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说』无力坚持,选择放弃
【一】
从妇产科那冰冷的手术台上下来,晔子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布娃娃,曾经是那么的精美漂亮,此刻被撕裂得支离破碎,又重新缝合,每一道伤口还渗着血丝和彻骨的疼痛。一个小生命刚刚从体内剥离,带着自己的血肉生生地从体内移除,他(她)带着不甘离去,把血肉模糊,痛彻心扉的记忆留给了晔子。
晔子蹒跚着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不时的和麻木忙碌的护士、面露惧色等待的病人家属擦身而过,她知道,有陌生、疑问的目光在注视着她,一个女人,独自一人来做流产手术,总会被人猜测背后的原因吧,她顾不得这些目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随他们在背后议论吧。
终于走完了那充满来苏打水味长长的的走廊,晔子来到了阳光下,五月的阳光多么温煦和暖啊,洒在身上,那满身的痛也得到了缓解。晔子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一丝腥咸沾满了舌尖,她的下唇不知何时已被咬破了,干渴的感觉自喉头升上来,像燃起了一堆烟火,把心也烧得焦躁,她强忍着那焦渴,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此刻只渴望家里那温暖的床,承接她虚弱的身体,给她些许的安抚。
回到父母的家中,这个祥和温暖的房子只有无尽的冷清迎接晔子的归来,晔子顾不得凭吊这些,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手指紧握住滚烫的杯子,此刻每一丝温暖对她都弥足珍贵。她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多想沉沉地睡去,忘记疼痛,忘记一切,只是暂时也好。门铃声响起,晔子惊惧的望着那扇门,久久的不敢去开……
【二】
晔子是家里的独女,父亲在八十年代改革大潮中毅然经商,母亲是小学教师,家境殷实,晔子一直如一颗明珠般被父母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
十九岁,晔子从幼师学校毕业,分配到小城的一所幼儿园工作,晔子生性内敛,但弹得一手好琴,电子琴是晔子的长项,每逢幼儿园有演出,晔子出色的伴奏总能吸引众多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
一个春意融融的周日,幼儿园组织全体教师去春游,目的地是北京的八达岭长城,每一名教师可以带一个家属。晔子无人可带,自己一身运动装轻松出行。
上了租用的大巴车,看见车上有许多生面孔,都是其他老师的家属。晔子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她有晕车的毛病,最怕长途出行。一路上,身边的人都是欢声笑语,只有晔子和内心的翻涌做着斗争,显得沉默不语,不时看着飞掠过车身的风景,以缓解晕车的不适。身边的李老师是个细心的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平时就很喜欢晔子,她递过来一颗话梅,放在晔子手中,轻轻地说:“含在嘴里,会好受些。”晔子感激地接过,话梅的酸甜让精神一爽,心里平静了许多。
这时,晔子才有心情说话,问李老师:“您也是自己来的?”李老师冲身后的座位上一转头,笑着说:“带我外甥来的,他没有去过长城,我带他去看看,不到长城非好汉嘛!”晔子随着李老师的目光也转了头,身后坐着一个大男孩,晔子与他对视的瞬间竟羞涩地迅速转过了头,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这个男孩长得太帅了,浓密而黑亮的头发有些微卷,挺秀的双眉下一双略显忧郁的眼睛。晔子虽是匆匆一瞥,这男孩的整个轮廓却已印在了脑海里,因为他长得太像当时十分走红的歌星童安格了。晔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怦然心动,不自然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到了长城脚下,下了车的晔子恢复了活力,李老师看晔子一个人,自然而然的把晔子拉到了身边,与他们结伴同行。一路行走,晔子知道了李老师的外甥叫于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和晔子同岁,在一家工厂当机器检修工。他很健谈,和晔子内敛的性格恰恰相反,总能说出风趣而略带调皮的话,逗得晔子发出响铃般的笑声。李老师微笑着,有意无意的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三】
爱情的种子就这样发芽了,而这段恋情却遭到了晔子父母的反对,理由是于巍只是一个工人,年轻无为,这还在其次,于巍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离婚,于巍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而于巍的母亲在这个小城是出了名的乖戾。晔子不听这些,她只为于巍痴迷,只为爱情疯狂,晔子的母亲在女儿日以继夜的眼泪和唉声叹气下妥协了,说服了晔子的父亲,接纳了于巍。
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在自由的阳光下接受着洗礼,公园里、电影院、黄昏的小路上,到处都有他们爱的身影,于巍的高大英俊和晔子的小巧玲珑,总能吸引人们关注的目光,晔子的心甜蜜而骄傲,时时刻刻沉浸在幸福里。
在二十二岁一个金色的秋日,于巍和晔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晔子的父母知道于巍的家境并不是很好,为女儿的小家庭提供了一切的生活必需品,他们不忍让晔子受一点委屈。
婚后的生活和谐而甜蜜,其间晔子调动了工作,从幼儿园调到了母亲的学校任音乐教师。唯一令晔子苦恼的是,她始终不知道怎么面对于巍的母亲,这位母亲喜怒无常的脾气让她琢磨不透,有时,她对晔子热情有加,而当晔子充满欢欣的时候,她又会冷弱冰霜,态度时常大起大落,令晔子无所适从。她把这些苦恼倾诉给于巍,而于巍总会说她大惊小怪,是啊,因为他承受的是母亲永远爱怜的目光,他是不知道晔子的苦恼的,所幸的是,她并不和于巍他们住在一起,每周他们只需见一面,吃一餐饭而已,晔子尽力地讨好这位母亲。
一天,于巍下班回来,脸色异常的难看,晔子不知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小心地问他。于巍把单位每年一度的例行体检表拿给了晔子,晔子拿过来胡乱地看着,她看不懂那上面说些什么,焦急地让于巍告诉她,到底怎么了。于巍无力地说:“我患了糖尿病,而且是中期。”晔子不懂什么叫中期糖尿病,她只是听说这种病是老年人才会得,为什么她的于巍才二十多岁,就得了糖尿病呢?
