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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风箏 ——贡丸在哪里,风箏的线就在那里


作者:狄峰 布衣,461.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02发表时间:2012-05-11 13:49:59

“爸爸,你快来看,那个龙的风筝飞得好高喔!”
   那个穿着吊带短裤的小男生,蹦蹦跳跳的边向草地远处大树下坐着的男人大声喊着,边用手兴奋地指着天际一条上下腾跃着的风筝巨龙;那巨龙迎着风昂首向蓝天努力攀爬着,像随时要腾云驾雾而去似的。
   青云停下了自行车,将它就近锁在公园自行车道旁的木栏杆上,看了看表,算算今天下午大概正好只骑了两小时了,他从腰际取下一条毛巾抹了抹脸上、脖子上的汗水,缓步向一旁草地走去,他看着那上下跃动着的风筝巨龙,也听到了那小孩的叫声。
   下午很有些风,草地上几个放风筝的小孩都紧张地扯着线,深怕线另一头那一只只兴奋的风筝随时会挣断线随风而去。青云在草地上那个熟悉的树荫下席地坐了下来。初秋的天气,一身汗被风一吹,竞微微也感到有了些许凉意,他不禁习惯性的打了个寒颤。
   是映入走了之后青云开始喜欢上骑自行车的,只要学校放了假,下午就是骑车时间了,从他住的地方沿着围绕了这个城市一大半的滨江步道,一直骑到住家旁的这个公园落脚,大概就三十几公里的路程,一开始都要骑上两个半小时左右,现在竟也能在两小时内骑完全程了。
   公园这几年来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变化,山顶上那个古塔在几年前整修后,也算有模有样了,很有了一点古迹的味道,入了夜,塔上的灯一打开,映着江心水面,那随着碧波荡漾的塔的倒影,很有了一种古意盎然的味道,青云几次在山顶看夜景,总想着这时如果再来上几响钟声,就更意境幽远了。
   只是这公园的周遭太吵,公园在这个城市的新区开发完成后,就被包围在城市的中间了,四周都是高楼和大马路,红尘喧嚣不绝于耳,让人一出了公园,就有恍如隔世又入红尘的失落感。
   公园是围绕着小山修建起来的,迤逦而上直至顶端古塔的步道,直接就连接着下面江边的沿江步道,青云总喜欢在骑完了全程,就到公园里来小憩一番,尤其是这片每周都有人放风筝的草地,他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他最喜欢静静坐在这熟悉的树荫下,看远处那些拉着风筝的线,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的小男生,他们就像在他眼前循环播放着过往的影片一样。
   他看到远处那个穿短裤的小男孩也拉着条风筝的线跑起来了,线的那一头,是一只急着展翅而去的老鹰,青云耳边彷佛听到他在喊:
   “贡丸在哪里,风筝的线就在那里……”
   贡丸是念慈在两岁时映入给取的小名,那时三个人一起到北部有名的风城去玩,那个城市出名的除了风大以外,就是米粉和贡丸,一盘炒米粉加上一碗贡丸汤,是所有游客必点的小吃。
   那天三个人点了两盘炒米粉和两碗贡丸汤,映入用筷子插了一颗贡丸让念慈边吃边玩,他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啃着,不知怎地,贡丸就掉到了地上,然后他就一骨碌地挣脱了映入的怀抱,满地上追那颗贡丸去了,那贡丸弹性还真好,念慈手一碰它,它就跳得老远,而那小子就追着它满屋子桌下椅下钻进钻出,念慈本就生得园滚滚的,跌了也不怕痛,马上爬起来又追,于是就像一大一小两颗贡丸满屋子滚来滚去,惹得一屋子客人笑开了怀,连那老板在结帐时都少算了一碗贡丸汤的钱,说是招待那个贡丸小子的。
