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婚礼上的相遇

唐宁怎么也没想到，在向兵的婚礼上他竟然又见到了梁晓芸。

唐宁还记得，上次见到梁晓芸是在六年之前。那是初中毕业不久的一天，他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班上许多同学都去了，他就在班上见到了梁晓芸。那天他本想和梁晓芸单独说说话的，但梁晓芸那天始终都和女生们待在一起，自己也不好意思过去找她，所以直到分别他都没能和梁晓芸说上一句话，甚至连她录取了什么学校都没有问。

之后不久就开学了。唐宁那年考得很好，录取了市师范学校，所以拿过通知书后，他就到市师范学校报名了，成了一名师范生。能上师范，这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在刚入学的那段日子里，由于同学不熟悉，学校也陌生，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惆怅。这个时候，他常常会想起以前的学校，想起以前的同学，而想起以前的同学，他自然就会想起梁晓芸。于是再跟以前的同学在一起时，他就会有意无意问起梁晓云的下落，通过同学的口他了解到，那年梁晓芸考得不好，只录取了一所普通高中，在一个镇上。了解到这些，他很想到那个镇上找梁晓芸，有两次都到车站了，但他最终还是停下了。他知道与梁晓芸同在那所学校的还有几个同学，他怕遇上她们，所以他决定还是先给梁晓芸写一封信。

唐宁那封信写得很委婉，但字里行间还是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信寄出后，他就在期盼中等待回音，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等到。他很想再写封信试试，可转念一想，既然上一封信没有回音，再写一封也无非是自讨没趣，可能还会自取其辱，所以他就没有再写。而此时，他与许多新同学已经成了朋友，他也就渐渐地淡忘了过去，梁晓芸云也就隐入他的记忆深处了。

而且，说来也奇怪，直到在向兵的婚礼上再次见到梁晓芸，之前的六年间唐宁也从没有见到过她，一次也没有。这个时候，梁晓芸已完全成了一个遥远的记忆，他都快要把她忘掉了。但就在这时，梁晓芸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实在让他感到意外。

不过，在见到梁晓芸的第一眼时，唐宁并没有认出梁晓芸。唐宁当时的心情颇不好。那天他本来是被向兵请来作伴郎的，可当他一大早来到向兵家时，却发现他的位置被罗永刚抢去了。罗永刚也是唐宁的初中同学，不过上学时和唐宁的关系一般，唐宁只知道他现在广东打工，因为家里给他找了一个对象，前几天才从广东回来相亲的。向兵并没有请罗永刚来作伴郎，但罗永刚来了就扒上了接亲的婚车，怎么也劝不下来，没办法，向兵只好和唐宁商量，让唐宁改作礼宾，帮他接待接待朋友，再就是接亲的婚车回来时，帮他燃放一下鞭炮。礼宾有什么意思呢，燃放鞭炮更没有意思，这两份工作与风光无限的伴郎根本无法相比。但唐宁顾及向兵的面子，再说他也知道罗永刚爱出风头，所以尽管他心里不情愿，他还是接受了向兵的安排。

既然接受了向兵的安排，唐宁就只能作为婚礼上的看客了，于是当接亲的婚车回来后，他把鞭炮一点，就与许多参加婚礼的人一样围着婚车看热闹了；远远地看。唐宁看到，婚车停稳后，向兵妈拿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了车窗，车门就打开了，然后向兵就弯下腰等在旁边，等着背他那打扮得花红柳绿、喜气洋洋的新娘子。新娘子满脸羞笑着伏上向兵的脊背，向兵就在众人的推搡中踉踉跄跄地往家走。众人都随着新人往家走，唐宁也随着往家走。但就在这时，婚车后排的车门打开了，先下来一个胖胖的伴娘；这个伴娘是个极普通的农村女孩，唐宁看了一眼就转回了视线。但紧接着从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伴娘，这个伴娘的出现不由又把他的视线拉回来了。