于巍的母亲在得知儿子得了糖尿病时,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晔子在身旁不停地抹着眼泪,而这位婆婆凶狠的目光制止了晔子的哭泣,她凌厉地看着晔子:“你是怎么照顾我儿子的?为什么和你结婚才一年,他就得了这个病?”晔子惊讶得张大了嘴,她笨拙地不知怎么回敬这位婆婆的话,于巍替晔子解围:“妈,不关晔子的事,怎么能怪她呢!”这句话反而引发了导火索,一连串的污言恶语泼向了呆愣的晔子:“你这个灾星,我儿子都是毁在了你的手里……”晔子哭泣着冲出了这个家,她把无尽的委屈倾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四】
于巍的病情起初靠药物治疗,可是病情迅速地恶化着,药物已经无法控制他的血糖,只能改成打胰岛素,这期间所有的费用都由晔子的父母支付,他们不愿让女儿再承担医药费的负担,看着日益憔悴的女儿,他们心如刀割。
日子表面平缓而暗流涌动的向前滑行着,于巍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阴郁的神情代替了他脸上俊朗的笑容,晔子在他面前变得小心翼翼,她不知何时会触怒他,引发一阵杯盘的破碎。
母亲的怀抱是晔子的避风港,可是,一夜之间,晔子被狂风席卷,失去了这个避风的港湾,晔子的母亲因心脏病发作而突然离世。晔子整个人跌进了黑暗的深渊,这个打击比于巍生病还要致命,晔子像骄阳暴晒下的枯草,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和活力,她不知接下来命运还会施加给她什么不幸,她无力承受也无从回避,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哭泣却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父亲再婚了,他离开了这个家,不愿看到这个伤心的旧家,在外面买了房子,晔子像个孤儿般失去了所有的依傍。
【五】
李冉来到晔子所在的学校任教已经有半年了,他从体育院校毕业,分配在学校任体育教师,在学校里,副科老师们都在一个办公室,李冉和晔子恰好是对桌。抬头与低首间,他总看见晔子那忧伤的眼睛,本是娇俏的面容却总是像乌云遮住的月华,没有一丝光彩。他时常偷偷地看着晔子,多想替晔子把那乌云抹去,让那轮美丽的光华显现出来。
他经常把一些可口的小点心和水果放进晔子的抽屉,悄悄地叮嘱她吃,会不动声色的把晔子凉掉的水杯续上新茶,晔子对他这些举动满怀感激,觉得李冉像个兄长般给了她缺失的温暖。李冉的嘴里从没说过一句喜欢,李冉的眼里从没有一丝暧昧的纠缠,他只是默默地给予,晔子也默默地接受着这些关怀。
从什么时候起呢,于巍回家越来越晚,啤酒成了他不离手的爱物,晔子劝他不要这样喝酒,他总是粗暴的打断晔子的话:“不用你管,我还能活几天,我为什么不能潇洒地活!”晔子问他晚归是去了哪里,他毫不隐瞒:“舞厅,跳舞去,在家也是烦!”
