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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小说】三舅
矬粗短胖,左眼眼皮上生一肉瘊,且总是塌蒙着,睁不开的样子。
他就是我三舅。
别看我三舅其貌不扬,一只眼睛看人,脑瓜却极其灵便。按我二舅的话说,你三舅可不是“凡人”,塌蒙着眼只顾琢磨事儿,比一般人精明着呢。
三舅贩过猪,换过大米,收过破烂,还粘过塑料盆。农村的五行八作,他几乎全干过。干得多了,见得多了,也就想得多,算计得多。在亲戚邻居中,三舅是公认的不“讲人”的人。因此,亲戚邻居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来往。和他来往,你想沾他身上一丁点儿灰都难。
你不来往,三舅的日子过得照样滋润。村里,三舅第一家“塑”楼,第一家看上彩电,前几年,第一家骑上电动自行车。
二舅倒不眼气,脸扭一边说,人活个人缘,人缘没了,穿金戴银又该咋着?
二舅当过村干部,和三舅相比,大方,好讲排场。都说他们弟兄俩不像一奶同胞。谁向二舅借钱,一时手里不宽绰,宁肯转手再借,二舅也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不让人家的话落空。二舅说,人家向你借钱是看得起你,话说出口,心里不定掂量几掂量呢。我们外甥几个走舅家,带同样的礼物,但落脚点总在二舅家。在二舅家落脚,酒是酒,肉是肉,热热闹闹摆满一桌子。三舅显然就没准备过,也根本没打算准备,我们冷冷清清站那么一小会儿,甚至一口水没喝,就撤退到了二舅家。
我不是卖三舅的“赖”。
那年,二舅喂了一圈猪,该出栏了。三舅找到二舅,说他联系到一买家,保管卖个好价钱。二舅就同意了。联系好后,三舅说先把猪赶到他家圈里喂养几天。二舅说,赶不赶不一样吗?三舅眼一眯缝,说,不一样!买家跟我熟悉,知道是我喂的猪,给价肯定不一样。
二舅信以为真。
不两天,猪卖了,三舅哗啦啦数给二舅一打票子。二舅心里估摸一下,十几头猪果然比前几天多卖好几百块。
过了一段时间,二舅酒桌上说起这事。同桌人说,你相信你家老三?怕是把你卖了还帮他数票子哩。二舅说咋讲?
咋讲?无利不早起。那几天猪价一天涨一个价,你家老三从中不摸个千儿百八,他能干?
二舅回家跟二妗子说了这事。二妗子气愤不过,吵嚷着要去找三舅。二舅拦住了,说染坊里能倒出白布来?无凭无据,撕破脸皮净弄得不好看,以后咱少跟他掺和就是了。
三舅的悭假,我母亲也领教过。有一年,我父亲住院动手术,二舅去探望,同时叫上三舅一起去。三舅推说忙,没有去。父亲住院回来,三舅无法再推,就掂了件牛奶看我父亲。我母亲是个细心人,三舅走后,仔细看了牛奶的生产日期,竟然是过了期的牛奶!
我母亲憋一口气,过两天找个理由,原封不动把那件牛奶又送还了三舅。临走,我母亲对三舅和三妗子说,你哥得病看的人多,礼物堆得成堆,这件牛奶还是你们自己喝吧!三舅和三妗子听了,脸一紫一红。
三舅家住公路旁边,我每次打车回家看望父母,下车总免不了路过他家门口。那次,我提溜了大包小包,正好碰到三舅骑电动车出门。我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三舅让烟。三舅接了,说,外甥,回来啦?点着烟,三舅说,要不,我骑车送送你?我说,舅,您忙,就二里多路,我步行回去也累不住。
三舅就不再让,说,那好,我还得去地里薅草,你慢走。
回到家,我累得满头大汗。我跟母亲说了碰上三舅的事,母亲说,你三舅呀,一是心疼他的电动车,二是怕费他那一点儿电哪。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三妗子,无论长相,或者脾气性格,和我三舅如出一辙。说起来,打小我们外甥几个,谁也没吃过她一粒糖豆儿。对外甥如此,三妗子对她娘家人也不例外。她娘家兄弟盖房,盖到半截钱不凑手,实在借不来了,想到三妗子。当时,三舅、三妗子刚卖了百十袋换大米赚来的粮食,手里窝一万多块钱现金,还没顾上存进银行。见兄弟来借,三妗子说,真不巧,卖粮食的钱你哥刚存进银行,而且还是死期。
三妗子娘家兄弟一听,扭脸要走。三妗子觉得过意不去,饶了一句,要不,我刚剪的一包长毛兔毛,你拿去卖了?她娘家兄弟头也不回,只当没听见。
三舅赶着毛驴车换大米回来,三妗子掏出躺在枕头底下睡觉的一万多块钱,让三舅赶快存进银行。三妗子说,一万多块钱,存银行一年,能多生出好几百块呐!
三舅、三妗子似乎养成了他们的处事原则。“小庙的旗杆,独立独站”,我不沾别人,别人也别想沾我。
今年春节,我们外甥几个又去走舅家。置办礼物时,想到三舅平时那抠琐样,就想少给他置办一件,大不了他知道了,下年不让我们踏进他家门。我们给二舅买了三件礼物,给三舅买了两件,骑上摩托,浩浩荡荡去了舅家。
先来到二舅家。卸下三件礼物,没进门,我们说先到三舅家坐坐,一会儿再拐回来。和往年一样,我们准备在二舅家,摆开场子,大吃大喝一顿。正要去,二舅突然问,我咋看给你三舅少了一件礼物?我们说,二舅,这您就别管了。二舅脸色很不好看,嘟囔一句,这样不好吧?
来到三舅家,三舅、三妗子已把院子洒了水,打扫干净,喜盈盈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我们感到有些不习惯。三舅、三妗子可从没这样热情过。进到已显得破旧的堂屋小楼,刚一落座,三舅马上招呼三妗子,快,几个外甥轻易不来,把炒好的菜端上来。三妗子快步走进厨房,一手端一盘子,很快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这一桌子菜,有几盘,竟是冬季价格不菲的蒜薹、青椒、西红柿!
突然的变故,弄得我们有些不知所措。
三舅又掂出两瓶好酒,说,这是你表弟从杭州捎回来的,今儿咱打开尝尝。我们这才想起,三舅、三妗子跟前有三个儿子。也就是说,我们有三个表弟。只是这些年不常和三舅来往,也生疏、冷落了三个表弟。三舅养活三个表弟不容易,两个供养成大学生,分到杭州,一个跟人学医,也去杭州开了家私人诊所。如今都已在杭州成家立业。
三舅说,过罢年,我和你妗子地也不种了,小生意也不做了,去杭州给你表弟抱孙子去。又手指房子,感叹道,盖这楼房,原想是个招牌,好给你们表弟娶媳妇,看来用不上啰。
过罢年就去杭州?我们几个心里,顿时涌出一阵失落、酸楚来。也就是说,明年走舅家,我们再想看看三舅、三妗子,路途就遥远了!
这时,二舅也过来了。
我们让二舅、三舅坐上座。二舅、三舅不肯,说,外甥是舅家的客,今儿当舅的陪几个外甥,就不拘礼数了。倒上酒,二舅说,本来说在我家招待,你三舅不依,他非得弄几个菜,在他家也热闹一回。
我们有点坐不住。
喝到半酣,我推说出去解手,偷偷去了趟村口小超市。回来时,我手里多了件礼物。我对二舅、三舅说,看,只顾说话,这件礼物倒忘摩托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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