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散文』那些人,那些逝去的岁月
【丹增】
这样嘈杂的环境里,虽然离得这么近,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前进一步都需要漫长的时间。
不是他与他说话,便是她与他说话,刚刚起好的头,被掐断,于是要重新整理思绪等待一个空隙再次开始。我无法适应很多的寒暄,序幕太多,总会叫我失去耐性,我渴望的开头就是直接进入喜欢的主题。我的眼睛总是暴露我内心的秘密,在许多人面前,我无法遮蔽,好像越发不合时宜,对于这样的谈话有些倦意。
这样的相见,就如他在城市的走廊里遭遇一只燕子,本该在哪个乡间的堂屋凝听它们的呢喃它们的欢雀,却突然遭遇在这里,有些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多的人,我下意识的回避,走进房间的时候还没有想好要如何与那些陌生人相见。
丹增来开门了,我并不知道是谁,我嘱花开不要开门,谁都不要见。可是花开看到了丹增,于是她喊我,我一阵莫名的兴奋与慌张。我那么喜爱的文字的主人,他近在咫尺,他跑来找我。我是要见他的,要好好见一下我一直爱着的文字的主人。连一些属于女性私密的东西都来不及隐藏,我就迫不及待要见到他。而事后的尴尬足以叫几个女友取笑很久。
他那么文雅,文雅得出乎我的意料,就像我看到的野海,安静得我不可想象。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开始,我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生生吞了回去。还好,丹增不是野海,野海默默无语,丹增却是善言的,他那么谦逊,有一股强大的亲和力,叫人内心向往和亲近。
该怎样告诉他,我曾经在他字里行间行走了那么久,他足迹所到,我的灵魂必定追随。一直想,他的眉目之间该有多深的忧虑,可我却看到了他那么舒展的笑意。一直想他沾了几万里尘埃的双鬓该是多么的沧桑,可他却是这样神采奕奕。是不是这样沉静的外表下,也似他说的“就像在阳光灼热的冰川谷地,看到的一层浅绿地衣,表面生机盎然,内里却是坚硬的苦寒”。
还没有容我做多的探究,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就沸腾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人,几乎叫我有些晕眩,人一多,我便觉得自己的笑容会僵硬,该向着哪个方向听着谁的话语,这边耳朵刚刚进来,那边耳朵又出去了。
我只能在灵魂深处遥望他,再次回味他文字里的那些圣洁的篇章。那是属于心底纯净的人才有的文字,他深入历史的腹地,在时间的背后沉思。他追着山川,追着旧时光的足迹,他在自然的沟壑里跋涉,他在尘世的纵横里潜行。那些村庄,那些古镇,那些高山,草原,江流,有他多少的赞叹和惋惜。杰玛央宗的眼泪,在多少个夜晚落在我的眉心,总是从惊梦中醒来,担心自己再看不到那些青青的草地,皑皑的雪山。
在从扎什伦布寺回拉萨的途中,亲眼看着那些雪山下的冻土,亲眼看着那些冻土沙化后的荒漠,我胆战心惊,这个世界就要从我眼前消失一般。丹增文字里还有那么多的美好与忧虑我未及亲见。
文字的魅力或许正在于此,能把我们从一个小小的空间带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从过去到未来,足够我们驰骋。
与丹增匆匆相见匆匆别离,就连杯子中的酒都没有好好痛饮。遗憾总是相生相随,现实遥远,文字浅近,还好,可以就着文字下酒,可以就着文字取暖,可以就着文字相亲相近。
【野海】
跨进翟永明位于宽窄巷子的白夜酒吧门槛,在昏暗的灯影里,我没有看到她说过的那层薄薄的水面,更不用说那水池上刻着的诗句。
这么浪漫的雕琢,是我想进这个院落的唯一理由。野海喊着到成都相会在白夜,我是热烈的回应,我想看那漫在水里的诗句,仿若在水一方的佳人在长满水草的诗经里泅渡。这是我对诗歌最浪漫的幻想。而在这个地方与野海,我最喜欢的诗人相遇,好像是蕴藏很久的阴谋。
可是,他太安静了,安静得我有些觉得自己荒糙,那个刚从田地里拔出的水萝卜,我好像只能在与文字相关的记忆里搜寻,这个坐在我面前的略带羞涩腼腆笑容的男子,是我记忆里没有出现过的。可是分明我是很熟悉他的,我熟悉他文字里的每一个场景,他的瓦庄,他的老海,他的表妹,还有他那座诱惑着我的桃花源。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不多说话的敬着我们每一个人,好在我也是一个人多就不晓得如何说话的人,如此默默不语喝酒能喝进去很多不用明说的情意,好像灯影里的表妹,她那样深情地对野海时时的目光投注,叫人在这样冷得发慌的夜晚,也能骤升暖意。她坐在我的身旁,叫我不能很好端详她美好的面容,这多少叫我有些沮丧。她那样年轻,那样秀雅,美好的模样是我们这一群年华早逝的女人在这暗沉的房间里能感受到的唯一光华。
