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
放下吧,不沉吗?那核桃。老太太拽拽老头毛了边的袖口。
老头腰上用了用力,胳膊挽紧老太太。老太太的脚步因此变得轻盈,几步就坐到一把长椅上。老头把肩上的东西放到椅子上,自己站着。
还是不跟我去东北?老太太睁了睁空洞的眼球。每次这个时候,老太太总问同样的这句话。
你也不在唐山过年了?老头也总是反问一句,明知道自己问得多余。还有一个小时,车就开了,老太太的女儿去检票了。
凌晨这个时间,等车的人稀稀拉拉地倒在椅子上,厅顶灯泛着灰白的光似乎跟着旅人瞌睡了。
六七块钱一斤,你都卖了它不就得了,每年都这么一大袋子,多浪费啊!老太太说话一快,两片假牙在嘴里嘚嘚地颤。
核桃补脑子。医生说,你小脑萎缩了,我怕你以后记不住我了。老头看向老太太,脸颊竟然生出一抹潮红。
记不住就记不住吧!记住了又能咋样啊?老太太深陷的眼窝里慢慢流出了泪。
十年前,老太太飒手利脚地来到了唐山,老头的炕头从此整天热热乎乎。
三年前,老太太得了突发性青光眼,虽然做了手术,但还是失明了。
老太太执意回了东北,跟两个女儿住。她每天都用老头装在她兜里的小锤砸核桃,摸索着剥了吃,再砸再剥了吃。
老头开始继续自己的三点一线---吃饭、睡觉、下地修剪核桃树。两个儿子说,不要让芳姨走了,俺们养着你们。老头摇摇头,她不同意,本来说好了也是活着做个伴,死了谁还归谁的老伴,她这一得病,更是怕拖累别人。
老太太的女儿也说,妈,叫刘叔来东北吧,跟您做个伴。老太太说,不介,我已经是你们的累赘了。他愿意种地,他离开种地啥也不会,来这儿这么高的楼上呆着,会憋屈出病来的。
东北不能种核桃吗?老太太抹干净眼泪,问。
不能吧!不知道。东北那地方冷!我明年捎一棵树苗去,种种试试!老头砸开了一个核桃,一股熟悉的清香扑进老太太的鼻子。
老太太笑了,一脸的皱纹像核桃壳,老头看着她笑,也跟着笑。
火车开动了,老太太伸出胳膊使劲挥着手,老头跟着火车跑了两步,喊着:明年我就弄棵树苗去,种种试试!
火车提速了,汽笛长鸣。老太太自言自语,嗯,种种试试吧!手心里攥紧了在她来村里那年老头送她的一对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