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笺
　　
　　 给所有死去的忧郁眼神。
　　 ——题记。
　　
　　 在并不潮湿的记忆领地，我依稀记得那些生活在我身边的人：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体内的和体外的。因此，我也忘不了那些忧郁的眼神。
　　
　　 有一朵花开，也有一朵花谢。你睁开一只眼睛，她闭上一只眼睛。上帝也总在开启一扇门的同时关闭一扇门。有新生，也有死亡。有天堂，也有地狱。这是现象，也是真理。现象会变，真理更是。真理会变，是因为人都在变。变的比什么都快。不变的只有那些忧郁的眼神。不管那些眼神是已经死去的，即将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它们都永远潮湿，它们也有记忆。而当我正有记忆的时候，我记住了它们所有的潮湿和忧郁。记忆真的是相会的一种方式。至少，此刻它是。
　　
　　 忧郁很潮湿。像是泥沼。也许可以这么说，忧郁是一种泥沼式的陷阱。人一旦误入其中，便会有一种肉体像潜水钟但内心却渴望像蝴蝶般自由飞翔的感觉。那是一种绝望的感觉，但也是一种希望的感觉。那感觉也是潮湿的。在自己的记忆也开始潮湿时，我发现。
　　
　　 记忆开始潮湿的刹那，我也突然明白了，我陷入的那种泥沼式的陷阱并不属于精神范畴的忧郁。至于它应该属于什么样的范畴，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它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也也许它本身就是一种想象。忧郁就是一种想象。
　　
　　 此刻，我也想象着。我用那还没有完全潮湿的记忆想象着。想象着精神范畴的忧郁或者说是想象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很快的，我就凭空想象出了一种精神范畴的忧郁。精神忧郁是一种境界，并不是每个眼神都有机会达及并且真正体会。“要非常幸运，才能掉进这种可怕的陷阱”。这是谁说的。我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忆起来。不过那已经无关紧要了。我知道，我只需明白并记住，那是一种让人无法脱身的有着无比魔力的陷阱。也许，也不能把那个称之为陷阱，因为所有的眼神都是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不思逃脱，无怨无悔。
　　
　　 此刻，就在我还有记忆的时候，我也想象着陷入这种陷阱。为了能顺利的陷入，我此之前把自己的记忆连同自己都弄的很潮湿很潮湿。我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于是，我又准备了另一种潮湿来等待庆祝，庆祝自己成功地陷入那个陷阱。只是，当我一脚迈进那个陷阱时，有个声音轻轻告诉我：你心里的潮湿太虚假太做作了，你不适合这里，你和这里格格不入。
　　 是的，我都觉得自己内心的潮湿很虚伪，它甚至都不能沁凉我的心。这种潮湿连那句来自陷阱深处的话语都不如。那句话可以刺疼我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在那句话刺疼我时候，我发现记忆在那刻已不再是相会的方式。我被一句话隔在了门外。我被自己隔在了门外。没有人告诉我，我该何去何从？
　　
　　 我的眼神没有光。当然，也没有忧郁的感觉。忧郁比任何光线都刺眼，它可以让一双眼睛炯然有神。而我没有。于是，我决定在某个黄昏离家出走。那是个秋日的黄昏。我记得，也因此发现，原来我还有记忆。我的记忆也好似还没有断层。只是，我不明白，它为什么没有光，甚至连暗都没有。我什么也看不到，感觉不到。
　　
　　 那个秋日的黄昏，我没有目的的走入这个城市的某条街道。一条没有光亮的街道。黄昏，只是黄昏，但我感觉不到任何光亮，因为我没有看到任何有光的眼神。没有感觉到一丝忧郁的光。我没有光的眼睛也只看到一个人。一个跟我一样的人。
　　
　　 一个乞妇。她很老很老了。她坐在路边被踩得光亮的石阶上。此刻，她本应该在家里的。
　　 她很颓废。她有着的佝偻身子。她的脸褐黄多皱。她的眉角散落着几缕白发。她身着一身肮脏的灰色衣服。
　　 她很前卫。她的左脚穿着一只解放鞋，很灰很灰，沾满灰尘。她的右脚穿着一只男式跑鞋，很白很白，款式新颖。
　　 她有一双灰黑干瘦的小手。她有一根开叉的竹棍。她的手伸在前方，伸在她所能看见的希望面前。感受着那些希望一个又一个地从她的指尖滑过。她的头伸垂在臂弯里。
　　 她没有动。当那些希望匆匆滑过她的指尖时，她没有动。她睡着了，她坐着睡着了。她的头还在臂弯里。她像是一塑雕像。
　　 突然，她抬起了头。她笑了。她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她还有希望。顺着她微笑的方向。我看到了有两个看上去很善良的人在她的面前，笨拙的掏出几张面值不大的人民币，颤抖着伸出手去，像是在做一场笨拙的交易。我用“颤抖”这个语词，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伸出手的时候，心应该是颤抖的。因为我也那样。只是，我没有完成我该完成的那场笨拙的交易。我没有勇气。因为我觉得我跟她一样，在等待着希望，等待着有人来把自己救牍。
　　 我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于是，我也垂下头。只是，我没有睡着。因为我也发现了自己竟然没有希望。一点希望也没有。
　　 不远处的天桥下，我又看到了一塑雕像。他有希望吗？
　　
　　 夕阳，在此刻像是一个愚昧的流浪汉。因为在这个黄昏没有一个潮湿的眼神围着那朵跟太阳一样即将凋零的玫瑰。只是，明天太阳升起时，玫瑰还会不会再次开放。没有眼神的湿润，它是不是也能重生。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我就看到有几只萤火虫出现在这条街道。只是，不知为何我看到它们用身体发出的光时，感觉它们像是在荒野迷路了一样它们的光没有形状，没有规则的闪着。那些光烙痛了我的眼睛。我的面前一片漆黑。
　　
　　 我的眼睛追逐着那没有规则的亮光。为了追逐同一只萤火虫，我的眼睛误入了夕阳这个猎人布下的圈套。夕阳隐入苍穹时，我的眼神彻底死掉了，它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