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无人约，我寂寞。把领导的手机号挨个翻找出来，发了祝福短信，然后一个人跑到发廊，去拉直了头发，再加漂染了几缕黄色。
　　 夜有些凉，发型师不断地没话找话，我却像木偶般静坐着一言不发。听着音乐，浅缓的姿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外面所有的繁华与我无关。我不知道还可以如何作践自己的身体让它消磨抵御寂寞的低吟，似乎也只有头发无关痛痒。500度的近视，看着镜中的自己，容颜模糊而苍白，头发一寸寸地掉落，心莫名地有些疼。想起十二岁时，第一次好不容易留了及肩的中发，母亲却以我住校而不能自理为由让理发师给剪掉了。我记得当时，我拼命地用力地哭，可是理发师却毫不留情。
　　 郑智化的一首《水手》让我坠落于间，想起曾经年少的执着和倔强，还有梦想的霓虹和清冷的焦灼。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让我的心随之旋转和蒸发，青春在镜子里不断消逝，我想念我的那些女朋友和男朋友。
　　 高中时的女朋友。露和烟。有些人天生就拥有一切，美貌，才情，官宦家世。露就是其中之一，她是我的同桌。如果说她不是我的同桌，那么我就会同所有人般独独喜欢她。可恰恰因为她做了我同桌，那种一直站在别人的影子里的落寞让我亲近她的同时又格外地妒忌。青春的翅膀原本就稚嫩，承载不了大度的喜欢，而我偏又处在极其敏感的岁月里。所以那时候，即便和她很要好，我总会无端地远离和冷落她。如果说白天鹅永远高高在上，作为丑小鸭的我也失去了与她比较的对照物。可是偏偏她离我那么近，近到我看到她的缺点，近到我无法忍受因为她而我被老师的冷落。我一方面以她为榜样，努力靠近她，一方面又为自己才能的缺失而不断的挫败和自卑。
　　 但是我们又那么要好。一起看杂志，手拉着手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走幻想着未来，有时候她从电台里听来某个故事就边做习题边讲述给我听，再一起探讨故事内容和人物特性。每次语文考试写文章，我们互相交换着看。又或者周末，坐在她车后由她带着去看电影。一起去校外买小吃，吃同样的冰淇淋，八卦校园爱情。一切那么简单却又充实。
　　 唯一令我焦灼的是学业的压力。那时候的翅膀实在过于稚嫩，负荷不了太多的压力，于是我总是沉默。那种沉默会带着些封闭式的倔强和青春的辛辣，令人无处可躲。一个人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得无言。这个时候，我总是疲惫，每当露在那时和我聊天或者探讨习题，我也总是低着头，却说不出话来。而露竟以为我不愿意教她课题或者觉得和她聊天耽误我学习。彼此心里的猜忌和各自的压力积存多了，就会爆发成争吵。她是个坦言面对的人，每次争吵完，她总会传过字条来说，我们和好吧，你要学会梳理自己的情绪，不要把情绪转移给他人。收到字条时，我总是欣喜，有她这样的朋友。因为每次吵架完，其实我心里也烦闷和后悔，却总不能坦白面对自己，先低头去求好。当高考前的压力形成一个强硬的张力时，我们的矛盾也激化成强大的分离姿势。忘了是为了什么彼此吵架，只记得她提出分桌，我也气呼呼地说，分就分。在那样的压力下，谁也没有气力和时间先让步。每次看着她和其他的同学嬉笑着结伴而行，面对我时那种无视和冷淡，青春的倔强在心里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心里却煎熬着友情的分裂和微微的难过。有一次，在楼梯口碰见她，狭窄的楼梯，我上楼，她下楼。心里紧张的要命，和自己说，鼓一次勇气去挽回这段友情。看着她从我边上侧身而过，卡在嘴边的那句“你去干嘛”终究未说出口。木然地走了一段路，心里是懊悔和遗憾。
　　 接着就是高考，我去了北方，她留南方。彼此失去了联系。那时候以为年华无限，友情会很多，却不知能相知的却很少。错过了时间，再也没有纯真的友情等在原地，即便千辛万苦去寻回，也不似原样，只道当时已惘然，又或是年少不懂得珍藏友情。
　　 大一的时候，从别的同学那里探得她的消息，寄了张贺卡。后来就再也未联系过。我们仍旧在岁月里丢失了那段友情。在这个午夜，一个人想念她，想念蓝天白云里，我们谈笑着坐在看台上述说各自的梦想。
　　 和烟的友情，是在大学里坚固起来的。那时候初上大学，我和她都不太适应。在所有人都享受着远离禁锢的高中时，我们却恍然发现彼此那么相似地执着于某种挣扎。于是，不断地寄信，彼此鼓励和共勉。慢慢各自适应了，也就疏于了联系。
