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情，无论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义薄云天的友情，乃至直教生死相许的爱情，都值得我们一生好好珍惜。——前言
　　
　　 一
　　 南国小城。
　　 大年初一，傍晚五点三十分。灰蒙蒙的天，飘洒下柔柔细雨，干净的马路沾上了浅浅的水迹。零下1度的气温，让早春透着刺骨的寒。婉打着伞，独自在街边车站等一趟开往邻近县城的班车。新年伊始，该回乡过年的人们都已经回到了温暖的家享受着天伦之乐，很少有人在此时奔往外地，车站显得格外冷清。二十公里外的县城今晚八点钟开场的春节晚会邀请她表演一个曲艺节目，本来她并不想去，一来报酬极低，二来男友若飞承诺过春节会回来陪她。可是年廿八他打来电话，带着歉意：“对不起，婉，今年还得呆在部队过，同事有急事先回，我留守”“哦，我知道了。”“你好好保重，春节过得愉快！”他说。“嗯。”一时间婉不知说什么好，极度的失落填满了脑海。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天南地北，各自忙碌，每月一往返的书信难以诉尽相思。婉感觉自己完全不像是在恋爱中。别人都有男友呵护，但她的这个男友长年累月不在身边，相爱六年，相聚四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挂掉电话，想到自己的孤单，泪水就下来了，滴在正为他编织着的白色围巾上。
　　 车影穿梭间，一阵微风掠过，无缝不钻。婉不由得竖了竖衣领，这个初春特别冷。
　　 二
　　 表演完毕，婉当夜就坐出租车赶回小城的家。妈妈为她准备好了宵夜，热腾腾的牛肉汤面，婉吃着特别香。妈妈坐一旁看着若有所思，“妈，你先睡吧，不用陪我。”“婉儿，妈想和你说两句。”
　　 “有什么事吗？”婉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别怪妈干涉你的私事，你跟若飞怎么了，不是说回来过节的吗？怎么不见影？”
　　 “他……有事走不开。”
　　 “你们都交往六年了，不打算早点把婚事给办了？”妈妈直接了当。
　　 “我们不急。”
　　 “你也不小了，掰掰手指头，都二十六了，你小玉表妹比你还小几年，正月十八办婚宴，你姨妈都发喜帖来了。”
　　 “是吗？这么快？”婉感觉有些意外，小玉是姨妈的女儿，听说和男友交往不到一年。
　　 “你们也该抓紧一下。”
　　 "知道了，妈，我们会打算的。”
　　 “若飞就没向你提过？”
　　 “他忙，有任务，顾不上。”
　　 “总不该咱们女家先提吧？怎么也得有点矜持。婉儿，妈是担心你将来啊。”
　　 “会好的，我相信他。放心吧，有你这样秀外慧中又有眼光的妈，女儿还会差吗？”婉一边说一边偷笑。
　　 “看你这丫头就会哄我开心，还没长大似的，也不知道抓紧自己的终身大事。俗话说，男人怕入错行，女儿家就怕嫁错郎啊！听说大漠军营生活环境不太好，我就是不放心”妈妈叹了口气，还想追问下去，婉看这阵势，妈妈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也有点烦乱了。
　　 卧室那边传来几声干咳，秦爸爸患有慢支哮喘病，病休在家，夜里常常会咳嗽。婉妈担心丈夫，却又想和女儿再谈一会，“我先去看看你爸再来”她说。
　　 “我也去看看爸，夜深了，你也去睡吧，别把爸吵醒了。”婉随即起立陪妈妈走进了卧室，只见秦爸爸又已经打起了呼噜。两母女放下心来。婉刚转身要出去，婉妈忍不住叮嘱：“记得和若飞好好谈谈”。“我知道了，放心。”婉轻声应允着退出房间，顺手带上门，长舒了一口气。
　　 “噹……”客厅的马头挂钟响了，凌晨三十分。
　　 室外，零星的鞭炮声逐渐静下来，婉靠在床上，无法入眠，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三
　　 某年初秋，造纸厂内。
　　 “秦婉，你的信。”厂部收发室的李叔刚踏进化验室门口就喊着着她的名字。婉在一个回收碱的车间化验室工作，此时正在化验一批含碱废弃溶液的波美度及其他指数，拟制定回收其中的碱需要投放的化学原料总量。那是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只是需要三班倒。
　　 “谢谢你，李叔，先放桌上。”婉继续手中的化验。
　　 同班的许静拿着一壶刚提取的需要化验的锅炉水回来了，眼尖的她一下就注意到了桌上的信，
　　 “我的大小姐，又收到什么情信啦？让我开开眼界嘛。”许静和婉同龄，圆圆的苹果脸，一双大眼睛，活泼得象只喜鹊，整天唧唧喳喳。和婉在一起，刚好弥补了婉的内敛。化验室因为有了她才不至于沉闷。弄得隔壁那些锅炉班的小子每到休息时间总爱往化验室里凑热闹。
　　 婉忙完，清洗好化验容器，偷闲坐下，顺手撕开信封。许静凑近来：“我能看吗？”
　　 “我和你能有什么秘密？随便看吧！”秦婉笑着大方把信展开。许静看了几行，很快就没了兴趣。
