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散文』樱花·怀念
今天下午,武汉的好友打电话告诉我:武大(武汉大学)的樱花将于明天盛开。
他说他查看了好几种报纸并看了电视,确证明天将会樱花盛开。
我曾经是武汉的客人,也是武汉樱花树前的过客。在离开武汉之后,对武大的樱花甚是难忘,就请那位好友替我留意每年樱花盛开之日并告知于我。
挂了电话,忽然之间,恍恍惚惚地,我犹如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二零零一至零七年,我在武汉逗留的时间,总共将近四年。
在那四年,每逢春分、清明时节,我都会抽出时间,去武汉大学或东湖磨山看看樱花。
对别的各种各样的花,我没什么兴趣。我不是个喜欢养花栽花的雅人。
因为,我顶多只能是随缘地看花!我养不起花,没这份余资也没这份心思。我是清贫之人!无法爱花怜花,只会顾影自怜、对镜自爱。
但是,自从一九九五至二零零零年,在天台国清寺见识了樱花,便对它情有独钟。我认为,樱花是最能摄人灵魂的,它也是生死一如的。
以生为盛开,以死为凋落,樱花的盛开与凋落都是很美很美。盛开时满树清荣、宛然成姿、十分蓬勃、蔚为灿烂;凋落时缤纷飘洒、漫飞如雪、花心怜人、花瓣随风,一整树的千万朵花于一日之中全部落尽。花开之美,明媚积艳,令人生狂;花落之美,哀感顽艳,极为动人。
而别的花,几乎都是盛开时鲜艳有余、凋落时萎败不堪。例如牡丹,国清寺方丈楼前有一株花开时直径在三米左右的牡丹花,它在凋谢的时候,一片一片花瓣慢慢枯萎,枯萎的部份会烂掉,却还是跟一整朵花凑在一起,这种烂与未烂同在的景况,可以说是不堪入目的。
清贫者爱白,富贵者贪红;这是人世间颜色象征贫富的定律。因此,牡丹是富贵花;相比之下,梅花是贫寒的。虽然,梅花跟樱花颇为相似,但梅花的盛开与凋落,时间都是较长了些,没樱花那么干脆。
天台山国清寺内外,总共有十几棵樱花,都跟二三米高的普通桃树差不多大小,错落在山林、殿堂之间。这十几棵樱花,所让我欣赏的,乃是它的精致、清纯,以及清明时节的哀感。虽然,寺内有隋梅,春节期间,被隋梅倾倒的游人一批又一批。可是,清明时的花,粉白纯洁的,当以樱花为最。
我到了武汉之后,就听人说武大的樱花是国内最著名的,那是日本人载植的。为此,我去了武大。
武大樱花路和樱花园的樱花树居然是又高又大的一大片,高度在十米以上,树径在半米以上,成千上万个游客在路中园里被茂盛的花海包围。那花海绚丽得摄人情魂,让我头晕目眩。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它是日本的国花。
生如花开之灿,死若花落之美!生死以樱花为鉴。这是日本武士道精神的极致体现。生命只有一次,人生方式的选择也只有一次;在这一次选择之后,以灿然的绽放和绚丽的飘落为期待,完成生命的精彩。人生的使命,在于人格与气节的建立与垂留。这个使命,其实,是自我与生命的较量,以自我超越生命为胜利。如果,好死不如赖活,那么,就不会死若花落之美了,而赖活当然不会像是花开之灿。
相比于年少时的清狂与豪放,尘世中的居停、辗转,有点拘泥,也有点委靡。就像落花风中,渐渐萎靡,渐渐飘零,却不是樱花的生死慷慨。
记得,第一次进武大看樱花,那是三十几岁的辰光,面对樱花的蓬勃怒放,回顾我已有生涯的萧条和荦确,很想抱住樱花树痛哭。三十几岁到现在的四十虚岁,已经走出了意气茂盛的花样年华,进入了灰色的中年。
生死中年两不堪,生非容易死非甘。这是郁达夫的诗句。我深感如此。
工作与时日,消磨昔日的理想与情趣。慷慨生死,或可以契阔激烈。
但在反复、琐细的生活中,困顿与无奈,令人逼仄窘迫。这尘世现实,就像一把小小的软刀子,慢慢地一下一下将少年衷情千刀万剐;痛,死不了。昔日崇拜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那极致的慷慨豪迈,而今想起,就要自形惭愧、无地自容。
我宁愿生死慷慨!却无奈地涉入琐细红尘!
生命的精彩,是很难搏得的。不要让自己活得太苟且,保留一些昔日乃至当初的情趣。樱花的盛开之灿和纷落之美,也就可以回忆和怀念了。
我已经只能是这样来宽慰我自己了!
在阳光下撕开心肺
有一腔痛哭的冲动
一瓣一瓣地呈现
洁白的花蕊和梦
到绚丽漫烂的地方
有一种绝望的惨烈
无风无雨尽兴绽放
那么的情真而意切
梦的边缘,搬不尽
苍白的书房和工作
在夜雨声中,消沉
蓦然回首,花开花落
人渐老。镜子及眼睛
捡起昔日的枝柯梢末
二零一零年三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