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工前，双井接到水妹的电话，约他去布吉公园。
　　 从闷热的工棚出来，正好是下午五点，双井拿上毛巾冲了个澡。可能是白天工地上的活强度太大，加上最近深圳室外温度已超过三十八度，双井感到浑身燥热，搓澡搓到下身，那里昂得高高的，双井就有些莫名地兴奋。他有预感，觉得今晚一定会和水妹发生点什么。这个想法一产生，双井三两下就把澡洗完了。
　　 换上粉色T恤，穿上白裤子，双井哼着小曲儿，骑上老八的自行车，骑得飞一样。今天刚发了工资，他要到布吉一村邮局寄钱。正好那里没有下班，双井把钱分成三份，一份给上大学的弟弟寄去，一份给白柳庄的爹寄去，双井把剩下的三百块钱装进了裤兜。
　　 他到超市想给水妹买点什么，这儿看看，那儿挑挑，最后花了三十块钱买了一块仿真的宝石蓝手镯，双井想水妹看到这块手镯一定会乐得不可开交。
　　 从坂田上了公交车，双井看了一下手机是六点正。再过多半个小时，就可以见到他心爱的水妹了。
　　 水妹在福田区一户很有钱的人家当保姆。说是保姆，其实不是照看孩子，是照看一只意大利品种的狗，这狗有个很怪有名字叫儿子。儿子嘴短耳朵长，眼睛黑亮黑亮的，个头却不大。水妹说它是意大利土狗和德国哈巴狗杂交的。双井第一次看到儿子时，嘿嘿地笑了说：“它这样儿叫杂种最好了。”
　　 水妹说那天她在工集上等了一中午，也没有人来喊她。她正在桥墩下打盹，阿姨抱着儿子来工集上转悠了，转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找到合适人选，失望要走时，儿子挣脱阿姨朝水妹跑过来了。水妹从没见过穿衣服的狗，而且儿子长得那个逗人样，水妹就笑着抱起了儿子，儿子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在水妹的怀里拱。阿姨见状问水妹：“你会养狗吗？”水妹笑了，她说：“我们家有母狗、公狗、狗儿子一大群哩。”阿姨就带走了水妹，给的工资要比双井高好几百块钱呢。水妹说阿姨爱儿子爱得命一样，只要阿姨回来，儿子晚上就和她睡。水妹还说阿姨对养狗的要求很高，要水妹用待候人的双倍精力对待儿子，稍有差斥，阿姨就会狠狠地骂她。
　　 公交车上的人很多，双井只能站着。从人群的缝隙里，双井看到沿途的一排排高楼渐渐远去。双井想起自己刚来深圳时总喜欢把头伸出车窗看外面的高楼，带他出来的老八把他扯进车里训他说这可不是咱白柳庄，后面来的车会把你的头撞飞的。正说着从后面开过一辆车，从双井的脑门前飞一样地驶过，吓得双井出了一身冷汗。
　　 双井觉得今天的高楼一点也显得不陌生，刚来时，过惯了乡村宁静生活的双井还真有些不惯实深圳的高楼和快节奏的生活。不久后双井就知道了时间就是金钱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双井在建筑工地上加一个班是三块钱，双井刚来时，就天天加班。想起在家的那些闲日子，那一分一秒的时间可是一张张的钞票啊。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沃尔玛超市门前车流人流络绎不绝，放假时他曾和老八去过那里，买些生活必须品，也在这周边转悠过，这里的巷巷道道已是很熟络了。
　　 说好是七点的，可双井在布吉公园的树下等到七点半了，水妹还是没来，双井想打电话问个究竟，想了一下又合上手机。号码是水妹阿姨家的，水妹说过，没有特殊事情是不可以往阿姨家打电话的。也许正赶上塞车吧，要不就是水妹的阿姨还没走？惯常是水妹阿姨要出远门时，水妹才给双井打电话。
　　 黄昏时分，布吉街到处是闷热的，这闷热不但是因为高温，还由于人太多，就像白柳庄赶场一样，甚至比赶场时的人还要多。走在街上，一股股灼热的气息直往双井的裤腿里钻，双井的T恤衫已经汗湿了。树下的石凳上许多青年人说说笑笑，间或还有打情骂俏的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双井独自在林荫下散步，心里满是兴奋。双井记得第一次和水妹见面也是在这里。
　　 那一次，也是水妹阿姨去了北京，水妹抱上儿子从福田赶过来。见水妹抱着一个穿衣服的狗，双井觉得很不习惯。在乡下，狗哪里会这样打扮，那会让乡亲们笑掉大牙的。可水妹说儿子吃的东西比我们还好呢。特别是那种进口咸鱼闻着直流口水。水妹说这社会太不公平了，我们还不如有钱人家的狗呢。双井很气愤地说有钱人看不起我们也罢了，连你自己也这么说。双井就不再理水妹。水妹怯怯地说，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嘛，双井两手放在水妹的肩上，对水妹说：永远不可以那样说自个。水妹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的双井很是焦急，他在树下站了站，又到草坪上坐了坐，不大一会儿，天就渐渐暗下来了。就在双井四处张望时，水妹怀里的那只狗先于水妹发现了双井，它从水妹怀里跳下来，直奔双井而来。它跑过来在双井的脚下唧唧哼哼的，不断撕扯着双井的裤脚。双井对水妹说这杂种还有点记性。水妹看到双井一身新衣，就笑了，说：“双井哥，这身衣服你穿上可真显摆也。”双井一本正经地说：“是吗？少爷我本来就很摆么。”水妹的脸红了，抱过那只叫儿子的狗，抚着它长长的耳朵。儿子听话地在水妹的怀里拱来拱去，双井就和水妹在公园里散步。
