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十五岚的诗歌并不是很久，但是自打“相识”，便一直深爱，可谓一见钟情。但我知道，我读出的旨意不一定是她原本要表达的东西。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所以我想读者发掘的东西即使与诗人本身要表达的东西存在偏差，但是对于诗人和诗作而言都未必是一种损失，反而更能说明诗作的魅力，因为它达到了诗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十五岚的诗歌在我这个低水平的人看来它是有些朦胧的，我不读上几遍还真难窥出其中玄妙，甚至读上几篇窥出的玄妙还不一定就是符合她原意的，但所幸的是——我所看到的是美，是多样的五彩纷呈的美。我读文学作品一般情况下会被主要呈现的东西敛住心神，如杨钟雄《人间四月》，它给我的感觉、让我最直观地看到的是中和之美，那么我就很容易忽视它其他的美了。但是十五岚的诗歌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她的诗歌呈现的各种美是均衡的，且都是能让我觉得是十分深刻的，所以这些各种各样的美都是主导，都是可以撼动我心的力量，这也是我一直很爱她的诗的原因。故而我想作为读者的我，即便误解了她的诗，但爱她的人都不必愤怒，因为这是美丽的误解，暂且就当我是为了自己可能存在的误解找的借口吧。
　　 我说十五岚的诗歌具备多样的美是有理据的，废话不多说，我一条条列出来，供各位一阅，以作交流和探讨：
　　 第一，文学本源之美。看到这一点，也许有人该问我难道有些文学作品还不符合文学本源的？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真的就有作品不符合文学之本源。这是很多创作者所忽视的，所以有很多人为了作文而作文，为了写诗而写诗。那么文学的本源是什么？这个在古代文论归为两点：于心和于道。但是“于道”的实质也是“于心”，这个有必要做个解释，不然大家会以为我后文显得牵强。“于道”在古代有两种说法，但是要明白一点，这个“道”不是指抽象的哲理性的“道”，而是指的“六经之道”，即儒家的社会政治之道，即圣人之道，代表性学说“文以载道”，和“诗言志”是相通的，因为圣人之道源于圣人之心，故而“于道”的实质就是“于心”，所以在此论十五岚诗歌文学本源之美，就是论“于心”之美。而于心的代表学说则就是“诗言志”，儒家文学观的主要代表著述《毛诗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礼记·乐记》又言：“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这两句话结合起来的意思就是说内心积聚的情愫借助语言文字这种工具表达出来就是诗，而这种情感是需要外物来触发、激发的，显然可见，“于心”的最重要的特点是这种情动于衷的“真”。细读十五岚诗歌，我想这个特点不难发现，比如《守候花期》中的《你已踏歌而来》，由一场骤雨触发情思，表达“我”对“你”的深情，以及“你我”的浓情蜜意，“注定了身份的风/与异香。烟圈反复锁着眉，窗户镶嵌的脸颊/‘在黎明来临之前/我把心中的名字又抱紧一次’”读着这句诗我仿佛就看到她的爱人在她的面前，她看着挂着雨珠的窗玻璃后的那张脸，以及从夹着香烟的指缝飘出的烟锁上他的眉，这烟就如她的惆怅、如她缠绵的情愫，所以她在心中低唤他的名字。这是十五岚文字的诗情，更是她内心的柔情。这是我随意选取的一首，其他的诗歌也有同样的特点，我想只要你去细读，并不需我再举例赘言。元好问曾有诗言：“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这是对陶渊明情动于衷的赞赏和对潘岳的情不由衷的批评。刘勰《文心雕龙·情采》中也曾尖锐地批评了“为文而造情”，故而十五岚诗歌的文学本源之美是十分值得赞赏和肯定的，这也是创作者该学习的！