我很想在这个夜晚听野海唱几句田地里才有的歌声,我想那歌声必定能把萦绕在整个酒吧里的阴郁空气吹得无影无踪。歌声至人散,始终没有,也许很多东西一旦脱离了它的土壤便会不知所措,它们只属于一个地方,无法带入这样一个充满了暧昧气息的酒吧,这样昏暗,这样阴冷,毫无生气。
终究是要散去,我们这样千里相逢在一起,也抵不住时间步步紧逼,看着野海牵着那美好的女子消失在黑夜里,一股惆怅,一股寂寥瞬间就袭满心怀。把手放进千江递来的手套里,才觉得暖流沿着手指蔓延开去。
白夜,和所有的酒吧一样,充满了一股散之不去的迷离空虚,这一切和诗歌和诗人无关。它沉浸在商业与算计里,连最便宜的一瓶酒都要两百九十八元,如果不是这样一群相互喜欢的人拥挤在一起,我早就抽身离去,宁肯和我喜欢的她们躲在酒店里,一杯接着一杯喝她们亲手泡制的茶水,聊到地老天荒。
【丁香】
还是后海,还是这个叫荷花池的市场,不知道是因为荷花的名字,还是我喜欢这片静静的水域,不宽阔,却不知所终的感觉,总是,喜欢和自己比较欣赏的朋友相约这里。
我把她带来了,带到这个地方,记得那年她说,枯荷,我们一起去凤凰,坐在沱江边,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我们没能先去凤凰,却在这个春天最浓烈的日子里,在北京后海的这个地方,静静地坐了几个小时,或者等待,或者任时光流走。
北京,几乎所有美丽的花儿都开了,后海的玉兰,碧桃,杨柳,春日里的张扬在这里无所忌惮的漫溢。
她是这样一个女子,当她像精灵一样扑进我的怀里时,我竟然是惊喜之外的空白。那个空结雨中愁的丁香,那个总要舍弃生命,把自己任意放逐的丁香,竟然能在她如此娇小玲珑的身体内爆发出那般爽朗明媚的笑声。
一切都是如此不同,却又该是这样的。
与她行走北海,看那些烟柳垂杨,看那雾霭重重中的湖水白塔,那些悠闲而舞的幸福的人群,那些踏着春天的脚印,享受春光的人们。
她是这样的活泼,却又是这样的沉静,她聪慧的眸子里闪烁着跃动的光芒,没有多少话,她仿佛要把整个春天都收藏在自己的眼睛里。
一路,是她轻松的脚步,一路,是她清新喜悦的笑声。
丁香,便似一个才出校门的学生,有着青春洋溢的面容,还没有沾染世事的尘埃。这是我认得的那个丁香,这是灵魂超离于世,身体却在红尘中不断流浪的丁香。
岳麓山屋,我也不确定自己是要带她到这里来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亲切的名字,是否能要她漂泊而来的灵魂有所依托,我不晓得。
这个书屋里有其他店面所没有的东西,便是那些陈列在柜子里的书,丁香曾经开过一间名字叫《红袖》的书吧。
随手翻捡了一本爱玲的〈同学少年都不贱〉,丁香看她的书,我看我的书,彼此这么默坐着。书是我早已经翻过许多遍的,也在这里,我和旧日的同学重逢,他与丁香同在一个城市的天空下。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总叫人不忍多说什么话。丁香的精神世界,总在你觉得抓住的时候,游离,飘散,然后无终。
她望着窗外有半个多小时,就那么静静地望着,这个在北京第一次看见丁香花,却几乎擦身而过的女孩,我看不见她眼睛里的世界,也走不进她内心里的空间,于是我把自己沉睡在一个梦里,在这样静得可以听见彼此呼吸的时刻,我睡了过去。
从一个梦里醒来,丁香的目光还在已渐渐黯淡去的景致里。于是为她抓拍了一个凝眸的侧影,在我的心中永远定格成一幅隽永而美丽的图画。
多少年后,这样的时光不再,这样的记忆不再,这幅图片却会继续存在着,记录着这样的一个时刻,记录着这样的一段旅程。
这个春日里,一个精灵般的女孩,在我的梦境里反复欢笑,于是感染了我这个春的热烈,这个春的喜悦。
【古韵今风】
每每想起苏州,便想起苏州的一个姐姐——古韵今风。
记得那时初来红袖,人生地不熟,总有许多不觉得舒畅之处。而此时,遇上了她,她伸出援手,来到彼时的诗情画意,与我一起着手改造成现今的表达文学。
有些温暖是不经意间进入人的内心,从此生根发芽,开成不衰败的花。
因着姐姐的缘故,我渐渐与红袖的人接触多了起来,认识了很多现今也交往甚深的朋友。