   就这样贡丸的小名就留下来了。贡丸活泼好动,有了他就有不断的欢笑,慢慢的,青云感觉映入的愁眉舒展开来了,作为一个学生时的那次餐会上,曾让自己心动、心痛的笑靥又回到了她脸上;这几年来它们已离开映入的脸上好久、好久了。
   天忽然暗了下来,青云抬头看了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飘过来了几朵乌云,把天光都遮去了一半,这天,不会是要下雨了吧?这城市已好久不见雨了。
   映入选修青云的课有一段时间后,青云才注意到她。不管换那个教室,青云发现她淨选靠窗后排的位子坐,她上课时不大发问或回答问题,但功课却非常的好。一个学期下来,青云发现她脸上总写满了忧愁,一朵笑靥也没有上过她的脸。记忆中只有一次,那次她们一伙人晚上去聚餐,也邀了他一起去,那次席间青云看见她笑了,他只觉那笑容好甜、好温暖、---好熟悉。
   后来青云才发现,原来那是静梅的笑容。
   那时离静梅去美国已经近十年了。静梅走后,他一点也没怨恨过她,原来一直就不是一个生活圈的人。他一直记得两人一起念书时到她家的那次,那个记忆对他而言一直是个梦魇,她母亲那副嘴脸,一直到他和静梅论及婚嫁时,每每在他午夜梦回时,都还会在他眼前徘徊不去。
   那是他第一次到静梅家,穿过她们家的珠宝店门面,后面就是她们家富丽堂皇的客厅了,青云才落了座,还没听完静梅对他的家世背景的介绍,那光鲜亮丽的妇人,就起身在客厅、店面之间穿进穿出,嘴上一会儿吆喝着前面店里的伙记,一忽儿叫骂着静梅的弟妹,仿佛客厅里没有他的存在似的。
   那次碍于静梅的面子,青云最后还是硬撑着留下来吃过中午饭才走的,席中那妇人不怀好意的把几个昂贵的菜夹满了他一碗,嗤着鼻子嚷着:多吃点多吃点,这你平常可是吃不到的。
   后来他和静梅终究没结成婚,毕竟以他这样一个孤儿院长大的身世,绝不是那势利妇人心目中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于是在青云拿到博士学位后,就决定继续留校任教,不照原计划陪静梅去美国了,他真的怕亟了再见那妇人的脸,他没办法想象,如果时常要和那妇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样的日子该怎么过?
   然后静梅也就只好选择回了他们已移民美国的家;“与其这样没有结果耗下去,不如还给彼此自由的空间”,这是静梅的话,青云也不再有意见,毕竞静梅也等了自己好几年了。
   青云后来也就一直没结婚,也不是没机会,不知怎地,他发现自己甚至连谈恋爱的兴趣都没了。他的收入、他的时间,大部份他都回馈给了抚养他长大的孤儿院。后来,在原来那座校园里他有了很好的清誉,大家都知道周教授认真教学、热心公益,在同仁及学生的心目中,周教授是完美的化身;自己省吃俭用,过着苦行僧式的清教徒生活,但却长期资助着孤儿院百十号孤儿的生活费用。
   他是在一个假日里,送一个院里的小朋友去医院时,恰巧碰见映入以后,两个人才渐渐熟起来的。原来映入家里有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母亲,和两个仍在上学的小弟,全家的经济压力在前几年她刚考上大学,而父亲恰好出了意外走了后,就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于是她在不想放弃学业的前提下,没日没夜的工作着;假日及白天没课时就在医院里打工,而晚上又兼了两份家教,所以青云想着,原来她平时的满脸忧愁与疲惫是这么来的。