　　 在网络里偶遇，我们总是说，想念你，假期见个面吧。可是真到了假期，却从不真正去联系对方。是的，我怕真见了面，会打破那种美感和幻境，怕寻不到当初的她和记忆中想念的岁月。所以不如不见，让它怀念着。
　　 是的。到底没有勇气去见面。现在的我，依旧破败和一无所有，就无法去面对她的幸福。她有她的焦灼，可是看在我眼里，那仍是幸福。大二起，就拥有了个视她如珍宝的男友，明年准备结婚。听说，满房间里都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经济上无需自己拼搏，父母的公司自是留给他们打理。父母也定尽他们做大的能力为她安排好了未来。
　　 而我，每天要挤沙鱼罐的公车，月月按时交房租，还要看房东的脸色。工作上，尽量领会领导的意图却还要挨批。来往的异性中，却相不到中意的。所以要把自己隐藏在某个角落里，至少可以免去些强颜欢笑。
　　 有些友情注定是在某个特定的岁月里固存，过了那个岁月，谁也无法去拾掇。也只得任其而为。
　　
　　 大学时的女朋友。艾和茉。艾长的小小的，1米五左右，福建人。去学校报道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从福建转车到东北。转不到车，就独自在陌生的车站等个大半夜。每次看到她，总是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一直认为，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应该被人保护和珍视，可同时也被她的勇气和果敢的魅力所折服。艾与我同专业但不同班，平时见面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未见得有任何深交。
　　 算的真正认识，是在大二的某个夏夜。回寝，却发现寝室里没人，我亦把钥匙落在了里面。我在外面呆站了会，刚巧斜对面寝室的艾走过，她招呼说，去她们寝室坐会。坐在她们寝室里，她给我找了几本杂志看，自己把黄瓜切的一小片一小片，然后用白糖拌着吃。在东北，大家都喜欢用芝麻酱沾着吃，而我从来不喜生吃东西。但在老家的时候，妈妈偶尔也会拿白糖拌着吃。那一刻同样的情景，瞬间让我怀念起家乡。一切那么的亲切和熟悉。那一晚，聊了很久，聊了那些不适应，那些久违的怀念，还有宋词及山水的自然魅力。忽然觉得她很像《围城》中的唐小芙，心思细腻而清醇，并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后来会在一起自习，在下雪日一起去堆雪人，跳绳跑步。和她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没有压力感。夏季花意正弄，晚上吹着风，一起在路灯下看书，或者听她把那些枯燥难解的课目精简成简单的三言两语。在室友都防贼似的保密着考试小道消息时，她总会和我分享。当我煎熬着自己的情感情绪时，她日日陪着我，即便不说话，却也安好。那时候我记得会随手写些诗词，不过现在从未写过。然后拿了给她看，看完就丢掉了。有次去她书柜上找小说看，顺手翻到她的笔记本，竟愕然发现她把我写的诗词工整地抄了一遍。她说，为你保留一份当年的记忆，如果你找不到了，至少我这里还有。对于那些亦朋友亦是追求者，我总是不知该如何保持好距离，可又烦恼他们的不时打扰，她会为我一一挡掉和赶走。年少我们是阿修罗，太骄傲，绝不轻易妥协爱情。高中同学给她写了信，信上抄的是，给妹妹的忠告。那些忠告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有价值的，看完后，我说写的真好，我也备一份下来。她说不必了，你想看，随时来拿。当我一个人前行去新疆时，她给我张卡片，里面夹了张信，让我在车上再看。并叮咛再叮咛我，路上要小心。在车上我打开一看，竟是那篇，给妹妹的忠告。有次生病了，在路上遇见她同学，人家问我去做什么，我随口答生病休息去。正躺着睡觉，她打来电话说给我带午饭，还给我买了药。原来是她同学看见她随口说看见了我，她便记在了心。
　　 艾虽然总是笑，可又是个极为执拗的人。我觉得她很随和开朗，她们同学却说她性格孤僻，不爱交朋友。那一次她的贷款已通过，只差一个担保人。担保人必须是当地的，我无法帮她。她始终不愿求于别人，说，贷不下来就算了。后来还是辅导员问了她班很多人，一个男生才主动帮助了她。有时候她说宁可不要学校的生活补助，每次还要说感谢领导感谢学校。贫穷不是可怜的理由，感恩亦不是如此的方式。真正的感恩是我们记得当初别人给予的帮助，在自己以后有能力帮助别人时记得伸出自己的手。她的家庭压力很大，有次一个人坐在楼梯里号啕大哭。很多人怪怪地看着她，劝她不要哭。那一刻心疼她，在面对她的无助时，竟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我能做的仅是伸出我的手，握着她，给她信心和鼓励。记得我亦站在你旁边。