　　 那是一封外省写作函授班的来信，快要结业了。为即将结业的文友举办一个聚会，时间定在国庆节，邀请她前往参加。
　　 趁着假日，秦婉去了一趟武汉。就在那里，认识了江若飞。
　　 四
　　 也许是经历了茫茫戈壁风沙的洗礼，皮肤较粗糙的缘故，江若飞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一些，五官端正，1.68米的身高，在人群里绝对是毫不起眼的那一个。大家交换地址时秦婉才知道他是来自戈壁的军人。
　　 聚会散去，各自归家。
　　 转眼又是元旦，婉意外地收到他寄来的新年贺卡，纯手工制作，对折的页面，打开来，里面镶嵌着一幅照片，拍的是大漠的风景，浩瀚的沙海，一簇簇红柳点缀其间，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类似仙人球的植物。旁边是一首祝福的诗句，字写得既漂亮又有力。婉收到过不少贺卡，都是市场上卖的现成货，唯独这一张比较特别。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夹进书本里，因为太喜欢。
　　 出于礼貌，婉也试着自己制作贺卡回赠，费了不少功夫，在卡片上描绘了小城的山水。秦婉本身也写得一手好字，中学时就获得过硬笔书法一等奖，自然忘不了也写上几句。原本以为只是朋友之间的一般互赠而已，谁知一个月后竟然收到了他整整千字的信。信里他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出生在甘肃的一个乡村，高中毕业后直接入伍大漠军营，已经在部队呆了十年，目前是中尉军衔。随后谈了他的理想，他的新作，并请秦婉指教。
　　 寄到单位的信恰好又让许静看见了，凭着两人的要好程度，自然难免让她开眼界。这回她感兴趣了，看完后像有十足的把握发言了：“我敢肯定，这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你啊。”
　　 “看你说的，哪一个字证明人家有这居心？”
　　 “我说你是不是读书昏了头？，我怎么就没有人给我写千字文？”
　　 “你没有参加那个活动而已，几十人聚在一起，谈的都是友谊。”
　　 “我才不信，这么快就替他辩护，莫非是你大小姐动心了吧？人家可是军官哦。”
　　 “去你的，嘴说疯了，下回可不让你看了。”秦婉脸有点发烧。
　　 “看你，脸都红了，还不承认。”
　　 “你再胡说，我把隔壁苏庆华叫来，看你怕不怕。”秦婉嗔道。
　　 许静紧张起来“你可别惹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人家也是一表人才啊，你嫌弃什么？”
　　 “一个烧锅炉的，没有出息，再说，我爸妈也不会同意。”
　　 苏庆华是锅炉班的青工，人长得高大英俊，对许静情有独钟，穷追不舍。
　　 “别瞧不起人，历史上很多英雄都是出自寒门。咱们供销科的劳科长原来不也是烧锅炉的？我看苏庆华人挺不错的，听说在读成人大学，说明人家也是有进取心的。”秦婉有自己的见解。
　　 “这似乎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如果真的对他没有感觉，就应该明确的拒绝，不要模凌两可，免得他越陷越深。”
　　 “我只是喜欢那种被宠的感觉”许静眼神有点迷惘，这个爽快的女孩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在一次集体骑自行车郊游的活动中，许静曾经在下斜坡时不小心摔下来受了伤，手腕骨折，当时痛得她花容失色，苏庆华异常紧张，一直护送她到医院处理好。在她康复期间，他每天一下班就会去探望她，陪她去换药，无可否认，他在呵护备至中显现出的铁汉柔情已经悄悄进了她的心坎。但她还是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在朋友与恋人之间的那一小段距离，她始终没有勇气逾越。
　　 许静是家中的独苗，大专文化，父亲是税局的干部，母亲是小学教师，有一个很好的家境。反观苏庆华，高中毕业，父亲是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建筑工人，母亲是环卫工人。两个家庭的环境截然不同。许静的父母在了解了频频来访的小伙子的情况后就明确地对女儿表示了他们反对的意见。
　　 “秦婉，换了你，你会怎么办？”许静征求婉的意见。
　　 “我觉得最主要是两个人能真心相爱，至于所处环境的好坏会因人的努力而改变的，我只能这么说。”
　　 许静不再说话，垂头陷入沉默。苏庆华因为她的冷漠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到化验室来了，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零时班的化验室冷冷清清，只听见厂部的机器，锅炉在运作的噪音，两个值班的女孩子，此刻各怀心事。
　　 五
