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像锅底的灰，几颗星凌乱地散在黑空，村子里的狗不停地吠叫，二鸭子的小屋里隐隐约约透出几道光，投射到对门大砖垛上，影映成两狗样。一上一下，上面的狗趴在下面狗的屁股上，下体使劲儿往前拱着，好像还嗷嗷得乱叫。
　　 透过窗往屋里瞧，桌椅都是时髦的货，油亮的漆，光滑的扶手，扶手上放着一只老树皮般的手，指甲是黑黄色，显然是常年抽烟造成的。二鸭子坐在这大扶手椅子上，眉头挤作一团，刚被扔掉的烟蒂还在地上冒着青烟。青烟被窗户那儿来的风吹乱，但并没有散，飘飘摇摇地飞向二鸭子对面的人，钻进那个人苍白的头发里面，从露出头皮的地儿又钻出来，在风里面缓缓地散了，淡了，渐渐看不见了。
　　 苍白头发的人是个女人，准确来讲是一个老女人，老到好处的女人。她脸还有红色的气晕，说明她身体还很好，胸前高高耸起的大奶子还能让二鸭子这样的老男人血脉扩张。脸上皱纹也少，零星在眼角和嘴角有，额头宽平泛着灯光。很容易看出来，这老女人曾经很美，当然现在也不差。对于打了一辈子光棍，这都快六十的二鸭子觉得这老女人是一个仙女。当二鸭子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人，是菩萨。也只有菩萨才有这个善心，来嫁给二鸭子这么个老光棍，来安慰这颗寂寞了几十年的心。
　　 这是结婚的第二天，红烛还亮着。那是二鸭子的侄子东芝操办的，喜庆的劲儿令二鸭子仿佛年轻了三十岁。昨天晚上，抱住这个女人啃得个够。现在想到昨晚的激情劲儿，二鸭子嘴角还会漾起几分笑意，虽然事情——今天刚刚摸黑，二鸭子叫女人吃饭，女人吱吱唔唔的不吃饭，看样子想说点什么。二鸭子问了几遍，那女人才道出了原委。这女人是有丈夫的人，但是没有孩子，两个人恩爱一辈子没红过脸。如今年纪大了，她身体挺好，不料老头得了重病，肝癌。家里积蓄花的干干净净的，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却依然没有治好老头的病。后来说如果移植肝能行，不过要花几十万，合作医疗能提供十万，剩下的七八万可没有法了。
　　 二鸭子心里有火，看着这个老女人漂亮的脸和高耸的胸脯又不知道该怎么发。这可是六十年来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他心爱这个女人，心疼这个女人，可是又心恨他。
　　 去年冬天，邻村专门说媳妇儿的小石头给他介绍了她，俩人一拍即合。按照时下年轻人的套路走，二鸭子给了这女人三万三的彩礼，还有那三金（金戒子，金手镯，金耳环）。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个骗局。
　　 二鸭子是养猪发的家，屋角就有一排的杀猪刀。现在他真想捞一把杀猪刀把眼前这个老娘们给宰了。
　　 天色往黑里面去，星星隐去了光芒，北方的天空划过一颗流星，天空更黑了。时间在夜间仿佛加快了脚步，人们合上眼，做或不做梦，一会就鸡鸣车走，大天老明了。当太阳升到杨树梢头时，人们看到二鸭子骑着新买的电动车载着那苍白头发的老女人走出了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