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曦到宣化一中代课美术课的那年是1989年，那时候宣化还没有一条像样的街道。
　　 因为音、体、美都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晨曦办工桌对面的音乐老师叫卞潇潇，听说她很不检点，未婚产子。休满产假的卞潇潇又来到学校上课，很快又恢复了性感的美女姿态。每天课间十分钟，也要拿出小镜子涂脂抹粉地打扮，女为悦己者容，想必她色上哪个男人了。在整个宣化市第一中学的校园中，卞潇潇是最爱打扮的女老师。一到了夏天，就是她服装展示的季节，七彩夺目的小背心衬托着圆润的胸脯，走起路来一颠一颤的，真能勾魂。短到大腿根的裙子，招摇在学校的操场上，那股骚劲呀，让无数双色迷迷的眼睛冒青烟。女人打扮的漂亮是为了让男人看的，所以如果男人不好色，女人就会失去了打扮的欲望。尽管这是学校，但学校中的男老师身体内也在不断产生荷尔蒙，同样见了美女也有蠢蠢欲动的感觉。
　　 一个教体育的男老师看着卞潇潇和顾晨曦说：“小顾，你看这种女人，给了前几年一定会被批斗，她那个婊子样，十有九看上你了。”顾晨曦脸面一红说：“人家有夫之妇，我们可不能乱开这种玩笑。”法意说：“谁见过她的老公？说不定连孩子都是常校长的。”
　　 晨曦听了法意的话，心里极其不舒服，好像自己的亲生姐妹受到了亵渎一般难受。晨曦是个好男人，起码不是流氓色鬼之流。他在北京读书见多识广，就连学校中的女同学都穿着花裙子、白丝袜，可到了宣化市中学，那样打扮必须铁定为不正经的女人。女人的感觉是非常灵敏的，因为女人明白了男人的好色，如女人爱美一般的自然，那样理解，卞潇潇就不会显得大惊小怪了。
　　 晨曦刚进办公室，卞潇潇就跟着进来了，晨曦想：这个女人长了飞毛腿了，眨眼间就能从篮球场回到办公室。卞潇潇进门之后拿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不断地煽着。凉风一股一股扑到坐在对面的顾晨曦脸上。顾晨曦抬头瞧瞧看了她一眼，只见卞潇潇的脸面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如晨露中的百合一样艳丽。卞潇潇看到顾晨曦偷偷地看她，不由地一笑说：“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晨曦说：“我看你热的，好像参加过马拉松比赛似的。”卞潇潇说：“我见你从来不和女同事说话，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呀？”
　　 晨曦说：“什么心理疾病？你一个女的懂得倒是真多。我这个人从来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所以有些排斥女性。”卞潇潇哈哈笑着说：“一个说自己不好色的男人，只有两种原因，第一就是装模作样，色到骨子里；另一种就是同性恋，爱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就好像女人不爱美一样，也只有两种原因，第一就是天生丽质不用打扮；另一种就是生活在一个没有男人的环境里。”
　　 这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逻辑，这句话众口皆卑，其实无非是说：如果男人不色，便会让人怀疑他是否真正的男人，这个社会造就了男人的好色，成全了男人好色，而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也正是因为女人爱打扮的原因，为了漂亮，女人们可以忍受种痛苦去整容，去减肥，省吃俭用的去买自己心爱的长裙，因此女人钱好赚就由此而来了。
　　 顾晨曦憋得脸色通红说：“你做为一个女老师说话雅致一些好不好？你知道别人背后都说你什么吗？”卞潇潇轻描淡写地说：“他们还能说我什么？什么破鞋婊子我都不在乎，风言风语风前过，女人要想活出自我，就得过了贞洁论这一关。”顾晨曦说：“可我不想让别人这样说你，你是有夫之妇的人了，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家庭。”
　　 卞潇潇愣了一下，抿着嘴笑了笑，摇了摇脑袋问：“谁说我成家了？”顾晨曦惊愕地问：“怎么，你离婚了？”卞潇潇说：“我就没有结过婚，什么离婚不离婚的。”顾晨曦说：“你可真勇敢，没结婚就生孩子，以后的路怎么走呀？难道你愿意在绯闻缠身中过一辈子吗？”卞潇潇说：“你少操心，你以为我一出门就面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吃香着呢，这一点我比你自信。”说完她拿着音乐书哼着小调上课去了。
　　 顾晨曦觉得卞潇潇一定是在掩饰自己惨痛的内心，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的双眼是那么天真，尽管怀了孕，但也是有几分做女人的修养与矜持，生了一个孩子，整个人性都变了。总结起来就可以用八个字儿来形容——风流灵巧，下贱成性。
