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年前，大哥遇车祸身亡，嫂子跑了，留下了一儿一女。
　　 二年前，妻子跑了，再无音讯。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小超十岁，小儿子小波六岁。
　　 还有四间平房依山而建，一面墙是山，另外几面是土坯。屋里黑洞洞，破旧简陋的灶房地上，放了一个茶壶和一口被烟熏得黑黢黢的锅，旁边是一张小破桌。另外三间是逼仄的卧室，几张小床用木板拼凑在一起。
　　 28岁的李元兆跟四个孩子，还有两个年过半百的李父，郑母在这栋破败不堪的房子里苟延残喘着……
　　
　　 二
　　 三年后，派出所里，李元兆不冷不热地接受着记者的采访。
　　 “为什么对儿子出手那么重？平时打他，也那么重吗？”记者对着这位文静的杀人父亲询问着。
　　 “因为他这几天去上学，书也不读，字也不写，说了也不听，我特别生气，才失手把他打死了。是因为教了他，他老不听，我很鬼火冒才下手那么重，平时如果他不听话我也会打他，但只是打了吓吓他。”
　　 “当时小孩还有气，为什么不抢救呢？为什么不送医院，是嫌麻烦么？”
　　 “当时我把他打成那种，自己也吓着啦，也不敢看，他们说死了我才抱去把他埋了，埋的时候看见他手指头动了下，我说是没死么就带他去看下，后来我等了一下看他也不动了，想着应该是死掉了，就把他埋了。还用脚使劲在土上踩了好几下。我倒不是嫌麻烦，是想着他快死了，与其去医院的路上他死掉还不如让他死在家里。”
　　 “你觉得你这样打孩子对吗？你现在后不后悔？”
　　 “是不应该打得那么重，我现在也后悔。媳妇跑了，自己辛辛苦苦一个人养的娃娃一下子没有了，心里面也难受。但死都死了。”
　　 “你知道杀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吗？”
　　 “杀人要受到处罚我是知道的，但都失手把他打死了，我也没有办法，进来就是接受法律的制裁。只是想着能出去就出去，不能出去就算了……”
　　
　　 三
　　 破落的小屋里，三个心灵受到创伤的孩子，无依无靠地蜷缩在一处，眼里溢满惊恐和不安，脑海里播放着李父漠然打死弟弟的一幕幕的画面——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下午。云南会泽的小学里走出四个孩子，上学前班的小波和他的哥哥、堂姐、堂哥。回家的路上，小波无精打采地走在后面，一只冻的发紫的小手紧紧地揣在破旧的蓝色棉袄里。一阵凛冽的风刮过，那幼小的身子在破旧的棉袄里瑟瑟发抖。
　　 此时的父亲李元兆和奶奶、爷爷正围着暖洋洋的火塘烤火，吃着油炸土豆……
　　 几个饿慌的孩子回家的第一时间便闻到一阵薯香。在大人们的许可下，迫不及待地跨进了厨房。
　　 “小波，今天写字没有？”父亲的问话将还没有递进小波饥饿的小嘴里的土豆挡住了。
　　 “没有，今天老师只叫我们读书，没有叫我们写字。”
　　 “老师今天在黑板上写语文数学了，小波他不写。”这时，哥哥姐姐们的纯真轻易地就出卖了可爱的弟弟小波。
　　 “老师到底叫你写字没有？”李父声高八度。
　　 “没有。”
　　 “小东西，你欺祖了！你骗别人可以，骗你老子？”话音刚落，儿子小波已经被父亲一脚踹在了黑黢黢的灶台边。小波窄小的胸膛上，印上了父亲 “宏大”的脚印。幼小的小波还没回过神来，父亲又像抓小鸡一样的提起儿子的衣领口扔向门外。顺手拿起灶房门口一块五六斤重的石头朝儿子小波趴着的方向砸去。那块“巨无霸”刚好砸到小波的后脑勺上……
　　 躺在地上的小波那弱小的呻吟声，已经完全被父亲暴风雨般的捶打声淹没了。小波没有了动静，目睹的孩子们也都呆了。
　　
　　 四
　　 不远处干农活的小波小婶见状，忙来将小波抱在一边，拉着李父说：“打得很严重，三哥，怕是带去医院瞧瞧？”李父却无回应。
　　 小婶无奈：“小波，要是不太疼，你就赶紧起来吧。”
　　 小波在一番挣扎后，勉强坐起，又在一阵哭声后晕厥。
　　 此时的李父，依旧气定神闲，瞟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儿子，去屋外坝子焊钢架了。
