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孤独
人类历史上许多精英,生前都孤独和寂寞,爱因斯坦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不仅发现了广义和狭义的相对论,建造了现代物理学的大厦,同时也塑造了个人独特的形象,使自己成为伟大的孤独者。
爱因斯坦平生喜欢在清净和孤独中思考与探索。但是,对他来说,清净与孤独有时是难以实现的奢望。因为在他成名之后,许许多多人要聆听他的教诲,期望得到他的指点和帮助,以致使这位一向喜欢清净的伟人,每天不得不同许多人交往。
有一次,爱因斯坦赴英国讲学时,正赶上英国有关人士开会讨论,如何安排从德国移民过来的科学家问题。爱因斯坦当场提议,最好让科学家去干一些诸如看守灯塔之类的工作。
这并不是开玩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基于两点考虑:第一,他对清净、孤独的环境,有着特殊的爱好,这颇近乎修仙炼道之人选择环境的标准。
他认为,尘世间日常交往和生活琐事的烦扰,影响科学家静心凝神地思考,在一个人独处的环境中,有助于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思维潜力。第二,他对人的谋生手段有着独特的看法,这有点类似于神职人员为宗教事业而献身的那种情感。
他认为,科学家应把自己潜心研究的事业,当作一生孜孜以求的最高理想和道德归宿,而不应当作赚钱借以养家糊口的手段。他曾对自己的学生和助手说过,他倒是乐意干体力劳动,从事某种有益的手艺,比如制鞋业,而不想在大学教物理学挣钱。
这些话表现出,他的一种类似于“宗教的情感”,他认为像物理学这样伟大和重要的事情,决不可以拿它去换钱,最好是通过体力劳动,比如制鞋等劳动去谋生。爱因斯坦这种看法,虽然很极端和天真,但却是人类属性中神性的集中表现。
人,原本是一种有欲望、有道德、有理想和有信仰的特殊社会性动物。这种特殊社会动物的属性,是由兽性、人性和神性三种要素构成的。
人类自身生存与发展等欲望,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与动物的相应习性并无二致,因此,属于兽性层次;作为社会动物的人,一般都能自觉地接受社会道德和社会行为准则的规范,成为遵纪守法的社会成员,虽然在自律性这一点上,人与一般社会性动物(如蜜蜂和蚂蚁等)颇为相似,但一般社会性动物的自律性出自于生物的本能,而人的自律性则源于道德的感召和文明的启迪,它是有意识的,因此,人的这种社会自律性,被称为人性;所以说,人是一种不同于一般社会动物的特殊社会动物。
此外,人与一般动物的另一个重大差别在于,人类还具有理想和信仰,它是一种超凡脱俗的非物质性的精神追求,这就是神性。
由此可见,所谓人类属性,实乃由兽性、人性和神性三部分组成。人类属性中三种成分的比例,从整体上看,它与人类的开化程度有关,它是历史的函数,因时代而异;在同一时代,则与社会成员的教养有关,它是文化的函数,因人而异。如果分别以百分之百的兽性、人性和神性为端点,可制成三组分坐标图。
就爱因斯坦本人而论,他是一位有修养、有道德和有理想的科学家,因此,在个人属性的坐标图中,代表他本性的坐标点,一定是远离兽性的端点,而在靠近人性和神性端点连线的位置上。也就是说,他是一个脱离兽性,富于人性和神性的高尚的人。我们说爱因斯坦为科学事业而献身的精神是他的神性集中表现,正是基于对人类属性的科学分析。
应该说明的是,爱因斯坦厌倦尘世间的干扰,喜欢在孤独中探索自然的奥秘,从而表现了充分的神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缺乏关注社会问题的热情和人间疾苦的人性。不是的,在他内心深处保持着神性和人性的完美的统一,他信仰自然的和谐与追求社会的和谐是一致的,他对自然的兴趣和对社会的责任感是一致的。爱因斯坦探索客观世界的因果关系和规律性的结果,导致了他对合乎理性的社会制度的追求。
不过,虽然在爱因斯坦内心深处神性和人性是统一的,但从他的外表来看,这种统一似乎体现得并不那么圆满,这是因为两者激烈地争夺着他的精力和时间,使他在行动上难以两全。总的来看,他的精力和时间过多地集中在个人独处的理性思维,而疏于旨在对社会和他人关心的日常交往。
对此,他颇感遗憾地说:“我对社会正义的强烈情趣和社会责任感与我对接近人们和人类团体抱有明显的成见发生了矛盾。我向来是一匹拉单套轻车的马,我也未曾全心全意地献身给自己的地区、国家、朋友、亲人和家庭。所有这些外界关系引起我对孤独的向往,而且对摆脱这些关系和与外界隔绝的意向与年俱增。我尖锐地感觉到缺少理解和同情,这是由于孤独造成的。但同时我也感觉到和未来和谐地结合在一起。一个具有这样性格的人会部分地丧失同情心。但是,这个损失是以不为种种意见、习惯和闲话所左右,也不为把自己的内心平衡建立在不牢靠的基础之上的诱惑所左右作为补偿的。”
爱因斯坦这番话,既表明他对社会正义的强烈兴趣和对孤独向往之间的内心矛盾,又表明他对自身求全责备的严以律己精神。其实,他对外人并非是冷漠和不关心的,他对有求于他的人还是热情关怀、竭诚相助的。
对此,英费尔德倒是替他说了公道话:“虽然只有物理学和自然规律才能引起爱因斯坦的真正激情,但要是他发现谁需要帮助并认为这种帮助能起作用的话,他从不拒绝提供帮助。他写过成千上万推荐信,对千百个人出过主意,一连几个钟点同疯子谈话,因为疯子的家庭曾写信告诉爱因斯坦,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帮助病人。他善良、慈祥、健谈、面带笑容,但他异常不耐烦地(虽然是暗中的)期待着将能重新投入工作的时刻。”
由此可见,一个孤独的或向往孤独的研究家的性格与一个社会正义的狂热捍卫者的性格,是多么矛盾地交织在爱因斯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