在咖啡馆的沙发里,觉得屁股底下有针,扎得自己难受。可是,去哪里呢?回家?她肯定不会,家里,两双盛满了祝福和期盼的老眼睛会将自己生生盯死的;回公司?更不可能,听着别人又说又笑,尽管跟自己没有什么牵扯,到底会让自己更加恼火,况且,现在的女孩子,个个鬼灵精,即便自己不说她们亦有可能感觉到什么,真要过来调侃几句只怕自己就真的要跳楼了。青苹决定就坐在咖啡馆里,哪里都不去。
青苹的头昏沉沉的,已经喝了两杯咖啡了,难不成今天的咖啡里他们掺了镇静剂?怎么喝完了居然不清醒?如果是平时,半杯咖啡青苹就已经双眼如炬了,精神得不得了。今天真邪门!青苹瞪着面前桌子上的空空的咖啡杯,糊里糊涂的。
咖啡馆的门开开合合,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个个都脚步匆匆。
青苹又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到自己的座位。
“啊?!”她的眼睛睁得如同牛眼睛:“你怎么又回来了?”
振江——那个见光死的粗壮男人,正端坐在自己座位的对面,也就是两个小时以前属于他的座位上。
“嘿嘿,”振江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也就这一嘴白牙让青苹不那么难受,“我猜你就没有离开。”
青苹冷着脸,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没有接振江的话。
“你在生气?”振江很吃惊的样子,“为什么?”
青苹看着振江那张创意性巨大的脸,闭紧了嘴巴。
“有人惹你了?”振江飞快地看看周围,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青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啊!”她忘记了这是热的,咖啡烫得她跳了起来,手一抖又撒了出来,漂亮的裙子立刻画了地图,“呀!”青苹简直生气到了极点,把咖啡杯往桌子上一丢,咖啡全部撒了。
“服务员,服务员!”振江叫着。
青苹看着那两片厚嘟嘟的嘴唇,真恨不能找一片实时贴贴住它,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青苹只能够跟自己暗暗地咬牙切齿:“镇静!镇静!”咖啡馆的服务员走过来,清理了咖啡,离开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奇怪地看了青苹和振江一眼,然后就退回到了吧台后边。青苹感觉那样的眼神真的具有将自己当众脱光的味道,当然,这不过是她自己感觉自己在做贼罢了。
青苹不看振江,拿起了手袋,带着一股没有来由的恐慌快步走出了咖啡馆,她怕他跟上来,出门就招来出租车,飞也似地落荒而逃。青苹知道,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振江那张脸了。
〖二、不期而遇〗
时间过得飞一般,噩梦一般的“振江之约”已经过去差不多整整两年了。两年的光阴不知不觉就这样飞了过去。青苹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当然,除了她升职坐到了部门主管的位子上,有了自己的办公室,随后有了父母付首付、自己月供的一套两居室的、使用权为70年的“房产”以及自己入住了那房子之外,其他的一切依旧。青苹依旧在工作之余除了上网,就是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饭,甚至一个人旅游,什么都没有改变。当然,有一点例外,青苹绝不再跟网络世界里的人见面,不论对方说的如何天花乱坠,青苹都无一例外地拒绝见面,一旦有这样的提议,青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列入黑名单。青苹也从不视频,也不安装摄像头,在摄像头跟前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赤裸裸的感觉,尽管她周围的同事们都有这样的设备,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原则。
青苹又一次坐在这家咖啡馆里了,自从两年前离开这个地方,青苹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个地带半步,这也是因为她的工作范围到不了这里。因为从来没有来过,所以,跟这个地带所有的一切就都被丢在了脑袋后边,自然就包括了那个振江,青苹已经完全忘记了振江那张脸了。即便现在,她坐在曾经见过振江的咖啡馆里,振江的脸都没有丝毫的影子。
青苹在等一个工作上的同事,一个自己的下属——朱迪,总迟到的女孩子!
“姚小姐,你好!”忽然,一个阴影挡住了玻璃窗外的阳光。青苹抬起头,立刻,她就变成了石像——振江!“我从这儿路过,恰好看见你,就进来了。”振江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着。但,振江只是站在青苹的桌子跟前,并不坐下去,“你还好吗?”青苹感觉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除了惊愕,她的脸上再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了——她无法有其他的表情。振江却根本无视青苹的惊愕,一双往外鼓出来的黑眼珠子依旧一如既往地往外鼓着,甚至突得更厉害了,让青苹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甲亢。当然,现在的青苹对着这样的眼睛直感觉想要呕吐。
“我可以坐下来吗?”振江笑盈盈地问道。青苹立刻做出了反应:“真不好意思,我在等人。”她冷冷地看了振江一眼,就将目光从后者脸上移开去,咖啡馆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青苹长长出一口气,朱迪终于到了。
朱迪看到了青苹桌前站着的振江,有些迟疑,但青苹立刻冲着她招招手,“这里。”
朱迪快步走过来,好奇地看着振江,“这位是——”朱迪盛满疑问的眼睛看着振江,却对着青苹在说话。
“我……”青苹刚张口要解释,却被振江打断了:“我跟姚小姐从前认识。”
朱迪点点头,不再看振江。“我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青苹亦不再看振江,她站起身,“你总是这样!”
