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超凡打开家门，也懒得开灯，径直朝卧室走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站住！”超凡停顿一会，继续往前走。“啪啪啪”，几下开灯的声音传来，客厅一下子犹如白昼。“这里是旅馆吗？你把我当什么？老妈子？现在翅膀硬了，就嫌弃我这个黄脸婆了？别忘了你的父母是我养老送终，你的妹妹是我给她成家立业……”
　　 “是，你功高盖世！我好像应该感谢你赵素兰气死了我的父母，赶走我的妹妹！”
　　 赵素兰涨红了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别忘了当年你们家穷得叮当响，是我爸爸支持你上的大学。”
　　 “如果能回到从前，我情愿在家务农，也不愿意接受赵老村长的资助，而碍于情面娶你！”
　　 赵素兰咬了咬牙，扬起眉毛看着吴超凡：“哼！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想要甩掉我。我告诉你，休想！连做梦你都休想！”
　　 吴超凡把赵素兰推到客厅的一面大镜子前：“好好看看你自己吧！养尊处优的你看不出黄脸来。不过，我倒想叫你看看你的心——在烦树开花！哈哈，不过你永远不会看懂，因为自以为是的你从来就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有多烦！”
　　 “哈哈哈，嫌我烦？我告诉你，当我拿你的八字去找算命的说你不会有后人的时候，我就开始烦你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上辈子我爸爸欠你的，这辈子我欠你的！是你，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是你，无能让我像别的女人那样可以享受天伦之乐！是你，给了我一个暗无天日的冷宫……”
　　 突然，吴超凡的手机响起，刚打开就被赵素兰抢了过去：“我看看是哪个狐狸精打的？”手机里沉默半响传来妹妹的声音：“嫂子，是我。哥哥准备明天开会的资料掉我家了……”赵素兰支支吾吾，吴超凡夺过手机，看也没看赵素兰，打开房门出去了。
　　 听着车库里小车发动的声音，赵素兰好想跟着去，可想到刚才骂狐狸精的话给妹妹听见了，一下子又打消了跟去的念头。
　　 从妹妹家出来，吴超凡开着车子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想回家，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哪儿？突然两声尖锐的“救命”声划入夜空。几个男人狞笑的声音：“你就叫吧，嘿嘿，大半夜神仙都睡着了，看谁来救你？”
　　 吴超凡车灯射着几个人，打开了车门。几个男人走了过来：“哥们，有一个找死的！”其中一个从身上拿出一把尖刀，向吴超凡逼近，其余几个把吴超凡围了起来。
　　 吴超凡理了理身上的衣领，嘴角发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握刀男人“嗨”地一声准备先发制人。吴超凡动如脱兔，一下子捏住了握刀男的手腕，用力一擗，只听见手腕骨折的脆声和尖刀掉地的哐当声。男子捂着手腕蹲在地上哇哇大叫，其余男子见状吓得惊慌失措，瞬间带着握刀男子作了鸟兽散。
　　 呼救女子朝吴超凡走来：“大哥，今天真谢谢你！”吴超凡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瓦灰色风衣，锥子的牛仔裤脚扎在短靴里，一头披肩直发的女子，在这个深秋的夜晚显出几分飘逸。不由问道：“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不好好呆在家里？”
　　 女子轻叹一声：“我和我哥吵架了，刚租了房子，还没整理好。我叫何静萱，谢谢你今天救了我，等我房子整理好请你来我家作客！”看着何静萱欲离开的样子，吴超凡叫住了她：“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路上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到了静萱处，满屋的灰尘，有几个纸箱装满了书。吴超凡止不住问：“还是学生？”
　　 “哈，怎么这样说？觉得我还小吗？我都快三十一了呢！所以我哥才急着把我嫁出去！”
　　 “就为这和你哥吵架啊？”
　　 “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这事还小吗？都什么年代了？我的婚姻我做主！”
　　 吴超凡一脸落寞：“你安全到家，我也该走了。”他的那丝落寞没有逃过静萱的眼睛：“怎么了？我的话触动你什么了吗？”吴超凡浅笑一下：“十八年前，我要也能像你一样‘我的婚姻我做主’，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有家难回了！”
　　 “大哥，对不起，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你的电话号码可以给我吗？等我这几天忙完好好谢一下你！”
　　 吴超凡给何静萱留下电话号码后就离开了。
　　 几天后，吴超凡接到何静萱电话：“大哥，我在惜缘酒家定了餐，请你和你的家人一起来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容不得吴超凡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吴超凡摇了摇头，轻笑两声：“正愁晚饭怎么吃，回家吧，耳朵会长茧，吃起来自然就索然无味了。有人请客，何乐而不为呢？”
　　 到了惜缘酒家，何静萱东张西望看了几下：“怎么就你一人啊？”
