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说』傻女私奔
一
长途班车驶下了九景高速,向右拐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公路,像一艘船在风浪中颠簸。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一场雨雪。还没到五点,夜幕就开始降临。路边的田野灰蒙蒙一片,冷寂而荒凉,连飞鸟也杳无踪迹。一个个村庄在寒风中肃穆,隐隐约约有炊烟在屋顶缭绕,又渐渐消散。随着一盏盏橘黄的电灯次第点亮,昏昏欲睡的车厢开始骚动起来。
“快到家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我的个娘呀!脚都冻僵了!”有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活动腿脚,车窗里立刻响起一阵阵踏脚声。
来福呆滞的眼睛迅疾闪过一抹神采,心跳似乎也加速了。他欠了欠有些麻木的身体,揉揉惺忪的眼睛,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向外张望。没错,这一带很熟悉,还有十几里路就到家了。他仿佛看见了自家那幢去年刚建起来的二层小楼房,厨房里大妹正系着围裙忙着做好吃的,迎接他的归来;阳阳大概在客厅里看电视吧,这小子肯定又长高了不少。
来福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汉子,长得高高大大,壮壮实实的,看上去浑身都是力气。他是正月初八出门到汕头打工的,今天是腊月二十三,离开家快一年了。每天在建筑工地干着繁重的体力活,住在简陋的工棚里,平时别指望有什么好吃的,也就刚够填饱肚子。除非端午中秋这样的大节,工头才偶尔发一次善心,给大家加一顿餐。这些倒都能对付,反正从小吃苦受累惯了,就是那事儿让他熬煎得难受。一年到头就过年在家呆十几天,可以搂着老婆睡觉。在外打工的日子,就跟和尚没什么两样。要真是和尚倒也罢了,从来就没有尝过那滋味,也就没啥想头。可现在是明明有老婆在家里,却怎么也够不着。有时晚上睡在床上,想起过年在家时和老婆亲热的情景,浑身上下就像着了火一般。工友们邀他一起去“打野鸡”,他傻傻地问:“要花钱不?”别人哈哈大笑,告诉他一次几十元,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么多钱?我不干。我的钱要留下盖房子,送儿子上学。”于是他强忍着,一直到过年回家,将积聚了一年的能量一并发泄到老婆身上。想到这里,来福感觉下身正在膨胀,人不由得颤抖起来。
车停了,有人下车。同村的伙伴叫道:“来福,你还在发什么呆?咱到了!”来福这才慌乱地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急忙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走去。
看到自家的房子了!奇怪,屋里怎么漆黑漆黑的,大妹和阳阳不在家吗?昨天晚上打过电话告诉大妹我今天回来呀。也许是停电了,他大声喊叫:“大妹!阳阳!”没有回音。他走到大门前,正要伸手推门,他摸到了门上有一把冰冷的铁锁,那刺骨的寒意一下子就传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们母子不在家!兴许是去别人家玩去了,还是去了老丈人家?他放下行李,拨打大妹的电话,里面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个大妹,怎么把手机关了?他又拨打岳父的电话,电话通了,他听到了岳父和阳阳的声音。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冒着寒风,顶着不知何时下起的雨夹雪,向老丈人家走去。
二
腊月二十三日下午,家家户户喜气洋洋,有的在杀年猪,有的在蒸年糕,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年味。那些常年在外打工的人像燕子归巢似的,大都选择这一天赶回家,因为按照老祖宗留下的风俗,这里是二十四过小年。
傍晚,长生正在屋外用稻草烧猪肠,九岁的外甥阳阳哭着跑来:“外公,我妈妈下午走了,说她去县城看病,叫我一个人来这里。是张石匠用摩托车把她带走的。村里的人都说,她是跟张石匠跑了。外公,我妈妈为什么会跟张石匠跑?她不管我了吗?”
长生停下手中的活计,掏出手机打电话。连续拨了几次,毫无例外地传来那句“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长生急得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脸色阴沉得像猪肝。他茫然地仰望天空,眼神盯住某一个方向,似乎在向苍天祈求帮助。良久,他耷拉下脑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八十多岁的长生娘听到阳阳的声音,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阳阳,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妈呢?”