　　 第二，创作构思之美。看到这个也许有人以为我在瞎扯了，难不成我还知道十五岚怎么构思的？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她怎么构思的，毕竟她的脑袋不长在我身上。但是她的作品体现的构思之美却被我看到了，这和我不知道她怎么构思的是不矛盾的。因为文学创作构思分三个阶段，而十五岚诗歌恰巧体现了这三个阶段的要求，故而我说她的诗歌有创作构思之美。这三个阶段是哪三个阶段呢？首先是创作构思的预备阶段，在预备阶段应该虚静。十五岚诗歌的构思预备阶段体现了“虚静”吗？我先不急着下结论，我们来分析。分析之前我简单说一下什么叫“虚静”，虚静本来是《道德经》提出的一个思想：“致虚极，守静笃”，是一种哲学观念，但是后来因为被儒家、佛家吸取，“三家”一起强调虚静，所以“虚静”同时成了中国古代文学创作、绘画艺术、书法艺术的主体修养的最基本条件，其实就是说在创作中主体要抛开一切名利杂念的影响，以便让自己的艺术想象自由而充分地发挥，在构思中形成最优美的艺术意象。我们常说的“意在笔先”就是在“虚静”的前提下才能实现的。十五岚的诗歌是可以明显看出她创作构思的预备时的“虚静”状态的。为什么这么说呢，且待我讲来。我记得我审核过十五岚的《云外青鸾，不寄千千愿》，我当时写完按之后发评论说：“读这组诗情不自禁就将其上升到美学的高度了，以往审稿，虽然也是一个审美过程，但自己不会想到用美学去品析。‘优美’看似一个平淡的词语，但是若真的从审美形态的基本内涵出发，这个词也是一种境界，我不知道能不能把这种境界称之为审美境界，但是我能感觉到这组诗体现的这种‘优美’，这种境界，它是人生境界中升华出来的超越了自然境界、功利境界和道德境界的悦乐情怀和情境的。它展现的是人的存在中的统一、平衡、和谐的状态，也就是说它呈现的是一种和合化一的境界。这样的美诗，我想足以撼动人的内心。”这其中我提到它是超过了功力境界的，故而它是不含杂念和功利心的，且整组诗意象纷呈（原诗太长，不做引用，最后我会附上十五岚文集链接地址），无一不是她艺术想象的结晶。这是需要在“虚静”的状态下才能达到的效果。那么其次是文学创作构思的展开阶段，展开阶段贵在神思。何谓神思？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中说：“‘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其实就是“神与物游”，意思是主体的精神意识、审美意识沿着所熟悉的所认识的事物，舒展、展开、飞翔，不仅可以捕捉到外在事物的审美特征，同时也可以调动和激活内在的审美体验，所以“神思”可以说是艺术创造的集中表现形式。十五岚诗歌的神思如何体现的呢？既然“神思”也属创作构思阶段，那么我还是以之前的《云外青鸾，不寄千千愿》以作说明（之后第三阶段也依然以此为例）。这一组诗中的第一手《佛手》：“我确信那只手杖，经过了雨雪/处在分水岭的季节，阳光有着金子的色泽/向上，再向上。你就能听见/念经的人回到了天空。整座城市/灰尘很厚。你与一群咳嗽的人挨得很近/除了听到他们的谈论/关于政治、天气与物价。这些都和你无关”这其中的想象成分是显而易见的，并且是沿着她所熟悉的事物展开的想象，比如手杖、雨雪、阳光，这些事物不仅是她熟知，我们同样熟悉，但是此刻她的想象在驰骋，所以“手杖经过了雨雪处在分水岭的季节”，“阳光有了金子的色泽”。而“从门前移来的月光。安放的神龛上/我看见了佛，还在你的沉香中闭目养神”更是如此，且回味悠长，她捕捉到了外在事物的审美特征，也融入了自己的审美体验。故而十五岚诗歌具有“神思”。最后是创作构思的顿悟阶段。“顿悟”这个词和禅宗有莫大的关系，关于这一点严羽《沧浪诗话》、马荣祖《文颂·意匠》等著作中都有相关言论，在此不赘言引用。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顿悟其实很好理解，就是指文学作品中语言对灵感现象的描写和探讨。所以这一点十五岚诗歌无疑也是具备的，一首好的诗歌必定是有创作灵感的，只是这个灵感来源于何处，我就不得而知。但现在重要的是只要她有就行了，但是我怎么证明她的诗是来自于灵感的呢？这个不难，只要说明灵感的某些特性，而她的诗歌恰恰具有这其中某些特性。之前我提到马荣祖《文颂·意匠》，那么就用他的话说吧：“冥冥濛濛，忽忽梦梦。沉沉脉脉，洞洞空空。莫窥朕兆，伊谁与通。神游无端，丝抽有绪。蹑电追风，知在何许。”以此为参照，比如十五岚《佛手》给人的“冥冥濛濛”之感是十分明显的，因为恐怕没人一眼就看穿十五岚这是在写的什么，确实是很冥濛（深奥、晦涩、朦胧的意思）的。再者“沉沉脉脉，洞洞空空”也比较明显，《佛手》情感是沉静而绵长的，但是我们初读总会觉得空空洞洞，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故而十五岚的诗歌作品是具备创作构思之美的。