青苹的眼睛里冒着火,“我警告你,我今天等得很恼火!好了,我们走吧。”说完不由朱迪再说什么,青苹就拉着她往外冲去,看都不看振江一眼。
青苹一言不发,拉着朱迪走出去好远。
朱迪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快,几乎是小跑了,穿着细细的高跟鞋,她感觉很累,有些恼火:“你怎么啦!”朱迪重重地摔掉青苹拽着自己的手,“走这么快!有鬼追你的呀!”她站住不走了。
青苹的脚步也停住了,看着朱迪,“不好意思,”她的眼睛里一抹歉意飞过去,“我是……”,她停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振江?那个网络里的男人,她应该怎么跟一个同事解释呢?再说也完全没有必要。
朱迪看出来青苹的迟疑,于是善解人意地笑笑:“不说了,我们现在去哪里?”她问。
青苹很感激地看了看朱迪那张精心描画的充满了诱惑的美丽脸蛋儿,“你是跟我见面的耶!”青苹啧啧嘴巴。
朱迪不以为然地摇着头,“怎么啦?难道跟你见面就不可以化妆?我知道,你姚大小姐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美得一塌糊涂的,我呢?我可不敢跟你比,我不化妆都不敢出门的。”朱迪倒也坦然的紧。
青苹笑了,“你总是这样!”
“哪样?”朱迪根根分明的涂了高级睫毛膏的长睫毛几乎刷到了青苹的脸上。
青苹往后躲闪了一下,“嘴巴厉害得跟什么似的。”
朱迪抬了抬眉毛:“我就是嘴巴厉害!”
青苹无奈地摇摇头,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稍微有几分姿色就兴成这样,简直不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以为全天下就自己一个美人儿似的。此刻,看着朱迪的脸蛋儿,青苹的脑子里跳进这几个字来——“倚美卖美”。
青苹略微蹙了一下眉,朱迪敏感地捕捉到了,问:“你怎么不高兴?”
“哪里有。”青苹忙摆摆手,她无意于节外生枝。
抬起纤细的手腕,青苹看一下表,已经四点了。青苹又蹙蹙眉:“都四点了!”她嘟哝了一声。
“真的耶!”朱迪一惊一乍的。“咱们还回公司吗?”她看着青苹,青苹是部门主管,自己不过是手下,回不回去自然要听青苹的。
青苹看着朱迪:“你还想回去吗?”朱迪自然不想,况且今天是周末,早就跟小林约好了,想到小林,朱迪竟然微微脸红了一下,她的眼睛有些水汪汪的,“我听你的,你说怎样我便怎样。”朱迪年纪不大,人却是鬼灵精的。
青苹暗自叹口气,看着朱迪变得有些迷迷蒙蒙的目光,没来由地她竟然生出来几分妒意,年轻的女孩子总有男孩子在那里等着,哪里像自己,振江那张令她反胃的胖嘟嘟的脸不知怎么“腾”地就浮现在眼前了,青苹的面色一变,朱迪也吃了一惊,不明白青苹怎么突然间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朱迪带着一脸的疑惑。
“没什么,胃里突然不舒服。”青苹真的用手抵住了肚子。
“我送你回办公室休息吧?”朱迪一脸的关心。
“不必了,”青苹摆摆手,“你可以回去了,周末快乐!”青苹最后一句话已经明显地在下逐客令了。
朱迪便也不再认真坚持,冲着青苹甜甜一笑:“那亲爱的主管姐姐,我走了。周末快乐!拜拜!”
“拜拜!”青苹看着朱迪婷婷袅袅地越走越远,胃里一阵阵地痉挛。
〖三、母亲的电话〗
星期六。
温暖的阳光穿过落地的玻璃窗暖暖地落在身上,舒服极了。青苹躺在摇椅里,眼睛是闭着的,长长的睫毛不时地抖动着,内心的烦乱由着这两排浓密的睫毛明白无误地往外倾泻着,因为这是自己一个人的家,青苹无所谓这样的情绪泄漏,只那么摇呀摇的,摇椅里的她轻声地叹口气。
电话响了。摇椅倏地就停在了一个难受的高度上,青苹侧耳听,果然是电话响了。这个时候?青苹有些困惑,睫毛扬了起来,看看表,哦,已经快5点了。她从摇椅上起身,回到客厅,电话急促地响着,青苹看一眼,“哦!”