   映入上课时总喜欢穿着高中时代的白衣黑裙,青云本来一直以为是她喜欢那样的打扮,一直到两个人熟了后,映入有一次带他去她在外面自己租的小宿舍参观时,青云才发现,在她小小的布衣橱里挂着的,除了两套居家便服外,就是那两套白衣黑裙了。
   慢慢了解映入后,青云常在想,这世间基本上是没什么公平性可言的,撇开自己从小父母双亡,被社福机构安排在孤儿院长大的身世不谈,映入的遭遇也够令人心酸的,两个弟弟一个是小儿麻痹造成的行动不便,另一个是智障,而自她有记忆以来,父亲病完母亲病,母亲病完父亲病,家中从没一刻平静过,再加上避之犹恐不及的亲戚,和欺善怕恶的恶怜,总让她们这一家子,在那个小村落里,孤苦伶仃,辛辛苦苦的活着。
   他记得映入告诉过她一个故事,在她小时候,有一次她们小村举办四乡八镇每五年轮流举办一次的祭祀庆典,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大肆庆祝,而她们家却无米下锅,她拉着小她三岁的弟弟,在村口看着一个乞丐蹲在大树下,津津有味的啃着一只乞讨来的鸡腿,那乞丐看到她们姐弟俩的馋相,竟从他油腻腻的包里,拿出讨来的另一只鸡腿和一碗白米饭递给她俩:
   “小鬼!你们是不是想吃?想吃就这个给你们,我再去讨就有了,给……”那乞丐慷慨的说。
   那时父亲出外打工,母亲卧病在床,她们姐弟俩把那鸡腿和米饭拿回家后,被母亲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母子女三人先抱头痛哭了一阵,再边流泪边分食了那碗米饭和那只鸡腿。
   从他和映入这样身世的角度往其他人身上看去,那些他以前的同学,现在的同事、朋友,以及当教授这些年来认识的一些屬于中上流社会的人们,青云细数着那些富ニ代;那些因一片祖上留下的土地被开发,;以及那些没有经过一丝一毫努力,就过上好日子的人,再看看映入又想想自己,青云有些时候不禁也有些愤世忌俗了起来。只是他知道天道如此,谁也莫可奈何。
   映入的苦难并没有因她毕业有了谋生能力而结束,原来青云心底的打算是想等映入毕了业,再和她讨论结婚的细节;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到处是一双双互相监视着的眼睛,他怕那些“师生恋”之类的斐言斐语,再去伤了本已伤痕累累的映入。他只知道自己有能力,也愿意去照顾映入和她的家庭,他要帮映入结束她这十数年来的苦难岁月。有几次他带映入在江边散步,搂着映入瘦削的肩头,常有要放声大哭的念头,自己已够苦了,但映入;他知道她活得比自己委屈。
   雨并没有下下来,只是天空中间夹着一片一片的乌云,每当有一朵乌云飘过时,就有一段时间的云遮日暗,前景不明。
   映入在毕业典礼后回了一趟家,那时她的工作已有着落,以她的专业和成绩,早已经是几家大企业网罗的对象了。因此她报了名也谈好了条件,但却只承诺几个月后才能报到上班,缺才孔急的企业也欣然接受了;而她给青云的理由则是:“让我回去了结一桩不能不了的心事”,她意味深长的说。
   映入回来时是挺着个肚子回来的。映入住的是偏远的山村,家里没装电话,青云给她准备的手机,信号也是时断时续,因此半年来也没通过几次电话,没想到回来时带给青云的第一句话是:“我是逃出来的”。
   映入开始诉说她的故事;当时她高中念了一半,母亲病重,父亲也失业在家,不知那个叔伯辈的亲戚,就出了主意让映入父亲把映入许给村里某大户人家,拿了钱好给母亲治病。父亲是跪在映入跟前说了这事的,无何奈何下,映入只好点了头,但附带条件是映入希望若她能考上大学,那得等她念完了大学再回去成婚。
   对方依约先给了聘金让母亲治病,但当映入高中毕业并顺利考上了大学时,父亲却出了意外去世了,照顾母亲及两个弟弟的重责大任,便都落在了映入的肩上,于是到底要不要继续完成大学学业,让映入好生为难,虽然映入依约有先念完大学再成婚的权力,只是母亲及两个弟弟又该让谁来照顾?
