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苞米
　　 老家的秋作物有很多种类，地瓜、苞米（玉米、棒子的别称）、大豆、花生……平原地以种植苞米为主，山地以地瓜、花生为主。仲秋一到，苞米就该收获了。那时，我还在乡下读书，学校每到秋收时节就放秋假，让学生回各自的村队帮助秋收。我们小伙伴们尽管做不了大人做的事，但掰苞米还是能胜任的。家乡的平原地带秋作物大都是种植苞米的，从夏季绿油油的青纱帐到秋天黄叶飒飒等待收获，也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我们跟随大人一起上洼收苞米。队长安排我们与妇女一起掰苞米，每人擓一个篮子，苞米装满了就集中倒在一起，地里的苞米堆一个连一个。男劳力跟随我们身后用小锹或者镰刀砍玉米秸。掰苞米的唰啦声，锹苞米秸子的喀嚓声，妇女们尖细的嬉笑声，小伙伴们稚嫩的吵嚷声，男劳力粗犷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秋收的美丽水墨画。随着这些喧哗声，一片片玉米秸倒在了地上，一堆堆的苞米在地里像一个个坟包，黄澄澄的金色苞米还藏身在几层苞米皮里面。一些大点的学生与另一些女劳力负责往马车或者拖拉机上装载苞米。拖拉机突突地开进开出苞米地，马车经过沟沟坎坎时的咣铛咣铛的声音，牲畜脖子上铃铛的清脆响声，车夫吆喝牲畜的乡野俚语，又是一幅美丽的忙秋图。有些苞米秸含糖份比较高，与南方的甘蔗有点类似，我们在掰苞米的间隙，还不忘寻找这样的苞米秸咂甜儿。
　　
　　 扒苞米
　　 苞米被运输到生产队场院里，小山一样堆集着，下一步就是扒苞米皮了，这个工作也多是由妇女来完成。天一亮，妇女们就纷纷从自己家里往生产队场院里赶，去到以后，围拢着玉米堆往蒲团上一坐开始扒苞米。扒苞米虽然不需要用多大力气，但把苞米皮一层层扒下来也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扒一个比较简单容易，但扒的时间久了胳膊也是吃不消。我们一些小伙伴经常被队长分配到场院里扒苞米。扒苞米如果一层层地去皮，用力比较节省却不出活儿；如果一下子把苞米皮全部去掉，就快得多了，但用力比较大也累人。我们没有像一些妇女那样按部就班一层层地扒，而是拿起一只苞米来三两下就把苞米皮全去掉了，扒的全是光溜蛋。效率虽然提高了，却惹身边的妇女们不愿意了。一些大个头苞米是需要留一部分皮的，因为还要把它们辫在一起，然后一辫一辫地挂在场院边树立的木桩上凉晒，这样子不仅干得快而且节省场地。场院的边角零散地生长着几棵挺拔的白杨树，也被当着挂苞米串的好木桩利用起来。于是，一根根粗大的金黄色苞米柱子矗立在场院的边缘，身披秋阳的金光，成为乡下秋天的一道靓丽的风景。那些光溜蛋苞米被散放在场院里凉晒，夜晚再堆起，用麦秸草帘子苫起来。
　　 扒苞米的动作比较机械，看起来枯燥却并不乏味。小山一般的苞米堆周围，扒苞米的咝咝声此起彼伏，辫苞米的一双双勤劳的手上下翻飞，妇女们与小学生们扒的扒，辫的辫，忙得不亦乐乎。小伙伴们劳动间隙也不忘记嬉闹，以苞米皮堆为战场，不论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跌倒在里面，立刻就会被喧腾的苞米皮所埋没。众人还“落井下石”七手八脚地再抱一些苞米皮往淹没者身上扔。淹没者也并不甘心被埋没，孙悟空一般从“山”里面蹦出来。妇女们一边劳动，一边聊一些家长里短，当然也有引人发笑的故事。一个邻居婶子一边扒着苞米，一边问我身边一个大嫂说，他大嫂，怎么喇叭（有线广播）里每天早上都赶驴呢？大嫂一愣，说，怎么可能呢？婶子认真地说，日好日！日好日！不是赶驴是什么？大嫂明白了大笑，我也笑了。原来婶子把喇叭里每天早上做广播体操“一二一！一二一！”当成赶驴了。在场的妇女、小朋友都笑成一团。
　　
　　 剥苞米
　　 苞米干的差不多了，就该上机器脱粒，但脱粒机数量少，村里只好让生产队轮流着限制时间使用。凉晒好的苞米粒得先缴公粮，缴公粮时，生产队派人赶着马车或者用拖拉机把一麻袋一麻袋的苞米拉到公社粮站上缴国库，这叫爱国粮，剩余的除了种子就是生产队社员的口粮了。社员分配口粮一般是按照公分来进行的，多劳多得。劳力多的家庭自然就分配得多，而劳力少的家庭也就分配得少。分配到家的苞米里，也有部分光溜蛋棒儿，这些棒儿大多没有干彻底，这就需要人工把苞米粒剥下来，然后再凉晒。
　　 剥苞米粒一般都是在晚饭后，在撒满月光的院子里，听着秋虫们欢快地歌唱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守着一个笸箩剥苞米。有用铳子镲的，“嚓！嚓！嚓！……”铳子就是一种简易的农具，一块木头中间抠出个凹槽，再在凹槽中间部位凿出个窟窿，窟窿上面竖镶一根比较尖利的铁棒，把棒子往铁棒上来回擦几下，棒子表面就会形成多条沟垄，再人工剥苞米粒就省事多了，往往一个人擦，几个人剥。我们年少皮肤嫩，手指头经常磨出一些泡来，大人用针给挑了，不久就长成老茧子了。
　　 天冷了，一家人就在炕上剥，听着喇叭，也听着大人讲故事。曾经听母亲讲一个故事，至今记忆犹新。一只狼出洞外给小狼崽打食未归，小狼自己跑出洞口被人捡拾了去。老狼疯了似的到处找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有一天，老狼夜间进了附近一个村子，它很敏感地听到了自己的孩子在一户人家院子里的叫声，狼于是每天晚上来这户人家门口蹲着守侯。不久，这家主人知道老狼找来了，很害怕，一家人晚上都不敢出门，怕老狼报复。有人告诉这家主人，说这狼晚上来了就蹲在门口的一块石条上往门里张望，天快亮时才走。这家主人想了个害死老狼的办法，他把门口的石条下面挖了一个陷阱，把石条勉强放在深坑上面，凭老狼的重量足以压塌。一切准备就绪，这晚上老狼又来了，还是照常跳上石条蹲着，不料，它刚跳上去，立足未稳，就连同石条一起陷于深坑里了。主人出来用乱石把老狼砸死在深坑里。几年过去了，小狼也长成了大狼。一天，原本温驯的狼把主人才两岁的小儿子给咬死吃了。一家人很悲痛，找狼算帐时，狼早就没有影子了。这个小故事，在我的脑海里记忆了几十年，从此在心灵深处种下了对狼这种动物既可怜又痛恨的印象……
　　
　　 于今，收苞米基本上都机械化了，机器从田里一过，玉米秸立刻还田，苞米粒哗哗地流进口袋里，省却了多少人力与物力？生产队也早就成为了历史，喇叭也被电视所取代。光阴荏苒，岁月匆匆，但小时候掰苞米、扒苞米、剥苞米的一幕幕还经常出现在眼前。
　　
　　 2008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