　　 呆站着的人，此时才如梦初醒。小波的奶奶郑某走过去责说李父：“打孩子不能像这样打，赶紧带去瞧瞧。”
　　 “打死算了，我早就说了，如果把他送人就不会出这些事情了。”李父的话，冷若冰霜。
　　 “弟弟不行了，快死了……”堂姐全身颤抖地喊着。
　　 “你和你奶奶把他拖到后山埋了。”
　　 奶奶无能为力地哭喊着气息微弱的孙子小波，小波已无力回应。
　　 “把他拖出去埋掉。” 李父再度发话。然后拿着锄头，打算将儿子小波匆匆埋去后山。那里荒草丛生，到处是乱石。可怜的小波，就那样裹着一件披风，被埋在了荒野。
　　 此时，天更冷了，夜更黑了。
　　 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散发着晦暗的光。李元兆警告家人：“谁敢说出去，谁就去陪小波！”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幼小的小波绝对无法预知，在他踏进厨房的那一刻，竟是踏进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五
　　 三日后，李元兆的父亲经不起良心的谴责和不安，去报了案，交代了过程。以此线索，警方在后山一处十厘米深的黄土下找到了小波的尸体，进行了解剖。法医鉴定的结果是：小波系钝器致颅脑损伤机械性窒息死亡。
　　 警方在询问三个孩子时，他们都沉默不语，满眼的恐慌。直到警方将孩子带到学校，孩子们才异口同声地说：“是爸爸打死了弟弟……”
　　 当天下午，警方以故意杀人罪逮捕了李元兆。
　　 “怎么可能，不要乱说，我怎么可能打死自己的儿子？” 派出所里的李元兆淡定地否认着自己的罪行。
　　 “那你儿子小波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之前教育了一下他，就不见了。”似乎一切事情，都跟他无关，也没有发生过。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请你不要藐视法律的严谨，老实交代问题。”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们警察真是多管闲事！我告诉你们，我也常年在外混社会，别拿这套吓唬我。” 在警方的一再追问下，李元兆仍然大言不惭。
　　 终究，邪不胜正。李父还是未能抵挡得了警方的一再严词拷问，最终交代了打死儿子小波的过程。但那只是一种承认，却并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人们希冀的忏悔。
　　 那日尚未定案的李元兆在派出所的晚饭时间，对着电视若无其事地吃了满满一碗饭菜。这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喜剧画面，李父竟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那笑声，令人寒心入骨。
　　 对他来说，打死自己的儿子根本不算个事。他的“淡定”也引起了警察的怀疑，但经过鉴定，他并没有精神病史。
　　
　　 六
　　 事发后的多日，记者在李元兆家见到了衣着破烂的三个孩子，他们仍然不敢抬头看人，紧紧握着双拳，眼里是无助，害怕和惊恐。
　　 十岁的小超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我弟弟懂事，机灵，特别可爱，我很喜欢他……他死了……是父亲打死了他。我好想念弟弟，我经常梦见弟弟和我一起玩滚轮子。我还梦见他特别害怕……”
　　 那个家，更残破不堪了！只有院里的小树，还有一丝绿意。
　　
　　 七
　　 我们的国家，一直在倡导人性化教育——人性之美照彻了人类的天空；也如一叶碧舟，载着人们驶向美好的人生彼岸。
　　 但是却有这样一个幼小的生命，蓓蕾尚未绽放就如此悲惨地凋零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残暴的手下，他父亲的良知何在？人性又何在？
　　 而这样的事件，留给活着的人以及整个社会的，又该是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