　　 顾晨曦的家里只有一个寡妇母亲，放学回到家里陪着母亲多说说话，希望母亲不再孤单。晨曦娘问晨曦：“学校里还说得过去吧？校长可是咱家的表亲。晨曦，人生三为：和为贵，善为本，诚为先；母亲对你说，学校是文人聚集的地方，你又是个代课的，校长、主任更得罪不起，猫一发威，老鼠全身颤，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民不和官斗。
　　 晨曦说：“娘，儿懂了。”晨曦娘坐在藤椅上，闭了好大一会儿眼，才说：“万里长城我们只迈出了第一步，晨曦你要以后走好每一步，母亲毕竟老了。”晨曦连连点着头说：“好，儿子懂了。”晨曦过来要扶母亲，母亲摆摆手说：“你吃晚饭去吧，我自己躺一会儿。”晨曦答应一声，刚要进屋。晨曦娘说：“晨曦，男人嘛，人可以风流，却不能下流，可以用欣赏的眼光来看来来往往的漂亮的女人，却不能用色迷迷的双眼盯着不放，甚至嘴角还流下口水，这样会让人觉得很恶心。男人爱看美女很正常，女人在被男人看的时候，也有一种满足感，但是如果你用一双像探射灯一样的眼睛，像是一层层的把女人的衣服剥下般，嘴色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这样的男人只会让女人感觉讨厌，我想我的的儿子做个风流正派的男子汉。”
　　 晨曦连忙应答：“母亲教训得很对，对再美的女人我也从来视而不见。”
　　 晨曦娘说：“你是一个从小失去父亲约束的孩子，在万事面前都要再三考虑，如果摆不正心态，还是不要轻易去碰那些风骚出格的女人，这辈子不入雷区，无意中就会毁掉自己！大千世界，行走于千丈软红，忙碌于芸芸众生、操持于茫茫人海中，相爱的人能够彼此遇到，能够走到一起，彼此相互认识，相互了解，相互走近，实在是缘份。在人来人往，聚散分离的人生多变中，在各自不同的生命轨迹上，在不同经历的心海中，能够彼此相遇、相聚、相逢，可以说是一种幸运，缘份不是时刻都会有的，应该珍惜得来不易的缘。”
　　 晨曦说：“母亲，儿子真的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儿子眼里只有我的娘。”
　　 晨曦娘说：“其实，自从我嫁到顾家，我的天空里就没有了太阳，总是黑夜中度过。但我并没有绝望，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我愿意为我的贤良淑德能挽回你父亲的心，可没曾想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我的心凉透，你不要像你父亲那样，做一个背信忘义的丈夫。世上真正爱你的女人不多，别伤了她。”晨曦扶着母亲起来进屋吃饭。
　　 晨曦吃完饭，到学校去备课，有几个学生报考美术专业的，需要补课。晨曦补完课，刚要从教室回家时，发现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笨厚的窗帘把窗户遮蔽得严严实实。晨曦悄悄穿过走廊，来到办公室门口，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音乐和美术是同一个办公室，只有晨曦和卞潇潇两个人，白天两人办公，夜里就成了卞潇潇的单身宿舍，怎么会有别的男人呢？晨曦侧耳细听，好像是校长常富，说话的声音很大，他说：“孩子呢？我爱人子宫壁薄，不能怀孕，当时说好的，如果你替我生个儿子，我就帮你调回保定市。可现在孩子呢？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你这个毒妇！”
　　 卞潇潇说：“你不是曾经说不但把我调到保定市，而且还要娶我，现在就变卦了？你是不是男人？如果是男人你就要信守诺言。”
　　 常富说：“潇潇，你也替我想一想，在我家被打成地主阶级的时候，一家人住在磨坊里，吃着别人碾过粮食的碾盘上粘着的一点点杂面，我饿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像狗一样舔着碾盘，我的老丈人收留了我们一家，不让他的女儿念书，让我上了大学，你说我能做陈世美吗？你这不是逼着要我家破人亡吗？”
　　 卞潇潇反问：“常校长，今儿是怎么了？出门儿吃错药了？还是忘吃药了？你当时再三胁迫我说我不和你好不给你生个孩子，你就让我一生回不到保定市，我也是出身知识分子家庭，也受过高等教育，也有自己的自尊心和内涵，你还说你会和你那个满嘴牙垢的大脸盘子老婆离婚，和我结婚，现在过了新鲜感了，孩子也给你生下了，你就厌倦我了，曾经的诺亚变成了无奈，告诉你，想要孩子，你是白日做梦，我生的孩子，自然由我带，和你没关系。”
　　 常富狠狠地说：“你别后悔，我要让你在宣化市呆一辈子，让你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我是一校之长，我说一句话，你的教学生命其实已经结束，但是你却一直没有看清楚，还在挣扎，这样的结果绝对是鱼会死，但网不会破!”