她长长地叹口气,无奈地抓起听筒:“妈。”她轻轻地应道。
“青苹啊!”母亲的声音依旧那么清脆,尤如一个年轻的女郎,当然,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出名的美人儿,几乎认识母亲的人无一不夸赞母亲的美丽与优雅;尽管现在美人迟暮,依旧风韵犹存,成了出名的资深美人儿。青苹站在美人身旁也总能够引来一片赞叹:“啊哟哟,韵竹啊,你家青苹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哦,长大了一定也是个美人儿!这样的美人胎子!”韵竹,是母亲的名字。当然,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母亲都是欢喜得意得很,又私底下没有人时教诲青苹:“女孩子,漂亮是天生的,一定要庄重,万不可以因为长得美就做了花蝴蝶,那样的话会落了别人的把柄的,成了浮花浪蕊了,我们家不可以有这样的女孩子的。你要记得!”青苹果然将母亲的教诲牢牢记得了,一路成长,男孩子一个个被抛在了一旁,她一直都那么目不斜视的,让男孩子既喜欢得要死要活,又害怕得要死要活。当然,青苹的美丽、青苹的高傲、青苹的笑、青苹的泪……还有青苹的母亲,将青苹一步步托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青苹终于成了孤家寡人了,美丽的孤家寡人。
“青苹啊!”母亲的声音敲击着青苹的耳膜,青苹觉得耳朵里“嗡嗡”的。
“什么事?”她问,没有丝毫的热度。
“你怎么啦?”母亲天生的敏感,“生病啦?”
“没有啦。我刚刚睡着了,你的电话吵醒了我。”青苹对母亲常常需要撒谎,从小就这样,不然母亲会有如精明有加的神侦探一般,拿出办案的精细来问个水落石出的。
“哦,”母亲似乎松了一口气,“你爸爸的老朋友,严伯伯,你还记得吗?”
青苹蹙蹙眉,“哪一个严伯伯?”她快速将曾经到过自己家的父亲的朋友翻了一个过,却发现不过是白白浪费了脑细胞。
“哎呦!”母亲有些不耐,“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戴一副大大的黑边眼镜的。”
青苹再仔细回忆,依旧没有什么可以回想起来的,“好了,妈,这个严伯伯怎么了?”她直接问道。
“严伯伯的侄子从德国回来了,还是单身呢,”青苹的头一下子就大了,母亲后边说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见,终于,“青苹!”母亲一声怒吼。
“啊?!”青苹惊跳了一下,“妈,你那么大声干嘛?”她埋怨道。
“你在那里干嘛呢?”母亲生气地问,“我说的,你都听见了?”
青苹有些困惑,“你都说什么了?”
母亲更生气了,“青苹啊,合着妈妈刚才说的你都没有听啊,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青苹慌忙打断母亲,因为如果不中断,母亲会没完没了的,“我这就回家去。”
“妈妈是为你好!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妈妈着急的哦!”
母亲愁眉苦脸的样子青苹完全想象地出来,她只说了一声:“妈,我都了解,你是一片慈母心,我都了解,也很感谢。好了,你不要说了,我这就梳洗打扮,回家去见严伯伯和严伯伯的侄子,德国回来的侄子,行了吧?”青苹急匆匆地说完,不等母亲再说什么就撩了电话。
她坐在沙发里,瞪着电话机,电话并没有再度响起,这次母亲没有一如既往地拨过来,青苹反倒有些吃惊,不过她立刻就明白了,母亲那是忙着去准备迎接那个“严伯伯”和他的德国回来的侄子了。
青苹在沙发里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站起身,走进卫生间,打开灯,立刻一张落寞的美丽的脸蛋儿就映在了镜子里了。青苹怔了一怔,又走了几步,整个扑在了镜子上,细细地端详起自己来。她是那么年轻(当然,这年轻看跟谁比了,跟朱迪她们比自然就不年轻了,可要跟三十八岁以上的女人比,她却是非常年轻的,为什么是38?青苹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个数字,反正她就是只想到了38。),况且,她的腰身那么娇小可爱,就好像张爱玲说的是那一种最不显老的身躯,纤瘦的腰、孩子似地萌芽的乳。她的脸么,并非现在流行的锥子脸,而是带着婴儿肥,却又不是全然的婴儿肥,圆润的尖下巴,巧妙地将流行美与传统美结合在了一起,给人一种模糊的年代感,而且,她的肤色是一种近乎半透明的玉的颜色,更加让人觉得她是可以入得了油画又可以入得了纯中国的水墨画的。她的眼睛真的是秋水,岁月没有让它们变得浑浊,反而更加的清亮如洗,一个眼波流转就转出来多少轻轻浅浅来了。青苹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抬一抬手,一双柔荑,一个妩媚的眼风立刻就随着手的起落飞了起来,青苹笑了,有些陰惻惻的不怀好意——今天的严伯伯和严伯伯的德国回来的侄子!青苹的耳畔竟然响起来那首《拉德斯基进行曲》了。
另,那一点小建议也只是怜幽的一孔之见,还望姐姐包涵。
问候姐姐,期待更多美文的呈现。
三月伊始,安好。
我的細節是比較多,這個是不足,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