而与她接触越多,内心的敬意与尊崇便会越深。我仰望于她对纯文学的坚持与坚守,在这个寂寞的年代,她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的行走,而于她,每走一步的艰难怕是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
生活总是对一些热爱生命的人以磨难,曾经说,这未尝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在一些爱着文字的人而言,这尤为重要。可是,我又多希望这所有的不幸都是远远离开她的,她仅仅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哪怕就是坐在江南的一个小巷子里,晒着太阳,聊着闲话。
其实我是先认得姐姐文字的。在很久前,未来红袖之时。就读过姐姐写的小说《车祸》。那时我们很多人还讨论过,关于道德,关于尊严,关于生命,关于反抗的话题。
女司机以一种绝然的姿态维护尊严,最后带着一车的人冲向悬崖。这反抗中带着强烈的报复,在我是反对这种报复的。人的尊严固然可贵,人的生命也是同样的,没有人能够以自己的尊严为代价牺牲他人的生命。固然那是一群极其冷漠的人,当这群人面对这个女司机惨遭轮奸而摆出的那些姿态叫人觉得面目可憎时,又未尝不是可怜可悲的。
这是一群社会懦弱群体的缩影,他们无力反抗那些暴力,他们默默承受,甚至他们能容忍罪恶在眼前的发生而仿佛无事。这些冷漠,叫人不寒而栗,而这些冷漠又仅仅是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么?而他们又有必须为别人的悲惨遭遇买单的责任么?
女司机的命运叫人扼腕痛惜,可是那些因此而命丧黄泉陪葬的冷漠的群体又何辜?
姐姐写的结局,是可以契合许多的人心理的。我想许多的人读完也有一种畅快淋漓的快感,觉得一股子恶气出来了。可是那些人,那些人的亲人们却要为此而背负沉重的代价。他们也许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还有等待赡养的老人。多少悲剧被扩大?
有一年的夏天,我与朋友一起游江南。初时并没有要去苏州的打算,我总觉得苏州与杭州一样,脂粉味道稍微浓烈了些,我喜欢那些朴素淡雅得有着乡土气息的地方。
只是走得离苏州近了,便不由得想起苏州的姐姐来,记得一直是说要去看她的。于是便稍改行程,来到了别了数年之久的苏州。
到了那里才知道自己没有了姐姐的新电话,于是跑到乌烟瘴气的网吧中四处寻人才要来电话。旅行中我基本不上网,更不会会友。而苏州之行却有些专门会友的意思。
我这个人向来不是很心细的。在拙政园见到姐姐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心是粗到了极致。姐姐腿脚不方便,却骑着单车那么远跑来看我,
而被美景迷惑了双眼的我又没有能在这过程中与姐姐有多的交流和照顾。现在想来都是懊悔万分的。时日匆匆,我本该从容与姐姐在一个静谧的茶馆,说着两个女人才有的悄悄话。
晚上想叫姐姐找一个离她近的地方吃饭,姐姐却顾及我们远道而来,选了离她很远,却在苏州口碑不错的川菜馆子。(是姐姐照顾我,在江南数日几乎快被甜腻的饭菜弄得没有丝毫胃口了)
姐姐是一个很典型的江南女子,软软的话语,温婉的面容,一举手一抬足都是江南流韵。而她柔弱的身躯竟能含辛茹苦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培育成才,我实在有些难以想象那些艰苦的日子她是如何一个人走下来的。
我曾经说,她几乎把一个女性该有的苦难都吃了,而还能如此乐观,如此沉醉在生活的细节中,还能满怀激情,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渴求,这足以叫我对她爱得更深切。今天的姐姐能安享过去岁月付出收回的果实,终于能苦尽甘来,这是多叫人欣慰的事。每次看见姐姐献宝一样展示女儿带来的那些快乐,我都忍不住落泪,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小小的快乐背后是一个母亲多么艰辛的付出。
那些小女人的炫耀后,是一个母亲多宽慰的心?能时时这样看着姐姐小小的得意,便会由不得为她送去更深更多的祝福。
这些人,从来不需要刻意地去想起,因为从来都不曾忘记。
那一个略带沧桑感但又神采奕奕的“丹增”,那一个浪漫又安静的诗人“野海”,那一个聪慧娇小的女孩“丁香”,还有那一个温婉秀美的苏州姐姐“古韵今声”……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