唐宁当时并没有看到这个伴娘的脸；她留着一头披肩长发，她的脸被长发遮住了。不过仅从她匀称的身材和得体的穿着上就能判断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这个伴娘上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短风衣，下身一条黑色西裤，脚上一双半高跟皮鞋。这样的穿着按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至少衣服都是普通的衣服，但她很懂得搭配，衣服尺寸选择也合理，所以这身衣服就很好的衬出了她的身材，也衬出了不同于别的女孩的气质。

唐宁就是被这种气质吸引住的。被吸引住时，他还没有看到这个伴娘的脸，于是他就在心里想：这样的装束、这样的气质要是再有一张清秀的面孔就好了。这样想后，唐宁就站住了，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也就在这时，这个伴娘撩了一下头发，而在她撩起头发的一刹那，唐宁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脸正如自己预想的那样，是一张清秀的面孔。然而她也不仅只是面孔清秀，脸上的肤色还很白，白得就像天上的满月，所以尽管当时是艳阳当空，唐宁还是感到眼前一亮，仿佛被镜子晃了一下。这样的女孩对唐宁自然是有吸引力的,他不由就站在那里看。看着看着，唐宁发现这个伴娘面孔很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于是他就站在那儿想。正想着，唐宁看到这个伴娘在对着自己笑。唐宁怕弄错了，就转身往左右两边看，这才发现那个伴娘确实是在对自己笑。笑了不说，这个伴娘向自己走过来了，都快走到跟前了，唐宁才猛然从记忆深处想起一个名字，嘴上不由就叫了出来：梁晓芸！

没错，这个伴娘正是梁晓芸。不过当时唐宁只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并没有说什么，而且直到婚礼快结束了唐宁也没能和梁晓芸说上几句话。其实唐宁心里是很想和梁晓芸说说话的，可他越是想说，心里就越是拘束，嘴上就越是说不出来。倒是罗永刚和梁晓芸说了不少话，他首先说问梁晓芸现在做什么事，在得知梁晓芸也在广东打工后，就和她大谈起广东来。谈着谈着，他还说起了广东式的普通话，说到有趣时，总能逗得满屋子人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在吃饭时，罗永刚甚至还半开玩笑地用广东式的普通话恭维了梁晓芸一下：“小姐，你好好漂亮呀！”这句恭维话让唐宁觉得很肉麻，他抬眼看看梁晓芸，梁晓芸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看到罗永刚这么风光，唐宁很是羡慕，羡慕得都有些嫉妒了。唐宁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旁，更不甘心处于罗永刚风头之下，他知道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教师，但在向兵所请来的十来个同学中，自己毕竟是唯一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于是在罗永刚说了那句恭维话后，他就故作老练地给大家说了一个笑话。但他的笑话很一般，或者说他说笑话的能力很一般，因此当他说完那个笑话后，除了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同学笑了一下外，桌子上的其它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而更让唐宁难为情的是，说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下梁晓芸，他发现梁晓芸根本就没听他的笑话，一直都在低头和身边的那个胖胖的伴娘说话。这个发现让唐宁很沮丧，于是在说完那个笑话后，唐宁就不说话了，就那么坐着，一直坐到宴席结束。

宴席结束后，吃饭的人又回到新房，先闹了一会儿新人，有人找来扑克，十来个同学就围坐在一起打起了扑克。唐宁没有打，他没有打扑克的心思，所以他就坐在后面看。看的时候，他时不时的会拿眼瞄一下梁晓芸，他看到梁晓芸还在和那个胖胖的伴娘说话，说的还特别专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和她说话的机会，他就走出了新房，来到了院子里。他在院子里无聊地坐了一会儿，抬手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正准备起身找向兵告辞，不想向兵却出来了。

“唐宁！你怎么在院子里，我正找你呢！”憨厚的向兵笑着说。

“找我，有事吗？”唐宁站了起来。

“有点事，你不有车么，帮我跑一趟，送一下人。”

