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大赛*痛
闭着眼我都知道,往前走五十米,拐弯,睁眼就能看到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有一个小姑娘值守;便利店隔壁是个叫“衣甸园”的服装店,店主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姓孙;服装店的前面是这个城市1、7、801、865路公交车的站牌,这一站叫“疗养院站”;马路对面是“素香居”大酒店和酒店停车场,有保安负责指挥停进车辆;素香居的不远处是个卖渔具用品的小店,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妻。
如果我说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你一定觉得奇怪: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怎么会对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陈丽。陈丽没有跟我说过这个地方,甚至她还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五十米后,拐弯,便利店已在我的左手边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哼着歌从店里出来,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惶急的跑了!我有点疑惑,为他莫名的举动。进店,原本俯在案上的店员也高度紧张起来,那表情,仿佛进来的不是顾客,而是劫匪。为了缓和气氛,我冲她咧嘴一笑,她几乎都哭了。
我拿了一包烟,摸兜的时候发现忘了带钱。店员好心,非但没让我难堪,竟还好言好语的把我送出了门。经过门口镜子的倒影,我看到一个蓬头垢面满脸铁青的人跟在身后,那人不时抬头瞥我一眼,依稀能看得出额上有大面积擦伤,我吓了一跳,这才知道适才少年和店员的惊恐。
路过衣甸园时,那个胖胖的女老板在抽烟,她见我却是叹息。我没理会她,径直折脚从站牌处朝马路横穿,几个等车的人诧异看着我,有老头老太,也有中年,少女。
横穿过马路的当口,1路公交车也来了,一阵疯狂的拥挤,车子走了。公交车走后站牌前竟然还有人,我惊讶,为记忆中画面的背离:应该被完全吞噬了才对啊!
我站在马路中央,几辆车远远的就在按喇叭,刺耳的声浪如刀般割着我的耳膜,眼前出现了一片暗红,我突然有些慌乱,恐慌得直想哭。
我疯了一般跑过马路,一任耳膜中的嘈杂蔓延至周边世界,只是,却再也没能漫出那片深心!
素香居前的广场,保安看见我,阻拦的手伸出一半又收了回去。我赶紧把刚买的烟递给他:“大哥,你是不是看见陈丽在哪了?”保安没有接,本来黝黑坚硬的脸在瞬间柔软起来,他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肩膀,摇头叹息着走开了。
我惶恐,陈丽冥冥就在这条街上,为什么找不到她?
我又往前走,卖渔具的老头看着我,突然问:“你找陈丽干嘛?”我一怔:“你知道陈丽?”怔完反应过来,是啊,我找陈丽干嘛?老头只是安慰:“陈丽啊,陈丽她回家了!”我一听,急了,也想了起来,我就是为了找陈丽回家的。我连忙摇头,跟拨浪鼓一样:“陈丽没有回家,求你告诉我她在那吧?他妈想她啊!”为了让老头开口,我都跪下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在那一刻,我只想拿世界上所有的黄金来换陈丽的消息!
老头身子颤抖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往上看了看。我顺着他抬头的方向就看到了素香居的高楼。我有些疑惑:“她在楼上?几楼?”
老头有皱纹的眼眨巴了一下,碎掉了一地的浑浊。他看着我,突然狠狠一跺脚:“你怎么就不明白,她在天上,她在天上啊!”我刚要问怎么到天上去了,就有很响的喧闹声传了过来:在我刚才来的方向,正有些穿了白衣的人跑了过来,边跑边指着卖渔具的老头喊:“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这时候,渔具店的老太太走出来,看到我也在,竟也摇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哎,小丽丽那孩子真可怜啊!”
我懵懂,什么小丽丽?突然想起来:小丽丽就是陈丽,陈丽今年才只有两岁!
白衣人跑到我们面前停下,其中一个还朝着别人指挥:“快把他抓回去,怎么又让他跑出来了?”跟着的人马上动手,竟然是要抓我!
我哇哇的大叫:“我还没找到陈丽,我还没找到我女儿!”他们也不理会,只是连抬带绑地把我弄到了担架上。被他们抬着路过站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些等车的人,泪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怎么可能会没人看见?我哪可怜的女儿啊,她才两岁!
为了让我停止嚣叫,白衣人拿出一团布,塞进我的口中,我在担架上挣扎不脱,喊不出口。倒是衣甸园那个女老板,孙姐突然跑过来,冲着那帮白衣人喊:“他都那么可怜了,你们还欺负他?他女儿,陈丽,小陈丽才两岁,被车撞了,站牌前那么多人看着,没有人一个过去救,他老婆气死了,你们还这样?你们,你们还有天理吗?”
我无声,只是泪流满面!
那一场车祸发生时,站牌前有18个人在等车,因为怕惹事上身,1路车来后,本来不是坐那趟车的也都坐车走了。后来还是孙姐看到后喊了一声,保安和渔具店的老夫妻听到喊声后跑出来,可是已经晚了,那一场川流不息的车辆成了第一辆肇事司机的帮凶,两岁的小女孩陈丽带着对世界的懵懂和太多难以言说的痛悲惨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突然知道我对这里熟悉的原因,其实我还知道,在便利店后面五十米远的拐弯处还有一个地方,那是这个城市的精神疗养院。
那是我现在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