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生日那天，我和妈一同去乡下看爸。妈说，爸爱吃干豆付。
　　 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偷偷地备着妈一大早拖着沉重的步子一个人出去了。为这，妈一改往日的慈祥对我严加训斥：“你知道你一个人出去多危险吗？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啊！我算白费这片心了，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一旦你出点事儿，我怎么和你爸交代？”我站着，低头听着妈的训斥而默不作声，我偷瞄了她一眼，看见妈用她那长满老茧的手去拭她眼角的泪，那双手青筋暴露，干瘪的皮肤仅仅贴在她瘦弱的骨架上，手指关节处极深的皱纹好像陪伴了妈很多年。
　　 妈突然很安静，我把头低得更深。就在我刚要承认错误的时候，妈继续道：“你爸他不容易，这么大岁数还要去打工都是为了什么？你不小了，也该想想了。”妈说完这些，径直走出里屋，狠狠地关上了门。我知道，这一次妈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爸刚刚退休的时候曾高兴地说；“干了一辈子苦力，总算可以歇歇了。”说完这句话不到一个月，我被确诊为尿毒症。然后爸还是很“高兴”地说：“没事儿，有病咱治；我这一个月在家呆腻了，找点儿活干锻炼锻炼。”随后听到妈的叹气声。
　　 在我所有的记忆里，总有一盏昏黄的灯，一个满身泥土的身影，在很晚很晚才回到家的时候，吃着被妈热了又热的剩饭剩菜。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大葱蘸着大酱，顺手再倒上从小卖店买来的最便宜的一小盅米酒，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品着。爸总在这时说：“儿子，给咱家争口气，好好上学读书，爸宁愿卖血也要供你上大学。”这是爸在我面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因此我耳朵里因为这句话而长出的茧子又厚又硬。
　　 五年的病痛折磨着我的心智，我变得越发不可理喻。妈对我的话唯命是从，无论我说的对与不对，妈都会说：“我大儿子高兴，妈就高兴，妈什么事儿都依着你。”从妈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和望着我的眼神中，能感受到我就是妈的全部。这五年中，妈带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目的只有一个，哪能看好我的病，妈就带着我去哪。对我来说，只要能去外地，就像旅行一样，我都会乐此不疲。每次去不同的城市，我都要妈带我去商场买名牌衣服，在我的人生信条里吃、穿、玩，是我永远的主题。我的帅气是众所公认的，即使我身染重病也不能抹杀我在人群中的翩翩风度。当我无节制地花着爸妈辛苦赚来的钱并在妈面前炫耀我的魅力的时候，我却读不到妈眼里藏着的很深很深的哀痛。
　　 我没有勇气出门向妈承认错误，“对不起”三个字我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但是这些年爸妈对我的关怀和爱，我能用这三个字去表达？妈推门进屋，看我任原地未动的低头站着，心疼地走到我跟前说：“冬啊！妈不是不让你出去，你要是出去告诉妈一声，妈陪你一起去，妈是担心你。”
　　 我的眼睛有种酸酸的感觉，抬起头我终于低低地说出这些年早该说的几个字：“妈，对不起，都是我不懂事儿，这些年让你和爸受累了。”妈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我，她嘴角微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我终于把背着的手拿到妈的面前说：“给爸带上。”妈接过我手里的干豆付，瞬间将我拥进她瘦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