“送人？送谁？”

“这不有两个送亲的伴娘吗，”向兵走近说，“伴娘晚上都要回去的，你帮我送一下。”

“送伴娘？”唐宁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脸上并没有表现，而是故作为难地说：“向兵，我的车只能带一个人，两个伴娘你让我送谁呀？”

“送谁？”向兵挠了挠头，正在这时梁晓芸从新房里出来了，于是向兵就用手一指梁晓芸，说，“你就送梁晓芸吧！”

“送梁晓芸？”唐宁看了看梁晓芸，表情似乎有点为难，但他很快就说，“好吧，服从你的安排，我送梁晓芸。”

唐宁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乐坏了。他心里本来多少还在因为早上的事而生向兵的气，但向兵的这个安排却让他心里的气一扫而光，连中午吃饭时的不愉快都消失了。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向兵没原则了，甚至都有些喜欢他的这个做小生意的同学了。

“你们在说什么呀，在说我吗？”看到向兵在指她，梁晓芸向他们走来了，走到近前笑着问。

“没有！没有！”向兵摆着手说，“你晚上不是要回去么，唐宁有摩托车，我在跟他商量，让他等一下送你回去。”

“让唐宁送我，太好了，唐宁，你有时间吗？”

“有！有！”唐宁赶紧点头。

“那好，唐宁，送梁晓芸的事我就交给你了，你们先聊着，我再找一辆车去。”说着向兵往院外走去。

向兵走后，唐宁和梁晓芸就在身后的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唐宁一直想和梁晓芸说说话的，苦于没有机会，这时坐在一起了，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倒是梁晓芸在坐了一下先说话了，她说：

“唐宁，不是说你今天要作伴郎的吗，怎么早上没去？”

“唉！”唐宁叹了一口气说，“别提了，本来是要去的，但罗永刚来了非要去，没办法，只好让他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婚车到了没看到你呢。”梁晓芸点点头。

“怎么，你知道我作伴郎？”唐宁扭头问。

“知道，早几天就知道了。”

“向兵告诉你的？”

“哪呀，”梁晓芸笑了，“你不知道吧，新娘子是我表姐！”

“新娘子是你表姐？”唐宁有点吃惊地看了看梁晓芸，然后就恍然地笑了，说：“我说呢，看到你时我心里还奇怪，伴娘都是女家请的，怎么会请到你，原来里面有这个缘故！”

这么说着，两人就都笑了。笑过之后，唐宁感觉自如多了，他已经知道梁晓芸在广东打工，就问起了梁晓芸在广东打工的情况。梁晓芸告诉他，她在广东一家服装厂工作，刚去时是缝纫工，现在作质检员。她还说，要是正常状况下，她这时是不会回来的，至少要到过年才能回来，但前一阶段她们那里遇上了金融危机，好多厂子都倒闭了，她们厂没倒闭，可也停工了，她待在那里没事做，又赶上表姐结婚，她就回来了。

“你还回去吗？”听完梁晓芸的介绍，唐宁问。

“回去，怎么能不回去呢。”梁晓芸撩了一下遮在眼前的头发说，“我们是打工仔，不回去厂里就要开除我了，我只请了半个月的假，再过几天就得回去。”

正说着，新娘子在屋里喊梁晓芸，梁晓芸答应了一声就进去了。不一下，梁晓芸又出来了，这时她肩上已多了一只挎包；她走到唐宁身边，对还坐在凳子上的唐宁说：

“唐宁，我和我表姐说过了，你送我回去吧。”

“现在就走吗？”唐宁站了起来，在得到梁晓芸肯定答复后，他就走出院子，走到自己的摩托车旁。他先用抹布擦干净座垫，然后就跨上去启动了车子。他按了一下喇叭，梁晓芸出来了，送她的人也出来了。他扶稳车让梁晓芸上车，待梁晓芸上车坐稳后，他又按了一下喇叭，然后两人就在众人的目送下驶离了向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