　　 实习的前夕，我们坐在某个走廊的地上，聊了很久，聊未来和前尘往事。她说，和你一起实习，一起在某个城市停留，相互温暖相互前进。可最终，分隔两地。工作的第一个十一，她来看我，说，想看看你的生活，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她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即便有时候数落家庭。先是还了贷款，再除去保险和公积金，拿在手里1200的工资，她总是拿800给家人。她说有时候也想在青春的时候给自己打扮下，留个青春的脚印，可总是舍不得。相比我就菜了很多，每年拿回去的钱也只是意思下。回家两个小时的车程，也不愿意动。前几日，她发来短信说，岁月安好，简单地工作，应付考试，宁静而充实。写到这里，回忆和想念变的温馨，只觉岁月静好，世事安稳。
　　 茉是我的老婆。贤惠平静的女子。她从来把自己的东西整理的井井有条。茉亦与我不同班，是在大三调整寝室时搬来的。她是个很随和的人，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和安全。我和她都有个姐姐，从小与姐姐打架。凭着这些，我喜欢亲近她。她在处理人际上，总是看到别人好的那一面，而我从来往人性的弱点去看别人。有时候说着说着，她听我的解释，就会惊讶，觉得我想的比她复杂，心眼稍微多一些。我想我更是刺猬的行动，时刻用刺保护好自己。
　　 要好的朋友之间都会有猜疑，更不必说只是室友。我只是个外表看上去干净清爽之人，其实极为邋遢和懒惰。我床上二分之一都是琐碎的零杂，床单也不记得按时洗，冬天的衣服一周穿一次，再放个一周继续穿，然后才洗。当室友都开始攻击我的脏和乱时，茉总是为我说话，并会帮我整理下床及书柜。有次茉开玩笑说，以后找男朋友找你这样的就好了。于是，茉就成了我的老婆。
　　 茉莉花开，可是茉一直未见的属于她的爱情。我也始终不明白，那么好的女子为何无人欣赏。茉喜欢着她班的一男生，但那男生一直忘不了前女友，在和茉暧昧了段时间，就摇身变成了大哥。在毕业前夕，茉和那男生都忙着应付考研。压力大，情绪不好，她就会打电话给这所谓的大哥。他们约好，毕业聚会时一起吃顿饭聊聊。在最后的毕业时间里，茉一直等待着那男生的单独相约。一天那男生发短信给我，说一起去爬山。我猜他肯定是不好意思独约茉，所以把我拉上。就同意了，还和茉挤眉弄眼地说，嘿嘿，明天一起去爬山，我当你们电灯泡哦。可是未料到，他并未约茉。还好，茉并未对我有意见。后来听茉说，在她们班级聚餐时，那男生喝醉了，并和她说了些话。我想，事情说开了，也算的上是个圆满的结局。
　　 记得，最后我离开的时候是茉和她妈妈半夜送我走的。茉的妈妈说，以后我就是他们家第三个女儿，以后看到浙江就想到我。明年，茉研究生毕业了。她太忙，我也没时间和她好好聊聊。只是看她QQ上的签名，先是由失望但仍希望换成绝望，再换成太不成熟了。今年和明年是经济危机之年，但愿她一切都顺利。
　　 茉对未来的设想也比较简单。将来和自己的另一半一起努力，买个套房，安定地过日子。然后离父母近一些，可以经常回去看她们。
　　 我的男朋友，首先是男性朋友。瑞和凌。大一的时候，四个人会经常一起去玩。瑞经常说话的方式是，大爷我……那时候我不适应北方生活，凌总是开解我。在一次，瑞约我去看电影，我不同意后，四人小群体就解散了。我和他们也就疏远了。
　　 毕业后，他们俩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我也经常在网上遇见他们，本来我就是网络隐居者。瑞总是要求开视频，让我和他们聊天。隔着距离，隔着毕业的怀念，我反而能够放开和他们瞎扯。瑞说，如果他来找我，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我沉默，然后说，等到三十我还独身，那就嫁给你。当天，看到这样的话他很开心。后来才反应过来，谁也没有那么多岁月可以等待和蹉跎。他给我留言说，家里已经介绍了相亲的对象，差不多就要结婚了。也许，那算是和他自己告别吧。前些日子，在我焦灼和疲惫的时候，谢谢瑞在网络的另端给我支持。
　　 这个十月，和凌说，要去桂林。本来凌计划着去重温北方，并看望瑞。凌说，如果我是一个人去，他就陪我去。他说，他可以为我找好工作，只要我愿意。他说，再晚那就真是没机会了。他等我到最后的时间，但我终究未去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