　　 从西北到岭南，相隔万里，能够相遇，着实是一种缘分，既然与他有缘，就与他交个朋友。婉思虑再三决定回信，细心的她把回邮地址改在了家里。“鸿雁”于是在那一刻开始在两地之间辗转，一月一往返。他们谈人生，交换新作，彼此提建议，他给她讲述大漠军营的故事，她为他提供一些写作的素材。
　　 日子不知不觉就流走了，差不多一年半的通信，婉竟形成了一种习惯，她似乎在算着鸿雁的归期，在接近几天，下班回家总要往信箱的观望孔瞧瞧，如果还没有信件，心里就徒添怅惘。当别的女孩子挽着男友的手漫步花前月下之际，婉却沉醉在江若飞的文字中。姨妈曾经给她介绍过几个条件蛮好的男友，她都是应付式的见见面，然后就当面拒绝了人家，弄得姨妈好不尴尬。还专程上门找姐姐诉说：“你们家婉儿的事，我可不敢再多管了，人家条件很不错的，就你婉儿看不上，有空你劝劝她，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
　　 “那就别理她，由她自己挑去。”婉妈赔笑着，她心里明白，女儿长期在和一个远在大漠的人通信，肯定内里有乾坤。她是比较开明的，不愿太多干涉儿女的私事，秦婉是她的小女儿，长女和次女都已出嫁，分别定居在外地，她其实挺希望小女儿能留在身边，才托姨妈做媒，结果却是如此，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秦婉在信中向江若飞提及到自己的相亲过程，正想着一个月后得到他的意见。但这次盼来的不是信，才第十六天，竟收到一封电报“我休假，一星期后过来拜访，到时给你意见。”
　　 端午节前一天，江若飞如约而至，秦家的热情接待令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六
　　 江若飞告诉秦婉，自己只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从驻地直奔这里已经用了好几天，然后要再折回老家看望父母，时间比较紧，只能在小城停留三，四天。秦婉赶紧请了几天假，她确实想好好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南国的端午，异常的炎热。上午十点，骄阳似火。西江河上，正在举行龙舟竞渡。江堤上挤满了观看的人群，好不热闹。江若飞显然不适应这种气候，才挤了一会，额角就渗出汗来。秦婉悄悄掏出纸巾替他拭去，纸巾刚接触到他的额，他警觉的一侧脸，咫尺之间，眼神刹那交流，婉一阵害羞，慌忙避开。
　　 “咚撑，咚撑……”一阵阵锣鼓声渐近，江面上浪花飞溅，一条条龙舟鼓足劲奋力前行，已经到了他们驻足的对开河面，激动人心的竞技活动牵动着观看者，有人开始在岸边追舟，人群越来越挤。娇小的秦婉几乎要被挤出去，江若飞生怕她丢失了似的，想都没想一下子就把她拉住了。她的手是那么的温软，纤细，被他有力地紧紧握住，久久不肯放开。婉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随着神经的传递，手也微微在抖。江若飞依然拉着她，假装若无其事，其实他心中暗暗窃喜，他分明感觉到从她手心传递过来的那份纯真女孩独有的惊与羞，让他深深着迷。
　　 中午时分，江若飞说：“我请你吃顿饭吧，不过不能白请，这两天你可要给我当导游哦。”
　　 “你好会计算，那好，我们家的客房租给你也是要收费的，优惠你50块一天。”婉故意板起脸跟他开玩笑。
　　 “你家什么时候开起了旅馆，我怎么横竖看都不像，反倒像……”他故意卖关子。
　　 "像什么？别故弄玄虚。”她追问。
　　 “就像……我的家”他眼神停留在她脸上，想看看她的反应。即使是爱慕已久，到底是有层纸一直没有捅破。眼前这个女孩芳心是否属于自己，还没有把握。
　　 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却很明白他的话里有话，毋庸置疑自己是喜欢他的，但第一次和男子走得那么近，心还是有一点慌乱。
　　 “我饿了，你打算请我吃什么？”秦婉故意岔开话题。
　　 “哦，先填肚子吧。吃什么你说了算，我只管买单。”
　　 他们走进一家小餐馆，他让她点菜，婉舍不得乱花他的钱，只点了很朴素的清蒸鱼外加一肉一素。这一餐看似普通，两个人心里却说不出的甜蜜，尤其是秦婉，江若飞在餐间会很细心的把鱼刺挑掉，然后把鱼肉夹给她，这样一个举动让她砰然心动。
　　 七
　　 有相聚就有别离，几天的时光一晃而过。傍晚六点三十分。“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我要你今生和我一起度过……”周华健的歌声在车站旁的小卖部飘出，应景般巧合，仿佛在表达江若飞此刻的心声，别离在即，依依难舍。他心里有点着急，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车了，可是几天下来她还真的只是充当了导游，领着他饱览了小城秀美的山水。两人之间的那层纸依然没有捅破。她总是回避，岔开话题，谜一样的她让他急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