　　 “就我一人你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欢迎之至！我只是担心订了那么多菜我们俩怎么吃得完？”
　　 “吃不完我们打包。”
　　 “你帮我拿啊？”
　　 “没问题！”
　　 酒足饭饱吴后超凡把一袋袋打好包的菜交给静萱。静萱撅着嘴：“不是说你拿的吗？怎么都交给我了？”吴超凡忍不住好笑：“我拿着怎么开车？”
　　 到了静萱处，吴超凡接过杂七杂八的袋子，待静萱开门后顺手放在了桌上。静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桌上的一本书拿了起来，吁了一口气：“还好我动作快，不然我的书就是墨香加菜香了！”
　　 吴超凡歪头一看，是张恨水的《啼笑因缘》。“你喜欢张恨水的书啊？张恨水其实原名不叫张恨水，叫张心远。因为追求冰心被拒绝，所以取了恨水，意思是冰一化就成水了。”静萱笑了笑：“才不是呢？有记者问过冰心，冰心说不认识张恨水。”
　　 就这样，从张恨水谈到张恨水的《金粉世家》《秦淮世家》……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这时吴超凡的手机响起，只听见素兰的声音：“你干脆死在外面算了！”挂断手机，吴超凡皱了皱眉，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吴超凡来说，和何静萱见面成了他最快乐的事。
　　 正月十八，是静萱的生日。吴超凡提前下班，早早地到了静萱出租屋的门口。静萱看着超凡的背影，眼睛狡黠地一转，从屋前的一根树叶上取下一块冰，从超凡的后颈里放了下去。那冰迅速在背心里融化，吴超凡跳了几下，佯怒着去抓静萱：“臭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就这样你追我赶地嬉戏到了天黑，两人一点也不觉寒冷。
　　 进屋后吴超凡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插上31根蜡烛，点亮后让静萱开始许愿。静萱双手合十，默默许下两个心愿后对超凡说：“我的最后一个愿望你来许，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透着摇曳的烛光，超凡看着烛光下静萱白里透红的脸，深情地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年轻过，但是和你在一起，仿佛觉得自己年轻了。假如我有什么愿望的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静萱可以属于我！”静萱娇羞地和超凡四目相对。就在那晚，静萱成了超凡的女人。
　　 自那以后，超凡一有空就去静萱那里。这事惊动了赵素兰，她跑到静萱的小屋附近守株待兔。看见静萱正掏钥匙开门，便把早已准备好的粪便从静萱的头上泼了下来。作呕的熏臭味让静萱还来不及搞清状况，就听见赵素兰的骂声：“你这个贱货，我让你来勾引别人的男人！……”
　　 这一幕恰巧被超凡看见，上前一把拉过素兰，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素兰感觉天旋地转，用头去顶超凡，两手不停地在超凡的脸上施展阴爪功：“你这个没良心的，嫁给你一二十年，你居然为了这个小狐狸精打我！我不要活了，今天和你拼了……”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超凡把素兰架到车上，给妹妹超华打了个电话，叫赶紧来静萱的住处，帮静萱洗整一下。
　　 静萱想过无数种和素兰碰面的场景，可是绝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知道脸上究竟是泪水还是粪水，一下子她开始嫌恶自己，觉得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脏的女人。当超华赶到静萱处，看见一男一女正扶着静萱上了一辆小车。
　　 吴超凡把素兰拽回家后，正准备打电话问超华静萱的情况时，手机响了起来：“我是何静康，你马上到飞山公园来！”吴超凡不由狐疑：何部长怎么这个时候约我？还约到那么偏僻的地方？顾不了那么多，只好驾车前往。
　　 好不容易找到何静康的地方，还来不及问候，脸上就挨了何静康一拳。吴超凡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何部长，你什么意思？”何静康又飞起一脚向吴超凡踢来，吴超凡本能地准备回击。听何静康骂道：“我打你这个狗东西，你居然敢招惹我妹妹！”吴超凡倏然醒悟：“静萱是你妹妹？大哥，你听我说！”何静康手脚像雨点般朝吴超凡打来：“谁是你大哥？你欺负我妹妹，还让你老婆那么糟蹋……”吴超凡不回击也不躲闪：“大哥你就打我吧，我对不起静萱，可我是真的爱她！”何静康：“爱？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就叫爱？”
　　 何静康又要将拳头掷向超凡，静萱突然挡在了超凡面前：“大哥，你让他走吧，超凡不是那样的人，是我一直不让他离婚的……”何静康扬起手想给静萱一个巴掌，看着静萱毫不躲闪的脸，慢慢放下手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爸妈去世得早，叫我好好待你，哥哥给你介绍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偏偏看上这个比你大十几岁的有妇之夫？”
　　 超凡拖着疼痛的身体扶着通往家门的栏杆，边走边想，要怎样才能把事情圆满解决？神思不定，突然听见房开商钟老板的声音：“哟，吴局回来啦！我这次去日本，给你带了一箱真正的红富士苹果，记得要吃哦！”
　　 “我不喜欢苹果，更不喜欢日本的苹果，请你带回去！”
