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康健是伊犁著名的小说作家，也是伊犁文坛上从事写作比较长的一位有成就有影响的作家，也是我的朋友。20年前那会我们就认识。不过，那会他是伊犁日报的记者兼着做副刊的编辑，是位热心有经验的编辑。在他的精心扶持下，伊犁一大批文学作者成长了起来。而今，他依然做着文字编辑工作。前不久，他的积20余年写就的散文随笔（主要是散文随笔）集《母亲的眼睛》结集出版，成为伊犁文坛的一件大事。我也一直想写点什么。但写评论终究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假如你要认真写的话。思前想后，我还是依着贾平凹先生的一句话写下去：读散文实际上是读作者的情怀和智慧。我以为，这才是散文写作者的方向。康健的写作之所以积30余年而不衰，我以为就是因为此。所以，我写了康健散文里的关注底层社会的情怀，写了康健始终坚守着的守望精神，写了康健所表现的人的终极情怀，等。我想，从这样三个方面去解读康健的散文，或许对于喜欢写作的青年文学朋友们，不无益处。——写在前面
　　
　　 康健是一位有使命感的人。这有他十多年前出版的小说集《伊犁河作证》可以证明。这回，读了他新近出版的散文集《母亲的眼睛》，不仅又一次印证了这点，而且还让我读出了一个散文写作者的情怀与智慧。
　　 首先，阅读这部散文集，就像是阅读着一个散文写作者岁月风尘里的情怀。那一个个似曾熟悉的场面，那一段段已走入岁月深处平凡普通而又安详伟岸的小人物，因了他的这部散文集一幕幕一个个在我眼前呈现。我至今记得读系列散文《昭苏采风》时的心绪波澜：那个一连下了“六天雨”的迷迷蒙蒙的昭苏县城，那个车子一过便“尘土飞扬”“坑坑洼洼”走“七十多公里折腾五个多小时”的乡间道路，那长在山崖峭壁上寓意深长的酸杆子，那个名叫哈丽旦工作颇为认真负责充满着热情和理想的维吾尔族女服务员，你现在在哪里呢？你“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依然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心事”吗？还有那个河北秦皇岛籍的乡党委副书记王頡，那个三查公车私用为政清廉的县纪委书记张显畴，如今他们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吧？他们还在昭苏那座小城里生活吗？还有《昭苏记忆》中那几个可爱的昭苏人，那个略显一脸腼腆的县广电局长、后来当过县政协副主席的马克同，我是认识过他的，是很认真很质朴的一个“老昭苏”，退休了还迷恋着那片高原，不肯与儿女们迁往伊宁市来享受晚年……
　　 说实话，我那时还没用去过昭苏，就是因为读了这组散文引起了我对昭苏的神往。这本集子里，康健还写到了许多平凡朴实的普通人，不管是哪个民族，都在康健的笔下熠熠生辉，彰显着和蔼可亲的形象。《我骄傲，我是伊犁人》抒写的是创办《伊犁河》杂志的老作家宋彦明，他是最早把伊犁通过文学的笔墨传扬出去的本土作家，他的《天山深处的人家》至今读来饶有情趣；《坦荡豪爽，勤奋笔耕》里的自学成才老作家门海群，其一生的经历，足可以当做一部厚重的小说去读；《信念》虽是从侧面寥寥几笔描写了一个受迫害的牛书记，但他那执着的信仰却让人难以忘怀；还有《土地情怀》《温暖的乡村》《普通的马师傅》《一支无声的歌》，以及《大爱无言》等，抒写的都是平凡普通的小人物，但就是这些小人物，却常常有着令人感天动地的故事，使得康健抒写的语言总是呈现着舒朗的阳光，不动声色地飘逸出妙意。我想，他们名字应该流芳百世的，而地方史书里是不会记载他们的，却是像康健这样关注底层群体生活的文学作者，用自己的笔墨真实而热情地描摹了他们，记录下了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仅从这一点说，康健的这本书就显然超出了它的文本意义。就是说，那些平凡普通的人才是岁月生活里的创造者，而康健却是岁月风尘里的记录者和吟诵者。这一点对于一些散文写作者不无启迪。我们有些散文作者，总是被无端的愁云所笼罩，久久地陷在日暮时的雾霭里不能自拔，却很少把眼光和笔墨倾注在这些普通而平凡的劳动者身上，使得写作的路子越走越狭窄，终被读者和岁月抛弃。