阳阳又把对外公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长生娘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地就要坠地,长生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妈,你老不要着急上火。您要是再有什么事,连照看的人都没有。明天我找几个人一起去找他大妹。有人知道张石匠家住哪里。”
长生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哭诉:“阎王爷真是瞎了眼,接错了人。放着我这个老不死的不接,却把你媳妇接了去。要是你媳妇在,也有人管管这个孬女。呜呜——”
长生长叹一声,然后就是久久的静默。他恨,恨病魔夺去了妻子的生命,把自己孤孤单单留在世上;他恨女儿不懂事,不顾年迈的奶奶,不顾孤独的父亲,不顾年幼的儿子,一声不吭地就跟别人跑了。
“来福马上就要到家了,我该怎么向他交代呀?”长生似乎突然意识到这点。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来福的,他支吾着说:“阳阳在这里,你先来我家再说吧。”
三
三个孩子中,就这大妹让长生操碎了心。大妹是长生的长女,小时候老是生病,三头两天带她上医院。不知是吃坏了药还是怎么回事,长到三四岁的时候,发现她跟同龄的孩子相比,智力差出一大截。六岁的时候上了小学一年级,可她什么也学不会;第二年重读一年级,和比她小一岁半的妹妹同班。她依然是什么也不懂,作业都是抄妹妹的。无奈之下,只好让她退学在家。
从那以后一直到将近二十岁出嫁,大妹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务,田地里的农活一样都不会,更不用说像别家的女孩那样外出打工赚钱了。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有女不愁嫁。像大妹这样的傻女,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长生夫妇帮她选中了父母双亡的来福,这样大妹嫁过去不至于受公婆的气。来福比大妹大五六岁,大块头,人称傻大个。人生得老实,做力气活是把好手。可算是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大妹的肚子也争气,刚过门一年,就生下一个胖小子,长得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眉清目秀的,透出一股机灵劲。不少人见面就说:“哎哟,这孩子长得真好!外甥多传舅,将来肯定会像他舅舅一样会读书,给他的父母打坂本。”
来福常年在外打工,像候鸟一般,过年才回来一次,带回来万把块钱,在家呆上十几天。好在娘家离得近,大妹基本上是带着孩子住在娘家。长生夫妇不仅帮忙带孩子,还免费供母子俩吃喝。而大妹每天仅仅是洗洗衣服,其余的时间想睡觉就睡觉,想到外面赶热闹就到外面赶热闹。儿子都快十岁了,还像未出嫁的闺女一样,自由而洒脱,玩性十足。
长生媳妇去世以后,长生母亲和长生都指望大妹多做一些家务。因为小女儿和儿子都在外地工作,长生曾要求来福也不要再出去打工,跟他一起种种田地,在附近打打零工。赚钱可能会少点,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可来福横竖不愿意,执拗地要外出打工。如果来福当初听了长生的安排,哪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出现。
四
整个下半年,长生家屋前的邻居在盖一栋四层楼的房子,几个泥水匠连续几个月在那里干活。大妹还是改不了玩性,依然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别的地方没啥稀奇事,她便一有空就去盖房子的工地玩,一来二去就和那几位工匠混熟了。其中有一位五十开外的张石匠,妻子去世很多年了,两个儿子跟大妹差不多大,据说都坐过牢。他对大妹尤其热情,还不时来长生家里坐坐。时间一长,长生也看出了一点蹊跷。莫非大妹和张石匠之间有了私情?这可怎么好?闺女不学好,她娘又不在,我这个当爹的该怎么办?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大妹就出去了,快到十一点还没见人影。长生那个着急呀!他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回到家中,阳阳已经自己洗漱完睡觉了,母亲也早已进入了梦乡。他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到妻子生前总是与他同进同出,有事互相商量。如今自己孤单一人,大妹如此不知世事,他不禁悲从中来,涕泗横流。那张石匠是个老鳏夫,大妹的男人又常年不在家。两人到一起,那还不是干柴烈火。只要是人,不管脑子是否好使,对那种事总是无师自通。他越想越着急,越害怕。
那晚大妹没有回家,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说是回她自己家过夜拿东西。“去自己家过夜,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为什么不带儿子一起去?”长生心里明白她是和张石匠私会去了,但又不好直接点破,只是说:“你要是不学好,你娘在土里都不会安生。”
来生一直是个慈父,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舍不得孩子受累;宁愿自己少吃少穿,也不让孩子受委屈。前些年为了供两个孩子读书,夫妻俩没日没日夜地干。可对大妹母子,从来没有亏待过半点,不仅不要他娘儿俩交一分伙食费,逢年过节还给小外孙个红包。来福每年打工赚的钱都让大妹存在银行里,不然去年他们哪里有钱盖楼房。如果不是他当爹的尽心帮忙,他们的房子又如何能盖起来。
长生知道,如果大妹是个智商正常的人,或许不会有什么大事,她会考虑后果。偏偏大妹是个傻女,她的脑子太简单。她只知道自己需要男人,那个男人也需要她。至于其它的,她根本就考虑不到。长生曾把这事告诉过母亲,母亲跟大妹谈过,结果是大妹不再和母亲说话。
令长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过年的前夕,就在来福回家的当天,大妹竟然丢下九岁的儿子,瞒着自己,私自跟张石匠跑了。她这不是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往死路上奔吗?