晔子知道于巍很爱跳舞,恋爱时、新婚后,他们也时常出入舞厅,他拥着晔子那翩翩的舞步吸引了多少艳羡的目光,一切仿佛昨日。自从他生病后,他们再也不去舞厅了,晔子不知于巍竟然自己重拾起这个爱好,而且不再带着晔子一起去。
又是一个夜晚,晔子在灯下孤寂的等候着于巍,时钟滴答滴答的打在心上一般,每一下都引起一次抽痛。晔子穿好了外衣,到了工人文化宫,这里有全城最大的舞厅,也曾经留下了她和于巍飞旋的爱恋的身影。
灯光下,舞池中央,于巍怀里搂着别的女人在飞旋,他的舞步还是那么潇洒,高大的身形在晦暗的灯影下显不出一点病态,或许这就是他爱来舞厅的原因吧,他的英俊外形在这里还是有用武之地的,有哪个女人能知道,他俊朗的外表下,日益破败的肌体靠药物维持呢。
一曲舞毕,于巍拥着那个女人回到了一个角落,晔子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对于突然出现的晔子,于巍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地镇定了下来:“你怎么来了?”晔子静静地开口:“回家吧,时间不早了。”于巍点燃了一支烟,往身后的椅子靠了靠,不理晔子,对身边的女人说:“我老婆。”晔子模糊的泪眼只看见那个女人猩红的嘴唇冲她笑了笑,她不敢多说话,怕一张嘴,哭声会从喉咙里溢出,难以控制,咬了一下嘴唇,晔子简短地继续说:“你到底回不回家?”一支新的舞曲响起,于巍捻灭了烟蒂,拥着那个女人旋进了舞池,没有看晔子一眼,倒是那个女人,不停的回头看着晔子,仿佛怕晔子冲上来,搅乱他们的舞步。
晔子不知自己怎样踉跄地出了舞厅,夜风把她的泪不停的吹散,吹干,又有新的泪不停地涌出,不停地奔流……
【六】
李冉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晔子红肿的眼睛,想问又不便出口,而晔子却回避着他询问的目光,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只有晔子心里知道,她怕与他目光对接的一刹那,自己瞬间的崩溃,她太需要一个温暖的胸膛,需要一个流泪的肩膀,而这份依靠又是她不能也不敢接受的。
下了班,晔子没有回自己的家,她来到了父母家楼下,这里已无人居住,只有晔子时常来打扫一下,她想静静地在这个曾经温暖的港湾一个人待一会。“晔子!”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看见李冉一路尾随而来,晔子红了眼圈,轻轻地说:“上楼待会吧。”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李冉把晔子拥在了胸前,他痛苦地低吟:“晔子,你到底要我怎么心疼你,你知不知道,看见你每天的样子,我是多么难受!”一声哭喊,自胸腔奔泻而出,起初是压抑的,继而无所顾忌地狂泻着爆发,晔子把多少委屈与辛酸倾泻在这个温暖的胸膛。
奔涌的泪总有流尽的时候,晔子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讲她的一切,她和于巍的一切,李冉默默地听着,没有语言可以安慰,此刻,任何语言在这颗脆弱的心灵上都显得那么苍白。
讲完了一切,晔子轻松了许多,她虚弱的,但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对李冉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以后,我就把你当哥哥看吧。”李冉宽厚地点头:“好,你就当我妹妹吧,有事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七】
晔子在黑暗中守候,她看见于巍拥着一个女人从舞厅出来,于巍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喝了酒,晔子借着夜色一路尾随着他们。一家不起眼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旅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晔子不知是什么在支配着自己,一路相跟,也进了旅店。他们显然是提前订好了房间,没有登记,直接消失在走廊尽头一个房间。
晔子浑身颤抖,冰凉的手指扶住了墙壁,一股屈辱的火焰自胸中升起,她毅然地走向了那个房间,敲响房门的刹那,她竟报着赴死的决心。没有人给她开门,屋内传来的是调笑声,她奋力地扭动门柄,门竟然没锁,于巍斜躺在床上,那个妖艳的女人正在给他脱鞋,看见她的闯入,他们同时惊诧地停止了动作。
那个女人不知所措,准备迎接一阵疾风暴雨的吵闹,惊慌和羞惭在于巍的眼里瞬息的闪过,晔子疯了一样地扑到于巍的身前,她扑打着,嚎哭着,“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这样做?”于巍抵挡着,他从没见过晔子如此疯狂,但男人的恼羞成怒战胜了残余的羞愧,一记狠辣的耳光抽在了晔子的脸上,终止了这场打斗。
晔子疯狂地跑出了旅店,她跑向了街道,她只想让飞驰的车在此刻把她碾得粉碎,结束吧,这一切的煎熬。于巍追了出来,他夹持着失去理智的晔子,把她带回了家。
晔子失神的躺在床上,眼里没有一滴泪,该流的泪早已流尽,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呆愣着。于巍拿过来一条冷毛巾,敷在了晔子的脸上,晔子没有躲避,也没有接过那毛巾,任凭于巍替她拿着,敷着。一声啜泣从于巍的鼻翼间发出,紧接着变成了哀嚎,于巍扑倒在晔子的身边,放声地哭泣着:“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我是个废人了,这辈子活得太冤了!”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