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杂文】灾难,是遗忘还是隐瞒 ————仅以此文纪念75.8大洪水遇难者
又是一年的8月8日,距河南省驻马店市板桥水库75.8大灾难已经33个年头了,在茂盛的庄稼地的深处,在一片片荒草萋萋的坟茔里,那些曾经鲜活的生灵,是否安息?在举国欢庆奥运的时候,在纪念唐山大地震遇难同胞的时候,在为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祈祷的时候,我们不能忘记75.8大洪水那些遇难的同胞,不能忘记那段惨痛的历史.
“板桥水库大坝上一片混乱,暴雨柱儿砸得人睁不开眼,相隔几步说话就无法听清。大批水库职工、家属这时正被转移到附近的高地,飘荡着的哭声、喊声和惊恐的各种声响在暴雨中形成一种惨烈的氛围。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洪水一寸寸地上涨,淹至自己的脚面,脚踝,小腿,膝盖……
上涨的库水迅速平坝,爬上防浪墙,将防浪墙上的沙壳一块块掏空……水库职工还在作着无畏的抵抗,有人甚至搬来办公室里笨重的书柜,试图挡住防浪墙上逐渐扩大的缺口……一位忠实的职工在暴雨中用斧子凿树,欲求留下洪水水位的痕印……
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串炸耳的惊雷。万籁俱寂。
暴雨骤然停止——夜幕中竟然出现闪闪烁烁的星斗。
这时,就听一声惊叫:“水落了!”
刚才还在一寸寸上涨的洪水,在涨至小腿、膝盖、腹部,甚至向人们的胸部漫淹去时,突然间就“哗”地回落下去,速度之迅疾使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洪水的确在眨眼间退去。就在那些“老婆孩子”欢呼“水落了!水落了!”的时候,板桥水库管理局公安科长马天佑的脸色骤然间变白,刚才的那个霹雷,曾使他周身触电似的麻了一下;此刻,那座刚才还如同一只充足气的巨大气球似的板桥水库突然间萎瘪——6亿立方米的库水令人恐怖地滚滚下泄。
“出蛟了!”——有苍老的声音在喊
上面引用的文字,不是小说,是发生在1975年8月8日凌晨的,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最惨绝人寰的一次水库溃坝事件。人类有史以来的技术灾难(或者可以说是人为灾难)排名,超过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件和印度博怕尔化工厂泄毒事件排名第一,遇难人数,官方报道是8.5万人,后来又修改为2.6万人,据说是有外出人口陆续回家才落实最后的数字。(那时候,在二元结构的社会管理政策下,农村人的流动极少。灾害发生时,顶多有些人去附近地势稍高点的亲友家避难,洪水过后就马上回到自己家里,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家,因为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
据亲历过的人说,实际遇难人数,仅当时找到的尸体就有十万具,加上洪水冲走的、被淤泥淹埋的,以及后来因病、传染、饥饿致死近14万人,总遇难人数达23万多人,和唐山大地震遇难人数相若。
29个县市受灾,受灾人口1100多万,受伤556万多人,1700多万亩农田被淹,其中1100万亩受到毁灭性打击,冲走耕畜30.23万头,猪72万头,京广铁路冲毁102公里,铁轨被冲成麻花状,中断通车18天,影响通车48天,直接经济损失约(当时物价)100亿元。相当于驻马店建专区以来十几年经济收入的总和。遂平县文城公社成为“75.8”洪水中损失最巨的地区:全公社36000人口中,有18000余人遇难;该公社魏湾大队1700余人中有近千人丧生;该大队三小队256口人中仅存96口,有7家人绝户 。
五十年代的“治淮大战”中,在洪河上游修建了石漫滩水库,在汝河上游修建了板桥水库,1955-1956年又对两座水库做了扩建和加固。