　　 卞潇潇说：“你别恐吓我，我知道你要往市里调动了，准备走政治路线了，怕离婚事件影响了你的仕途，姑奶奶告诉你，你惹急姑奶奶，说不定就是鱼死网破。”看来这个卞潇潇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女人，这个女人的魅力的确很大，常富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卞潇潇的美发自内在，显于表面，浑身上下透出的美丽一气呵成。没有经历过风雨洗礼的女人是永远不会达到这种境界的，这也是她与别的女同事最大不同，更是吸引男人的最真实所在。卞潇潇是诱人的，但常富还是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结，不要让这种诱惑成了他的致命伤，否则常富不会顺风顺水地成为一个年轻而出色的市委高层干部。
　　 常富无奈地走了，晨曦躲在黑暗的拐角处。等常富走远了，晨曦刚要走出楼道，只听到卞潇潇失声痛哭起来，晨曦以为卞潇潇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女人，没想到她的内心充满了苦水，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迫借腹生子，然后面对着的是背叛、威胁、两败俱伤。无论怎么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有人爱，越要爱自己。可是四面楚歌的环境会让这个聪明的女人不断地堕落下去。
　　 晨曦紧走几步，推门进来，只见卞潇潇手持一把锋利的削铅笔刀，一刀接一刀地划着自己的手腕，地上已经鲜血淋淋。晨曦扑上去，拼命去夺卞潇潇手中的刀，卞潇潇完全失去了控制，她拼命地捍卫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只听晨曦啊地一声惨叫，卞潇潇的刀尖从顾晨曦的手掌心穿刺而过。卞潇潇一下傻了，顾晨曦忍受着疼痛把穿通自己手心的小刀拔出来。他的脸色苍白，疼痛使他的手掌颤抖不已。
　　 卞潇潇急忙把被单撕了一条，给顾晨曦包伤，她完全不顾自己手腕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认真地为晨曦一圈又一圈地包扎，血渗透了布条，卞潇潇说：“不行，这样会感染的，我带你到医院。”晨曦说：“我不要紧，你的手腕还在流血，手腕上有密集的血管和筋络，万一伤着，你就会变成废人的。”二人各自捂着伤口，来到医院，值班医生问卞潇潇：“你不是宣化市第一中学的大美人，人称雅号一支梅吗？怎么了？两人打架了？打架也不能动刀子呀，那可是凶器。”卞潇潇说：“你别废话了，快包伤口吧。”那个医生也不敢多问，认真地用酒精消毒，然后各自缝了5针，让他们躺在床上，每个人挂了个吊瓶消炎。
　　 两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卞潇潇问顾晨曦：“你真傻，为什么不顾个人安危去救我？我值得你去这么做吗？”顾晨曦说：“忘掉那些悲伤的过往吧，你要相信，有一个人正向你走来，他会带给你最美丽的爱情。你要做的只是在那个人出现之前，好好地照顾自己。”
　　 卞潇潇说：“我知道这世上有人在等着我，但我不知道他究竟会是谁，所以，我每天都会很快乐，但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后来我又掉进一个陷阱，表面快乐的我背后隐藏着难以言说的痛苦，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好，我不配，再说我比你大8岁，我们之间好像是隔着两代人一样。”
　　 顾晨曦说：“黄忠六十跟刘备，德川家康七十打天下，姜子牙八十为丞相，佘太君百岁挂帅，孙悟空五百岁西天取经，白素贞一千多岁下山谈恋爱，和他们比，你还算个小女子，你就说自己岁数大了。为了你，我付出什么都值得，但是我一直不敢高攀，你是大城市来的正式教师，是拿铁饭碗的，而我只是个民办教师。很多时候，做为一个男人的我可以控制住青春少女对自己的种种诱惑，但会在某些时候就控制不住对你的热爱，你的那些坦然、美丽的性格，把我的心事搅乱了。有时候即使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自己也会想入非非，可见你对我的杀伤力有多大。”
　　 二人在黑暗中吃吃地笑着。卞潇潇说：“没想到你表面看上去很斯文，肚子里却装着那么多幽默话，也是那么好色。”晨曦说：“这个世界因为有了男人和女人才变得更精彩，因此男人好色与女人爱美，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用刻意地去排斥，也因为有了好色的男人，女人们更注重自己的外表，也因为有了女人的爱美，男人们的眼睛得到了更多的满足。”
　　
　　 二
　　 宣化市一中的音乐老师卞潇潇的孤傲清高是从骨子里带来的，凡想接近她的男人都因她的冷傲而怯步。学校的同事们说她的父母是高干，在前几年的文化大革命中惨遭迫害，母亲是一个歌舞剧演员，受不了批斗的残忍，跳楼死了，父亲在政府机构工作，也吃了不少苦，平反后娶了一个售货员，从此卞潇潇便很少回家了，没有妈妈的孩子，就意味着没有家。于是她在宣化市中学一呆就是8年，8年对一个花朵一般的青春少女是多么的重要。可她眼睁睁地看着日子在时时刻刻地飞走了，不留一点痕迹，白白地消失了，而且她身上的那股青春气息、额头的光洁等一切也都像太阳下面的雪一样消失了。但想不到这个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的女教师，便被一个叫常富的男人打开了身体，由此种下深深的情仇孽怨。她的传奇故事也自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