　　 钟老板一脸尴尬，干笑几声：“刚才和夫人聊了几句，夫人很喜欢红富士的苹果，你们慢用，慢用！”就急忙地离开了。
　　 超凡进家后，看见素兰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他走上前去，素兰把脸扭到一边。超凡坐在她旁边：“素兰，我想和你好好谈谈！”素兰脸跳动了一下：“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想谈，也不想听！”说完就急急地走进卧室，用力地关上了门。超凡无奈地甩了甩头，靠在沙发上，一支一支地烟吸到天亮。想起今天城门外的地皮招标，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上班去了。
　　 招标工作非常顺利，给了最有实力的房开商梁老板。招标结束后，看着有的欢喜有的愁，吴超凡也觉得无比的疲倦，就在椅子上多坐了一会。这时钟老板走来：“吴局，你真够意思，嘿嘿！”说完后阴笑几声离开了。超凡没有理会，尽管疲倦，一心想着不知此时静萱在做什么？
　　 静萱哥嫂看着这几天静萱食欲不振，总想着静萱心情不好的缘故。于是换着花样做菜，一心想逗静萱开心。看着静萱吃什么吐什么，何静康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该死的赵素兰，那么恶毒的招数都想得出来，谁碰上至少也会恶心十天半月！”身为医生的静康老婆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径直去卫生间，拿起静萱的右手号起脉来。
　　 静萱一把抽回了手：“大嫂，我没事！”
　　 “静萱，大嫂不是外人，我刚才已经号出来了，你怀孕了！”
　　 “大嫂，我求你先不要告诉大哥，我一定要这个孩子。你不知道超凡有多喜欢孩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孩子！”
　　 “你俩的话我都听见了，静萱，听哥的话，把孩子打掉，让你大嫂亲自给你手术。他吴超凡对你就不是真心，自己老婆不能生，就找上了你……”
　　 “大哥，我一定要这个孩子，假如你们觉得我呆在这里会让你们颜面扫地，我马上离开！”
　　 静康夫妇连忙回道：“你哪也不能去，这件事以后再说！”
　　 一星期后何静康回到家里，神色肃穆地对静萱说:“有人匿名举报吴超凡受贿五十万现金，他被双规了。现在你必须拿掉孩子！”静萱摇摇欲坠：“不，你骗我！超凡不是贪财的人，他怎么会受贿？你就是想方设法要我拿掉孩子……”静康把妹妹扶在沙发上：“哥哥怎么会拿这么严重的问题来骗你？是我得到消息，说这次房开商梁老板能顺利中标就是因为向超凡这个国土局长行贿了五十万。”
　　 静萱泣声道：“哥，请你一定要帮超凡！”
　　 “静萱啊，不是哥哥不肯帮忙，你哥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组织部长，哥的上面还有领导。而且你们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哥也插不了手。哥知道你的心，叫你打掉孩子实在很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孩子还留着，下一步调查组的人可能就会针对你和孩子。受贿加外遇，那样对超凡也不利。”
　　 “哥哥的话我明白了，好吧，我听你的，我同意拿掉孩子！”
　　 静萱和大嫂从医院回到家里，就去房间收拾衣物，何静康惶恐地看着妻子：“静萱是因为孩子没了在恨我们吗？”妻子叹了口气：“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不然呆在家里会闷坏的！一会我送她就可以了，你别跟着。”看着静萱出来，嫂子接过静萱的衣物一起走出了房门。
　　 一个月后，吴超凡的事情总算水落石出——调查组在超凡家里找到了钟老板送的苹果箱，打开一看，正好五十万现金。吴超凡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静萱，得知静萱已经悄然离开，不由黯然神伤。
　　 回到家里，超凡把一份拟好的协议书递给素兰：“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们还是离婚吧！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和我家人的照顾。家里的房子和存款都通通给你。”素兰抖了抖嘴唇，一把拿过协议书撕了个粉碎：“我拿钱来做什么？你这没良心的，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超凡又从包里再拿出一份协议：“我知道你会撕，所以准备了很多份。我承认，我这样做是对不起你。可是，我假如不这样做，我对不起的不仅仅是你，还有静萱和我。你知道吗？静萱为了我去医院流产了，我已经向单位请了长假，假如迟迟不回的话，就叫他们直接开除我好了。无论她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她！假如我的生命之树前半生结的是烦花，我希望我的后半生可以开出乐果！”
　　 素兰拿着协议双手不停地颤抖：“什么？静萱怀孕了？这些年，难道不能有孩子真的是我的问题？”素兰苍白的脸上挂满泪珠，转身拿起茶几上的一支笔，签下了“赵素兰”三个字。
　　 吴超凡把行李放在后备箱，打开车门正准备踏上寻找静萱的旅程。静萱的大嫂拉住车门：“我和你一起去找静萱！”超凡不由喜形于色。在静萱大嫂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个小镇的一户人家，那是静萱大嫂的娘家。刚一下车，就看见肚子微隆的静萱咧着嘴向在他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