　　 其次，康健散文写作的成功不是偶然的。童年生活的不幸或曰苦涩深深影响着他的做人和作文。他是生命隧道里的天然守望者。
　　 我一向以为，文学与苦难是一对伴侣，文学是苦难中温情的阳光，苦难是文学写作不可多得的财富。有句话说的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用在康健身上恰如其分。读他的《珍惜美好》，就让我感慨万端，“硬硬的玉米面馒头两天吃起来还有滋有味，可连续吃上几天就受不住了，从胃里不断地泛着酸水，每天上班昏沉沉的”那个时候的康健，十四岁已经是伊犁日报的一名排字工了，做着与成人一样的工作，一日三餐都是玉米面，难怪当他借到一点细粮粮票的时候，会“一下子哭了起来”哦，童年啊，有时候真是一首快乐的歌谣；但当家境处于生活中低谷时，童年便成了一支苦涩的歌谣，让你一辈子记忆犹新。尽管如此，回到家里的康健，为着能使一家人吃饱肚子，为着不愿意看到父亲母亲满脸的愁云，便与一小伙伴托着十几公斤大米去遥远的城市里换玉米面。一整天下来，他们没有吃上一点饭菜，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当他们终于于夕阳西落的时候换上了十公斤玉米面，高兴地骑着自行车往家直奔。读到这，我心里也为他们乐着，愉快地笑起来，仿佛日暮时的阳光映衬着大地上的辉煌，原野上飘来的阵阵晚风也传递着温情的暖意。
　　 读他的《大桥》，虽说是让我回到了那曾异常熟悉的汉人街，让我看到了一幅幅异常生动的民俗风情画，让我感受到了一个民族的深厚而悠长的文化，但我也看到了康健少年情怀中善良和美好的心灵世界。当他“从衣兜里掏出五分钱，抽出一分钱”放在那个盲人跟前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汉人街更多的人群，看到“汉人街依旧生长着希望，生长着叫卖声，生长着热情”。这是很难得的一种可贵的品质。比如《雪天遐思》中的直白与纯真，《牛儿》中对儿子童趣的关注，《钢笔》中所闪现出的时代的变化等，都从一个侧面闪现出康健那种纯真的品质。当这种品质与善良与文学相结合的到一起的时候，他便会生长出优美而博大的灵魂，他便会心忧天下，便会忘却自己的苦楚，便会从生活里从更多的人群中看到阳光和希望。比如《友谊地久天长》为一首歌所生发的感慨，《永远的遗憾》为一个小学老师的病退而抒写的真挚的关怀等。这些文章，题材集中而意义深长，文字短小而彰显作者的真情。这一切皆源于作者心灵世界的质朴和纯真。这是一个作家能够成功的基本条件，否则，他只会诅咒生活而看不到阳光，或者他只会埋怨生活而难以看到自己的责任。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善良和同情心。所以我说，守望童年，就是守住了善良，守住了同情心和好奇心，守住了做为一个作家的天然底蕴。这个天然底蕴自会酿造一种博大的情怀，让你关注着生命世界里的无边烟云。所以，没有这个底蕴，你是难以企及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作家。
