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的窗户对着街市，望去很远但很窄，因为两边被高高的楼房挡着，坐在或站在饭厅里一个位置只能望见那么一些，除了稍纵即逝的人和车，就是三两家店铺的门脸。门脸不大，招牌很小，望去模模糊糊的，唯有一家招牌醒目，“柔柔足浴”四个字红红的艳艳的，晴天里还闪闪发光。往往在家独饮时，一抬眼那几个字就远远的扑来，同时还有店门口两个女孩。
　　 那街中爬一条宽阔的水泥大道，整日里生长着繁华与热闹。但那店铺却似乎很清冷，少有人进出。因为那两个女孩白日里多在门口戏耍，有几次还在那里一边打羽毛球，一边歌唱。之所以判定她们是女孩，是因为她们常穿着红艳的衣服，还有一走动就一翘一翘的惹眼发式，偶尔隐隐听见她们在店堂里张嬉笑，声音脆脆的嫩嫩的，十分养耳。
　　 人已老，老得头顶地薄苗稀，无能无力更无多余的银子，自知连美眉的眉梢都挂不上，哪敢有邪念歪想？但好奇心驱使我远望，远望那么一点街市风景，和那两个女孩。因为街市那么的繁华，店铺却那么清冷，而大多时候，那两个显然是打工的女孩却似乎那么悠闲快乐，有如那绿化带上的风景树，沐浴着阳光自由自在。我就想，生意那么冷淡，他们怎么总在那里玩耍而不离开？接着又想，哪天一定要到那里去泡个脚享受一回，顺便看看那两个女孩长什么模样。可是想了几次，几次都没去成，一是因为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总觉得有点心虚，二是从家里窗口能望到?直到有一天晚上酒后，朋友相邀才真的去了。
　　 足浴也叫足疗，俗称洗脚或泡脚。这是个古老的行当，据说在唐朝的时候就有了，且是武则天女皇亲自发明。不过武皇帝发明的洗脚或泡脚，绝对不是年轻的女人服务男人，而是年轻的帅哥服务女人。那些帅哥都是宫廷豢养的”面首”,而服务的对象也只是一个女人，那就是武皇帝。武则天之所以成为中国史上第一女皇，并非一般人想象的凭妖媚的脸蛋和下身功夫，而是凭聪明的脑袋和伟大的手腕，其伟大在于把当时的国家治理成太平盛世，其聪明在于诸多人性化的发明创造，比如女人束腰，比如桌子围布。年轻女人把腰束得象蚂蚁，那是多么生动而迷人呢？桌子铺上桌布，男女几个坐在一起，倘若有什么信息只能用下肢传递那是何等方便呀？所以说，这些发明都是人性化的。再说到洗脚泡脚，这也无疑也是人性化的，因为这是供享受的行当。这行当后来慢慢流传到民间，流传到几千年后的现在，说明人性的生命力有何等强大？只是，任何东西经过流传都会变色变味，甚至颠倒个儿，但实质永远变不了，比如洗脚泡脚就是服务，就是供人享受的实质。
　　 这行当流传到小县城，虽比洗头、按摩、跳舞、卡啦OK晚点，但也很多年了。据说许多山里女孩就在那些行当里发了财致了富。女孩子都发财致富了，标明经济确实发展了，社会确乎进步了。发展进步了很多的人。这些人虽然不是最广大的，也不是一大批，但也不是一小撮，只能说那么一些。那么一些人发展进步之后有权有势，有权有势便可支配大把大把的银子，自然该享受。享受美酒美女，香车豪宅，享受着皇上也想象不出的享受。去年北京城里警方查抄一个叫“天上人间”的场所，里面的挂牌小姐开的车不下30万，有一个被人杀了，从其住宅抄出人民币3000多万，那都是供人享受的收获。陪坐喝杯酒收入两三千元，陪开一晚“拗腿机”四五千元，反过来想想，到那里面去享受一回该花多少银两？你一般人，凭那点鸟袋也胀不破的工资收入能享受得起么？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享受得起。你心里不平衡吃不上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吗？滚一边去吧！你只能望着那甜甜的葡萄淌口水，那口水即便淌成长江黄河，也不会有人理睬。因为自古至今都有那么些人，头大心大手脚大，智商超常，身怀特技，就是“有料”就是“牛”，他们凭着特技，取些绝大多数人不敢取的，占些绝大多数人不敢占的，享受些一般人不可能享受的，当然，用政治话语说，那是一种腐败。有权有势必然有钱，人一旦“三有”，不可能一定腐败，但也可能一定腐败。不说别的，就说重庆原来那个公安局长文强，落马前是何等腐败？美女大学生，影视女明星，只要在他的地盘他想睡就睡，到娱乐场所看上哪个女孩想玩就玩，享受何止于帝王？这种人何以爬得那么高，又威风了那么多年？再说原来的铁道部长刘志军，媒体公开的情人就有九个，还有没公开的。可想想，仅靠工资收入他养得起那么多女人？这当然不是我能追问的，更不是我可以思考的。但我知道，任何国家，任何地区，任何朝代，在任何体制下，都有那种土壤。就像山上的蕨根，挖掉一棵还会有新的一棵长出来，杀了一个文强还可能出生一个武强，抓了一个刘志军还可能有一个刘志卒出现。现如今，就是伟人毛爹从他的纪念堂醒来恐怕也只好闭上眼睛。建国之初，老人家针对腐败的出现，就狠狠地拿跟他打过江山的刘青山、张子善开刀，为了维护他的政治体制，一个接着一个的运动，最终搞出十年浩劫，结果国还是穷，家也还是穷，人吃粮吃油吃盐都必须凭票，不必说吃酒，更不必说造楼房造别墅?这么想想，心也就开了通了。
　　 之所以心通了开了，也是因为，他有他灯红酒绿的享受，我有我平淡自然的快乐，比如喝喝小酒，打打小牌，偶尔跟朋友去街上洗洗澡泡泡脚。
　　 那晚，和朋友来到柔柔足疗，本想近距离地看看那两个常常望见的女孩，可是进去却不见伊人。经打听才知她们几天前晚上去旅馆陪夜，被扫黄扫跑了。这使我莫名地生出一种失落甚至痛苦，因为隔窗望去她们是那么阳光快乐，那么动人，却也是供人玩乐享受的失足女孩。这又使我想到北京“天上人间”那个被杀了的挂牌小姐，她成了骨灰有没有盒子装有没有地方放呢？她留下那么多钱现在归落何处呢？而那些光临过她床笫的人，却都还活着，且活得很好，无论在台上在台下，在办公室在街上，在宾馆在酒桌，绝对还是衣冠楚楚，绝对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依然可以呼风可以唤雨，可以只手遮天?
　　 世界就这么个世界，社会就这么个社会，你最多只能远望罢了！
　　 可我，原以为远望可以穿透时空，穿透现实，却不知那虚假穿着真实的外衣，正在近处看着我的眼球发笑！
　　 从此，我再也不远望了，甚至常常拉上窗帘，只露些许光线，因为，我知道我不知道，窗外那花花世界，那繁华热闹，是不是我目光所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