五
来福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走,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也不是一个脑子很灵活的人,对世事他也只有简单的看法。他以为他一年到头在外面辛苦赚钱,就是对妻儿尽到了责任;他只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女人的滋味难受,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女人没有男人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要赚钱供儿子读书,从来就没有想过儿子也需要父亲在身边。
这会儿凭着本能他预感到大妹出了事,他想大妹可能是生病了,或是受伤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大妹是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结婚十年来,他每年年关回家一趟,将自己赚的那一万多辛苦钱亲手交给大妹,平时也难得打一次电话回家。
来福终于到了岳父家,全身湿漉漉的。这条路他走过不知多少回,今天第一次觉得这路是那么长,那么难走。岳父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向慈祥的奶奶脸上也没有笑意,阳阳见到自己都没有喊一声爸爸。没有见到大妹,莫非她的情况很严重,躺在床上起不来?他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妹呢?”
长生让阳阳去楼上睡觉,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来福。长生是个诚实的人,他不想隐瞒什么,事到如今只有实话实说,然后再寻求解决的办法。他既不为大妹开脱,也不埋怨来福对大妹尽的责任太少,他只是一个劲地说“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似乎大妹跟人私奔都是他的错。
奶奶听不下去了,说: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大妹是出嫁之女,孩子都快十岁,没有人教她不守妇道。我们家对大妹母子可说是仁至义尽。她要跑,我们又如何捆得住她的手脚。
大妹跟一个五十多岁的石匠跑了?来福老半天回不过神来。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私奔“这个词。大妹跑了,做了别人的老婆了?以后我没有老婆了,阳阳没有妈妈了?他怔在那里,呆呆地。
突然他“呵呵”地傻笑起来,“大妹是玩去了,她最喜欢玩,过几天她就会回来,我和阳阳回家等她。”说着,就要去带阳阳走,任凭大家怎么劝,他都是那句话,“我们回家等大妹回来!”
六
大妹这下算是开眼了。当她第一次坐上火车时,当她第一次看到城里的高楼大厦时,当她第一次住进宾馆时,当她第一次去公园玩时,她的心快乐得像是要飞起来。这样的生活她从来没有享受过。从小到大,除了去过几回镇里,哪里都没去过。生了阳阳以后,更是没有了自由。来福一年到头在外面,即使过年回家,也像一个木头似的,很少说话。只有在床上,才像一条饿狼,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干完那事之后,倒头就呼呼大睡。
自从遇上老张,大妹感到生活完全是新的样子。两人在一起,老张总是一口一个“宝贝”地叫她,把她抱在怀里亲她、摸她,让她浑身软绵绵的,舒服极了。在床上虽然没有来福那么勇猛,但他整夜都抱着她睡。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的男人,虽然年纪有些大,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对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天在大妹家里,当大妹说来福第二天到家时,老张说:“宝贝,来福回家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如果他知道了你跟我私通,说不定会把你打死。我们还是一起跑吧!”
“可是,阳阳怎么办?还有爸爸、奶奶。”
“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们。那就算了吧,我们的情份到此结束。”
大妹慌神了,老张这么好,才和他偷偷地睡过几次,怎么能分开呢?
“老张,我跟你一起走。只要你对我好。”
老张紧紧地把大妹搂进怀里,用力吻着她的嘴巴,对她耳语:“宝贝,我爱你!我要操你!”
大妹平时没少看过电视里男女欢爱的情景,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对自己说“我爱你”,她的骨头都酥麻了,笨拙而热烈地回应老张的亲热,急不可耐地让老张进入自己的身体,恨不得就这样永不分开。
第二天下午,大妹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带上三千多块钱,对儿子谎称去县城看病,然后坐上老张的摩托车走了。他们没有去老张家,怕被人找到。他们到了景德镇,找了一家很普通的旅馆住下,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