　　 第三，创作手法之美。这一点是可以直观到的，一般而言艺术手法的繁复并不一定就会使诗歌更具美感，故而要说明诗歌创作手法之美，还是主要看它呈现的是什么，到底有没有给人美感，而不是看她用了多少种修辞和华丽的辞藻。十五岚的诗歌是美的，创作手法上呈现了哪些美呢？第一，文外之重旨。这个观点是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当中提出的，用司空图的话说就是“味在咸酸之外”，于文学作品而言，即意在言外，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比如十五岚《守候花期》组诗中《你是黄昏的的第几个女儿》，全诗看似是十五岚在对一个叫“丢丢”女孩儿描绘村庄的风情，诉说着内心的想望，其实言外之意是“我”掩卷的城市生活，向往宁静纯真，而结句“丢丢，你是黄昏的第几个女儿？和我在一起”更有着无限深意，话说完了，但是意蕴无穷，丢丢和“我”在一起，丢丢是黄昏的女儿，这是“我”的羡慕呀，“我”也渴望做黄昏的女儿，“我”也渴望纯真宁静的生活。故而有文外之重旨之美。第二，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这一点是司空图提出来的，其实依然是服务于意在言外，只是这一点更偏重于构建的意境之美。因为境由意象而生。十五岚的诗歌在这一点来说，是很好说明，这是她诗歌呈现的一个很大的特点，所以几乎我们都会由衷地赞叹她的诗歌意象纷繁，且正是由那些意象构建的意境让人流连、沉醉。叶嘉莹曾赞玉溪生是意象大师，我看十五岚也同样。故而十五岚诗歌的创作手法之美于此二点已是最好的证明。
　　 第四，文学风格之美。关于文学风格前人有很多的总结分类，但是一个创作者要真正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其实不容易。这个独特风格是指创作者大多作品所呈现的风格，比如苏轼虽有“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伤情之作，但是因为他大多作品风格豪迈，我们便依然以豪放作为他的风格；又比如李清照虽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气之作，但因为她大多作品婉约含蓄，我们就以婉约作为她的风格。那么十五岚的诗歌有风格趋向吗？有的话是什么风格呢？我们不妨列出一些，然后对号入座。刘勰《文心雕龙》归为八种：“一曰典雅，二曰远臭，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月轻靡。”从这八种风格来说，十五岚的诗歌最接近的是典雅，因为她的诗歌首先总是给人很端庄大方的感觉，且又让人感觉在典雅之余又蕴含清丽、婉约，读者读几首便知。如《良辰》组诗中《巴扎木的春天有多远》:“请不要大声喧闹夜与街市的派对/我有不明的花香自指针上散发，我有半目的养神/异乡之人/‘巴扎木’的春天有多远？天山以北/‘我坐在博格达峰，手拿长瓢，倒酒请满座的高朋。’/不要挑明/颠沛与劳顿。半张羊皮袄下怀揣的方言，城市如野兽般威猛/视野如潮涌至哦。兄弟，万不可掏空你的行囊/万不可在呼吸里忽略，葡萄或雪梨的姓氏/请随我来，任意樱花烂漫，将你引渡/春天的“巴扎木”，远在一支风笛上/青果动摇处。一只茧运来了它异域的牧场……”十五岚在诗尾解释“巴扎木”是新疆一带盛产的一种杏仁果。所以这首应该是抒发的身在异乡卖杏仁果的人的一种思乡之情，十五岚是自己站在卖果的人的角度写诗的。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些新疆人骑着三轮自行车卖杏仁果（至少在我所处的城市到处可见，十五岚是武汉人，我也常去武汉，我在武汉也常见到，像武昌火车站那里就有）。当然最能说明问题的是诗歌本身，诗歌头三句就已经说明了“我”是个异乡之人。而接下来就是一个问句：“巴扎木的春天有多远？”然后是展开联想，“我”在博格达峰对着高朋满座，更能说明思乡的是后边“颠沛与劳顿/半张羊皮袄下怀揣的方言，城市如野兽般威猛/视野如潮涌至”一句，显然“我”不是这个如猛兽的城市的人，“我”的方言别人听不懂，这种孤独感让“我”视野如潮涌至，这是掉眼泪。而后面的话则是诗人给“我”的劝诫和安慰，巴扎木的春天不远了，让“我”有信念等待而不致断肠。这种风格不够典雅么？语言是精致的，典雅之气明显，而有些遣词则是清丽的，表达是含蓄的。而十五岚的诗歌大多都是呈现的这种风格。故而说十五岚的诗歌具有自己独立的风格之美实在不过分。
　　 我想有这么多美足以打动人心，而对于这样的诗歌，我也将一生钟爱。这是艺术的美的体现，也是美的艺术的集合。所以在江山读诗，切不可错过十五岚，这是江山的一枝俊秀！
　　
　　 附：十五岚文集链接：http://www.vsread.com/space/myspace-16684.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