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加固扩建后的三年间,中原地区的水库建设蜂拥而上,一发而不可止。仅1957-1959年,驻马店地区就修建水库100多座。如果说,“建国初期”板桥、石漫滩水库是让淮河大水逼出来的,那么此时,一大批新库的催生婆却是正轰鸣于中国大地的“社会主义高潮”。中国在大跃进之后,进入“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河南亦如此。然而,现存的气象资料显示,河南省和当时整个中国,在1959-1961年之间并无特大自然灾害出现,但事实上中原大地却灾象频生:涝、渍、碱三灾闹豫,黄淮间饿殍盈途。无疑,各地水利建设所发生的严重失误增加了这次灾难的“人祸”比重。片面重视蓄水,忽视防洪,“以蓄为主”一度成为水利建设的“纲”。
在1961年开始的“纠偏”中,河南省对全省的水库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普查,对一部分设计标准偏低、施工质量较差、存有隐患的水库,包括一些大型水库予以废弃。但是指导思想的失误并没有真正被扭转。重蓄水灌溉,轻河道治理,重兴利。轻除弊的倾向依然顽强存在。到六十年代末,驻马店地区又新增加了100多座水库,与此相对照,洪汝河的排洪能力非但没有增强,反而一年年递减。
1975年7月31日,3号台风在太平洋上空形成,8月7日,台风进入驻马店地区。在台风尚未到达时,驻马店地区就已经开始大面积普降暴雨了。从8月4日至8月8日,暴雨中心最大过程雨量达1631毫米,3天(8月5日至7日)最大降雨量为1605毫米。最强大的雨带,位于伏牛山脉的迎风面,4日至8日,超过400毫米的降雨面积达19410平方公里。大于1000毫米的降水区集中在京广铁路以西板桥水库、石漫滩水库到方城一带。暴雨的降水强度极强,在暴雨中心——位于板桥水库的林庄,最大6小时雨量为830毫米,超过了当时世界最高记录(美国宾洲密士港)的782毫米;最大24小时雨量为1060毫米,也创造了我国同类指标的最高记录。目击者称:暴雨到来的数日内,白天如同黑夜;雨水象从消防水龙中射出;从屋内伸出脸盆,眨眼间水满;暴雨疾如箭矢,雨后山间遍地死雀。
大坝在主河槽段溃决,6亿立方米库水骤然倾下,最大出库瞬间流量为7.9万立方米每秒,在6小时内向下游倾泄7.01亿立方米洪水(库存加上游不断来水)。溃坝洪水进入河道后,又以平均每秒6米的速度冲向下游,在大坝至京广铁路直线距离45公里之间形成一股水头高达5-9米、水流宽为12-15公里的洪流。 中央电视台主持人说:我至今也想像不出洪水从水库奔出,浪头高10米是个什么情景?洪水奔出45公里后,浪头还有3米高又是什么样子?
有记者从驻马店地区的档案资料中查到一部分残缺不全的电话记录、情况通报,这一份份逐日灾情的原始记录,披露了驻马店各县群众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真实的悲惨景况。
8月13日——新蔡、平舆东部水仍上涨,1小时2公分,全区200万人在水中。
汝南:10万人被淹(指尚飘浮在水中),已救4万,还有6万人困在树上,要求急救;全县20万人脸肿腿肿,拉肚子,无药。
新蔡:30万人尚在堤上、房上、筏上,20个公社全被水围住,许多群众5昼夜没有饭吃。上蔡:60万人尚被水包围。华陂公社刘连玉大队4000人已把树叶吃光;黄铺公社张桥大队水闸上有300人6天7夜没有吃饭,仍在吃死猪死畜。宿鸭湖水库:大坝上5万人4、5天没吃东西了。
平舆:还有40万人在水里,肠炎、脑炎流行。医疗队下去了,但没药物,很多地方出现了灾民有病哭,医生看了病没药也哭的情况。
8月14日——全地区尚有177.3万人泡在水里。其中上蔡64万,新蔡45万,汝南25万,平舆40万。
汝南提出口号,保证每人1天1斤红薯干。
8月15日——全地区尚有140余万人浸泡在水中,其中上蔡55万,新蔡40万,汝南25万,平舆30万。
8月16日——全地区120万人还在水里,其中上蔡52万,新蔡20万,汝南4万,平舆23万。
平舆县射桥大队有3个老头因没吃又无救而上吊自杀
8月17日——全地区泡在水中的人尚有101万。上蔡50万,党店公社堤上7000人,公路上4500人,树上、筏上31000人,又有一社员因高烧无药而死。老百姓缺衣,吴宋大队会计宋三意(已死)剩下妻子和6个孩,三个孩仍光身,三个只有裤头。
新蔡:用大锅煮红芋片救济群众。汝南:确保1人1天3两面,7两红芋干。
全地区发病率迅速上升,据不完全统计,共有病人113.3万,其中汝南8万;平舆25万,其中王冢公社42000人,发病17000人,医务人员尽最大力量,一天仅治800人,死7人;西平病人11万;遂平15万;上蔡25万。
