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脏兮,痛兮
这个下午太闷了,阳光隔着墙把房间弄成了蒸笼,一整天都没有客人,我像个死人一样仰天躺着,电网扇嗡嗡地转动着,像是唱给我的挽歌,此刻我若是真的死了,裸露的三点式算不算是衣不遮体赤条条地去呢?
盘腿坐在对床的乐乐不时用湿毛巾胡乱抹一把汗,大热天噼里啪啦打了一下午字,听她一阵又一阵发出花痴样的傻笑,不知道又跟哪个网傻恋上了;一股狐骚味混着脂粉味不时被电风扇的热风扫过来,不用看都知道,白雪又在往那张长满了雀斑的脸上盖着一层又一层的粉底。
“我就奇了怪了,你他妈天天把脸抹的跟刮大白一样,就不能去洗洗澡啊,不把我们熏死都算你丫儿积德了。”乐乐终于忍无可忍扔掉笔记本跳下床,一边咕咚咕咚灌水一边骂着。
“谁说我没洗,我还喷了香水呢。”白雪不甘示弱地站起来,边走边抬起胳膊用力呼扇了几下。
“呕!!”乐乐夸张地做呕吐状:“你他妈上辈子就是个骚狐狸,这辈子还脱不去贱骨头”
“你还不是跟我一样靠男人吃饭,还硬装小姑娘上网勾引人家清纯大学生,变态哦。”
“看我不撕了你的狐狸皮。”对面床上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我依旧盯着天棚上的蜘蛛网,那个不大点的蜘蛛在网上绕来绕去,它怎么就长不出蝴蝶一样的翅膀飞走呢?
对面床上两个人的扭打终于停止了,两个妖精一样的女子奇形怪状地歪在床上呼呼地喘着气:“死乐乐,下次把你手指甲掰掉,看你给我掐的。”
“谁你让拎着副小锯锯齿牙到处咬的,下次,下次我还想往脸上挠呢。”对于两个精力过剩的妖精来说,撒泼掐架应该是最好的发泄,否则,那些堵在心口的怨气早晚会把人鼓成气球,一个小小的刺激便会“呯”地一声粉身碎骨。
“又出一身汗,难受死了,走,洗澡去。”
“那你得先陪我去邮局把钱汇了,昨天我妈来电话说我爸又没钱买药了。”听着他们趿拉着拖鞋出门下楼。我能想象到她们纤细柔软的腰身、年轻姣好的面容,也能想到她们粗俗的语言和颓废的表情,有些青春为什么离美好那么遥远,那越来越远、背道而驰的距离早就刻在了我们的命运之中,不认命,行吗?
沙姐在与我抵脚的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这么噪乱的争吵都没打扰她睡觉,她真的是太累了。我们四个同时被招来一起学刮痧、按摩、拔罐,到现在也就只有沙姐还坚持做下去,我们三个都在按摩时被别人按在了身底下,或者说被那印着一个老头或者四个老头的花纸片按倒了。
沙姐说她要对得起老公,赚够还债的钱就回家过日子。可是我呢?当我一个人从那个又穷又破的家里走出来时,他还在别的女人被窝里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来,既然那个混蛋早已把背叛进行得如此彻底,我他妈还有谁可以对不起的。
每次看着沙那张素面朝天的脸,总会想起一句诗:出污泥而不染。离开学校好久了,不记得这句话说的对不对,意思是应该是没有错的吧。如果我把这句话说出来,相信整个洗浴中心一定会有无数人笑得死去几个来回,所以我不说,但在我心里,沙姐就是这样一朵莲花。
突然安静下来,空气却越来越沉,压得我透不过气,那只傻乎乎的蜘蛛还在天棚上挣扎,看着看着忽地就掉下泪来:上有父母,下有儿子,我他妈竟然躺在这里躲清闲,可是为了每个月那几千块钱,我却只能不是人的躲在这里。我不知道下辈子我会变成什么,我只知道上辈子一定罪孽深重。
厨房里的大姐拉响了开饭的铃声,过了一会传来老板娘挑剔饭菜的声音,服务生们抢着盛饭的叮当声,不远不近地嘈杂着。我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心里堵着一团灼热混浊,没有一点胃口。房间里光线越来越暗,我挣扎着把僵躺了一天的身子拖下了床,还是出去透透气吧,不然怕是真的要窒息着死在这里。
对面楼开粮油食杂的小夫妻俩也正在吃饭,这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经常坐在门口看着他们发呆,他们跟我一样的年龄都是三十多岁,可是他们却有着跟我不一样的幸福与平静,我总是对自己说,他们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将来,等我有了足够的钱,我也要开个小小的店面,让我的爸爸妈妈陪我一起在店里忙碌,供我的儿子上高中,上大学。
儿子,我的心里猛地刺痛起来,终于想起来,这一个下午浑浑噩噩的沉闷与窒息到底是因为什么。老师辗转打来的电话里详细说了儿子这几个月的情况,不写作业,旷课越来越多,还学会了抽烟,打群架。儿啊,我的儿,还有什么坏事你没学会呢,我拼了命在这里挣下一座金山又有什么用?
我一把又一把地擦着脸,天气这么热,没有人知道我擦的是泪水还是汗水。看了半晌,起身向着街道的阴暗深处走去,那里没有路灯,我泪如泉涌也不会有人看见。
走累了也哭累了,那个肮脏的地方总还是要回去,刚到寝室门外便听到乐乐惊天动地的哭声:“我说这几天上线怎么总看不着他,他妈的竟然设置了在线对我隐身,要不是我换个马甲加他,给这狼心狗肺的骗死都不知道。”
“你能不能先别哭,我找这死小子问问,良心真让狗吃了。”白雪笨拙地摆弄着乐乐的本本,冷不防乐乐抢过去一把摔在了地上:“问什么问,我在他好友的空间看到他们的合影了,他不要我了,哇……”目光怨恨地看着地上的笔记本,乐乐的哭声更加撕心裂肺起来,好像那一堆零碎就是她高中同窗三年,正在冷酷离去的恋人,
“乐,别急,我再打电话问,赚了钱都供他上学了,咋这没良心法。”白雪在乐乐身前身后忙碌着,她的安慰却起不了一丝一毫的作用。
“别……别打了……还不如不打……我刚才打过去,他说……他说分手……”乐乐抽泣得像要死去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默默地走到床边拿出烟卷,“啪”地一声点燃:“哭什么,谁离了谁不能活,你真的以为他毕业后能跟你结婚吗?你能干啥,现实点吧。”乐乐还是不依不饶地哭着,我知道她得疼好久好久也好不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沙姐在一旁说:“傻乐乐,他没钱读书时感激你用钱供出他的前途,现在,他害怕的是你用婚姻毁掉他的人生。”
原来,爱也会让人害怕吗?我想起了儿子的眼神,他长大以后还会用儿时那么清澈亲昵的眼神看我吗?一定不会了,上次他生日我特意从城里买了新自行车送回去,他陌生冷厉的眼神快得像刀,接过车骑着就走,连声妈都没有叫。
我们真的这么脏吗?脏得这个世界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我们。
行云流水的文风和独特的视角,真实而自然,我非常喜欢,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