　　 这时，天完全黑了，公园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水妹说：“双井哥，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双井正在想着什么，水妹说：“你想什么呢？”双井说：“好的，找个地方坐坐。”他们顺着公园走了一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可石凳全被人占着，不远处，传来男人在卡拉OK上乱吼乱叫的《自由飞翔》。公园里到处都是人，小树林里一片嗡嗡莹莹的，也是一些进入恋爱期的青年男女在相互示爱，间或还传出一阵孟浪的笑声。水妹觉得很渴，要去买水，双井站在那里想公园里人这么多，他们该去个什么地方不惹眼呢？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浓装艳抹，衣着暴露，她径直走过来斜睨着双井，妖气地说：“帅哥，要不要来一次？很便宜的，只要三十块钱，不满意可以退钱的。”说着拿过一个安全套吹得老长老长，一双乌青的眼睛狠狠地勾引着双井，还用舌头轻佻地舔着嘴巴。双井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听老八说布吉公园晚上常常有这样的女人在这里“钓鱼”，他是第一次碰上。水妹在不远处大声问双井是喝矿泉水还是农夫果园？双井应了声，便朝水妹方向走了，那女人悻悻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今年二月，在白柳庄，双井和水妹在介绍人和双方父母的操持下订了婚。双井今年二十五了，在农村这个年龄的男青年大都是孩子他爹了。本打算夏天办婚事的，然后再外出打工。他们开始置办家俱时，四川汶川发生了地震，地震波及了他们家乡汉中。那天白柳庄虽然不是天崩地裂，但也摇得天眩地转的。双井、水妹和爹娘正在割麦子，地震来了时，站都站不稳，双井爹想回家看看房子，走一步摔一跤。当时，白柳庄的农民们正收割小麦，没造成人员伤亡，但双井家早在二十年前修的一砖上顶的房子成了危房，经审定已经不能住人了。政府给的救助款远远不够他们重新建房所需的费用，无奈，双井只能和水妹出门了，好歹也算是自力更生重建家园吧。
　　 双井喝着水妹买来的矿泉水，问水妹：“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水妹说：“阿姨要走时，来了一个男人不让她走，他们吵得很凶，最后阿姨还是气冲冲地出去了，好象有多大的气似的。”双井说：“那是你阿姨的情人吧。”水妹说：“有可能，谁知道呢。”
　　 双井搂上水妹的肩膀，觉得水妹比在家时要胖一些了，水妹勾着头看了双井一眼就垂下眼去。这时，一对老人从石凳上抬起了屁股，双井丢开水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可一对小青年抢先坐在了上面，让双井一阵不快。双井说：“这是我们先看到的。”小青年轻侥地吸着烟说：“这公园还是我们看着修建的呢。”说完笑得哈哈的，双井攥紧了拳头。水妹觉得小青年流里流气，不像是好人，就劝双井，说：“我们走吧双井哥。”双井执意不肯，要往前奔，那小青年站起来指着双井说：“你他妈的想打架是吧？来呀。”水妹想起报纸上曾报道过深圳的一些打工仔常常失踪，还有一些被打死的人暴尸荒野。想到这儿，水妹拉着双井生气地说：“你再这样我就走了。”死拉硬拽，总算把双井弄出了布吉公园。
　　 双井骂骂咧咧的，一副不想罢休的样子。水妹说：“双井哥，不是我说你，你太冲动了，万一打起来，你被打伤了怎么办？”
　　 “我才不怕这些人渣呢！”双井心头的气愤没有发泄出来，显得很是激动。
　　 “你忘了我们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是来挣钱修房子的。你还想不想结婚了你？”
　　 说到这儿，双井一下就没了话。
　　 水妹站着，不无担忧地说：“打伤他们我们要赔钱，打伤了你，我又害怕。”说完，水妹的眼睛红红的，这让双井一阵感动。双井一把揽过水妹，水妹胸前的两个肉团一股脑地抵在双井的胸前，双井感到全身竟像过电一样地颤了一下，这时，水妹怀里的儿子“汪汪”地咬了两下，水妹扑哧一下就笑了。双井叹息连连，指着儿子说：“你呀你，我双井算是白疼你了，净瞎咬人。”水妹笑得更厉害了，水妹边笑边说：“看吧，儿子都不许你欺负我。”说完，水妹又抚了几下儿子的长耳朵，儿子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水妹的怀里听话极了。