8月18日——平舆、上蔡、新蔡尚有88万人被水围。汝南:50万人发病32万。其中痢疾3.3万,伤寒892人,肝炎223人,感冒2.4万,疟疾3072人,肠炎8.1万,高烧1.8万,外伤5.5万,中毒160人,红眼病7.5万,其它2.7万。上蔡:群众生活极困难,华陂公社56000人仍有21600人泡在水里。刘连玉村8户围1只破锅做饭,用南瓜挖空作碗,树枝当筷。有的地方仍在堤上吃小虫吃树叶。已病死21人。刘庄大队11岁的刘小群患乙脑连盐水都没,11日死。和店王妮13岁生病无药,17日死。全社脑炎死3人。
8月19日——全地区尚在水中的人数44.8万。
上蔡:水中仍有40万,病死15人。新蔡:水中仍有4万,病死20人,要求多送熟食和燃料。平舆:截止昨天,已病死113人。遂平:县里粮食吃完了。各县纷纷要求速送治疗脑炎的安宫牛黄丸。
8月20日——全地区尚有42万人在水中,病死者274人。其中确山病死16人(乙脑10人),汝南病死5人,遂平病死50人,西平病死135人,上蔡病死28人,新蔡病死20人。
8月21日——全地区尚有37万人泡在水中。汝南:得病32万人,190人病死,药品不足,用土丹验方。新蔡:发病人数22.8万,占41%,20人死亡。上蔡:73人病死。平舆:和店公社14个大队187个生产队4.3万人已在水中12天,水深处2米,浅处1米,老人和孩子都绑在树上。熟食不足,灾民11天没吃盐。孟庄大队东洼生产队,捞一死驴,灾民乱割食。公社党委书记问县委:几万人生命危险,你们还要不要我们?飞机空投食品50-60%落在水里,大李大队灾民见水中漂的烂南瓜,乱抢食,37人中毒。
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驻马店地区的数百万群众的生命就这样等待着……洪水退去的地方,到处可见人畜的尸体——尸体在烈日下腐烂,在洪水曾经肆虐过的地方罩起一层可怕的雾,一位曾经参加救灾的军人后来回忆,在漯河至信阳的公路两旁,他亲眼见到沿途所有的大树树枝,都被黑压压的苍蝇压弯了 。
“轻轻的一句“我应负主要责任”,把所有的本应一桩桩、一层层追究检讨并且付诸法律的罪过都淡出了。结果是,在接下去的十几年里,仍是气魄宏伟地拦与蓄。到了1993年,还有好汉出来拍胸脯:“出了问题我负责!”还要如1972年为给伟大领袖祝寿匆匆上葛洲坝一样,拿工程当政治筹码。 ”
在大灾难过后的第二年——1976年的初夏,这片曾经被洪水肆虐,埋葬过数十万生灵的土地,以格外的肥沃赢得了一个罕见的丰收年。……仔细看去,沉默着的大地上,庄稼凹凸错落,厚厚薄薄,色彩浓浓淡淡,最令人心颤的是银璨璨的田野中那一小块一小块格外厚实格外茂密的庄稼。
见水中漂的烂南瓜,乱抢食,37人中毒。……
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驻马店地区的数百万群众的生命就这样等待着……洪水退去的地方,到处可见人畜的尸体——尸体在烈日下腐烂,在洪水曾经肆虐过的地方罩起一层可怕的雾,一位曾经参加救灾的军人后来回忆,在漯河至信阳的公路两旁,他亲眼见到沿途所有的大树树枝,都被黑压压的苍蝇压弯了
轻轻的一句“我应负主要责任”,把所有的本应一桩桩、一层层追究检讨并且付诸法律的罪过都淡出了。结果是,在接下去的十几年里,仍是气魄宏伟地拦与蓄。到了1993年,还有好汉出来拍胸脯:“出了问题我负责!”还要如1972年为给伟大领袖祝寿匆匆上葛洲坝一样,拿工程当政治筹码。 ”
在大灾难过后的第二年——1976年的初夏,这片曾经被洪水肆虐,埋葬过数十万生灵的土地,以格外的肥沃赢得了一个罕见的丰收年。……仔细看去,沉默着的大地上,庄稼凹凸错落,厚厚薄薄,色彩浓浓淡淡,最令人心颤的是银璨璨的田野中那一小块一小块格外厚实格外茂密的庄稼。
那儿的麦子都长疯了!——幸存者说。
以上是部分纪念文章里惨痛的记忆,以前我们很少在各大媒体上看到对75.8的报道,更绝少有对此的反思、忏悔。至于追究某些人的责任上,更是提都不提。社会在发展,真相在逐渐被披露出来。近年才有部分媒体向我们揭示事件的部分真相。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人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反思这段历史,是为了避免以后出现类似的灾难。
我们不能保持沉默,也不应该沉默!
愿这些遇难同胞安息!愿他们在天堂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