　　 再者，康健的散文让我们读出了他的忧虑和思想的情绪。这些散文一方面展现了人的终极情怀，述说了他对我们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园环境不断恶化的忧虑；一方面在这一情怀中巧妙地表达了作者的一种思想的情绪，一种谋篇布局的奇巧构思。《母亲的眼睛》一文是值得细细研究的，它巧妙地通过作者母亲的眼睛，抒写了这些年发生的变化。生活是发生变化了，但是那些滋养我们心肺功能的湿地却大片大片地消失了，母亲的眼睛渐渐地由喜悦变得开始忧愁，浑浊，故乡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陌生起来。没有了故乡，我们的魂终归何处？作者显然在告诉我们，让我们在母亲的眼睛里寻找着我们前行的方式是对还是错？而《消失的河》《怀念芦苇》则是直面眼前的忧虑，在忧虑中怀念着以往田园般的天地。《夏塔怀想》则是从另一个层面寄寓着对多种文化的情趣，希冀有一种力量能够尽早地关注即要消失了的生态文化。
　　 时下里，有许多人以为作家仅仅是一种情感丰富也好激动好抒情的人，其实不然。作家文字的背后，更多透露的是一种智慧，只不过，许多读者看不到这一点。实际上，当你被一种文字打动的时候，表面上是文字的感人的情怀，其实隐匿在文字背后的是思想，是智慧。《雪天的情思》表面上是写两个子女对雪的喜爱，其实作者告诉我们的一个人应该永远有一颗孩子般的童心，这是个世界才会美好起来。《不写风景》其实告诉我们的还有比风景更美的东西，那就是人的崇高，假如人人都平庸化，人的风景消失了，自然的风景有一天也会消失。《伊犁，永远的爱》则通过对父亲一句话的回忆，抒写了许多人永远搞不明白的问题：伊犁，为什么我那么难舍难分你？
　　 当然，康健这本集子也不是无暇可击。在我看来，一是体裁选择的范围过于宽泛了，散文诗和人物通讯类的都选入进来了，虽说这些文字也可圈可点，但我总觉得破坏了这本书的整体结构；再者是一些文章缺乏细节的深挖，应急色彩浓了些，比如《一次难忘的采访》等，就没有从细节上写出应该有的的感染力来，让人感到很可惜，这可能与他的新闻职业有关；所以第三，我以为由于职业的影响，加之应急色彩的浓郁，一些文章的语言还没有摆脱新闻语言的痕迹，少了文采，少了意象色彩的渲染和酿造，也就少了美的意境的深邃和悠远。
　　 托尔斯泰有一句名言：“文明人就是指——懂得自己生活使命的人。”而我要说，只有使命感的人，才会在自己的人生世界中自然生长出博大的人文情怀和智慧。读康健的这本集子，我常常想，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了，期间的生活可以说是翻天覆地，其过程也可以说大起大落，尤其是文化创作事业，八十年代红红火火，到了九十年代迅速地被商业化的大潮所淹没，康健许多文字上的朋友纷纷弃文下海挣大钱去了，文学创作被边缘化，而康健一直在日常琐碎的文字中沉淀着自己的感情，感觉着他就像是山川与岁月里的抒情歌者，出于对这片土地的挚爱，质朴而热情地书写着伊犁河谷这些年来的岁月风尘，用文学的笔墨为我们构建了一个独特而又亲切自然温馨的世界。仅是这一点，可以说，康健的这部作品集所彰显的他的做人作文的境界，就可见一斑了。
　　 这里，就不说收入在这部书里的那些颇见智慧之光的评论性文章了，那是为许多渴望进步的文学青年所写，也是为着繁荣伊犁的文学创作事业而写。这是一个有成就、有经验的作家情怀和智慧的自然延伸，也是他为人和善品德修养达到一定境界的自然流露。
　　 著名作家贾平凹说：“读散文最重要的是读情怀和智慧，而大情怀是朴素的，大智慧是日常的。”我想，用这句话来概括我读完康健这部散文集的感受，是最为恰当了。积二十余年的创作历程和经验，人生的大彻大悟和创作上的返璞归真，其实是一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