　　 布吉街头这时已是人声鼎沸，车来车往。路边的小吃生意出奇地火爆，坐得满满当当，到处飘荡着一股股奇异的香味。天出奇地闷热，人们的情致却丝毫不减，浓浓的小吃清香把双井和水妹的胃逗得一下子就饿了。
　　 水妹说：“双井哥，我们去吃碗螺丝粉吧，那是广西的小吃，你还没吃过吧，特香。”双井点了点头，觉得也饿了。吃螺丝粉时，双井忽地闻到一股久违的臭味，那是家乡的一道小吃，臭豆腐。双井连忙让老板来了两块，细细品着，觉得味儿没有家乡的正。不过在异乡街头，能吃上自个家乡的特产，双井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激动。双井看到家家摊位上都是满的，旁边还站着等座的人。吃的人边扇扇子，边喊着再来一碗。双井就想着自己要不要来给卖螺丝粉的老板打工，偷偷把这门手艺学会了，将来回家也卖螺丝粉，价钱又便宜才两块五一碗，真格的香。他把这想法跟水妹说了，水妹说：“双井哥，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实在的，想在我们家乡富起来的确得开动脑子，不能只为挣几个钱才出门打工。我们出来更应该学学人家南方是怎么发达起来的。要不然我们永远都只能出苦力，我们得好好学，好好看才是哩。”
　　 水妹真的很懂事，这让双井又一阵无法控制的激动，如果不是街上的人多，他真的想把水妹抱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要知道，自从他们订了婚，他还没有好好和水妹亲热一回呢。那次在白杨树林里，眼看着就要亲上嘴了，可天色忽暗，电闪雷鸣的，接着就下起了大雨，双井只好把衣服脱下来盖在水妹头上和水妹跑回了家。
　　 双井还在为来时的想法不时地冲动着，裆里的玩意儿也屡屡不听话，僵硬而倔强地想探出头来。双井不停地控制自己，尽量不要往那里想，可越是这样，它越不听话。双井就搂过儿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儿子缩在双井怀里很听话，好象和双井是老熟人了一样，不时用舌头舔着双井的手背，双井觉得痒痒的，想笑。
　　 双井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夜里十一点了。他们走到了一处略显避静的小巷子里，双井忽地记起了什么，赶忙把手伸进裤兜里握着那块手镯，凑在水妹耳边说：“你猜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不是说了，不给我买东西的吗？钱攒着寄回家修房子用呢。”
　　 “房子也要修，东西照样得给你买。快猜。”双井已把那个绸布包着的盒子拿出来了。
　　 水妹看着双井手里的神秘礼物，眼里忽然亮晶晶的，她说：“你快说，不然我就不要了。”
　　 双井把手镯从盒子里拿出来套在水妹柔软的胳膊上，水妹兴奋地叫着：“呀，太好看了。多少钱买的？”双井说：“不贵的，就算贵，只要你高兴也值。”
　　 水妹觉得幸福极了，她偎在双井肩上，脸色绯红。双井觉得是时候了，就一把搂过水妹，两张灼热的嘴唇贴在一起了，吻得水妹心跳不已，呼吸都急促了，双井也是，裆里的东西又硬又烫，透过薄薄的衣衫，不时碰在水妹敏感的身体上。连儿子都识趣地闭上了眼睛，它羞羞地扭过头，让这对久不见面的人儿长久地贴在一起。
　　 双井温柔地说：“水妹，我们去开个房间吧。”
　　 “嗯，可是，我有些害怕。”
　　 “不怕，有我呢。”双井眼神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妹。
　　 “不是的，听阿姨说深圳夜里警察经常去查小旅馆，没有结婚证，会被抓起来，不但要交罚款，还要把非法同居的事报告给当地政府呢。”
　　 “胡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看那个。”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要不我们在布吉逛一晚上吧。”
　　 双井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有些隐隐的不快，这时有几个人从巷子那边过来了，水妹推开了双井。
　　 “双井哥，要知道被抓住，罚的钱咱可要挣好些日子的。我迟早是你的人，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走吧。”水妹说完快步先出了巷子。
　　 双井一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好随水妹出了小巷。外面灯火阑珊，夜生活正有序进行，双井一抬头便看到了布吉宾馆，一双双一对对的人们此时正相拥步入布吉最豪华的宾馆，他仿佛还听到在霓虹灯闪烁，玻璃光亮的落地窗内，许许多多的有钱人在那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双井不由地一阵伤感，于是就无比怀念自己的家乡白柳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