   后来还是映入的意志力,让映入兼顾了学业及对母亲和弟弟的照顾。她每学期都拿到奖学金,并且每天兼两个家教,一有空闲又到医院打工,再加上自己的省吃俭用,竟也能一路把母亲和弟弟们照顾了过来。
   而这一趟回家,映入原本的计划是因为自己工作已有着落,马上就能有收入,因此想去和男方谈解除婚约和偿债计划,谁知道男方不肯罢休,又欺她们一门孤儿寡母,就用上了强暴手段,一堆人从家里绑走了映入,软禁在男方家里,并且大宴宾客,强迫完成了婚礼。
   “如果不是还想再见你一面,知道自己怌上小孩时,我早已自我了断了。”映入泣不成声。
   青云很快便作了决断,为了怕男方找上门来,他迅速辞去了原来学校的教职,然后带上映入来了南方这座城市,又在这所南方著名大学新谋了个教职。
   在青云照顾下,半年后映入便顺利产下了个胖嘟嘟的小男生叫念慈,念慈名字是青云给取的,映入为了这个小孩受尽了苦楚,青云要他念兹在兹,不可有一日或忘他母亲为他所受过的磨难。
   只是映入因之前已有婚约在先,虽然那是被强迫的,双方也没领结婚证,但她为怕将来给青云带来麻烦,所以还是一直没接受和青云结婚。不过两个人带着小念慈过日子,倒也其乐融融,颇不寂寞。
   第一次带贡丸来公园玩,见了别的小孩放风筝后,贡丸就迷上了放风筝,于是映入便帮他准备了一只小巧的蝴蝶风筝,假日午后,就都变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放风筝时间,青云喜欢在帮贡丸搞定风筝后,让他一个人拉着线在草地上蹦着跳着玩,然后拉着映入到这棵大树下坐着,远远看着贡丸放风筝。那时候映入就会把头轻倚在他肩上,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随意聊着。
   常常,青云见到映入眼角闪着泪光,便紧了紧搂着她肩膀的手,然后轻轻拍拍她的肩,映入两行泪珠便在脸脥上滑了下来;映入是个惜福的小女人,她总是轻手轻脚,用心、细心的照顾着贡丸和青云,每每感觉幸福时刻,便就泪眼欲滴,也许她是一直在担心,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并不能长久吧!每每这个时刻,青云总暗暗起誓,这一辈子,自己一定要全心全意来照顾这个女人和小孩,就算付出再大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那是一个微风的午后,贡丸又在放风筝,那蝴蝶风筝飞得挺高,映入一手牵着贡丸的小手,一手指着高处那翩翩起舞的蝴蝶风筝,轻轻的问贡丸:
   “如果妈妈是那蝴蝶风筝,那风筝的线在哪里?”
   “贡丸在哪里,风筝的线就在那里……”,小贡丸挣脱妈妈的手,一边拉着风筝的线跑了起来,一边不假思索大声的回答着。
   雨真的下下来了,只是不大,一丝一丝飘着,但风却忽然大了起来,把那云们吹得四散逃逸,那个小男生也许是风来得突然,没来得及抓牢线轴,那老鹰风筝的线轴被风一扯,从他手里滑走了,他慌张的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然后迈开小小的步伐,向跑远了的风筝线轴追着、追着,接着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青云忽然想,幸福也许就像那小孩的老鹰风筝一样,当小孩才开始学会掌握它在风中的翩翩舞姿时,它却突然就挣脱了掌握,随风远扬了。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当青云和映入沉醉在有着小贡丸的温馨小天地里时,男方却终于找上门来了,他们这回是有备而来的,而且看来他们是作过了详细调查的,他们带来了律师和公安,青云虽然动用了学校及朋友间所有的资源,但终究敌不过对方持有的当初双方按了指印的协议书,以及小贡丸被带到医院作的DNA亲子血缘鉴定的证明。
   还好对方在映入以生命作代价的强烈要挟下,并没有多为难青云。
   青云又回去了他的孤单日子,那日子其实他一直以来都过惯了的,也没有什么不习惯,只是他总开始觉得冷,没日没夜的就打着寒颤,像被谁从血液中抽走了所有的温度,一个人不分春夏秋冬,冷冷的活着。
   雨忽然也大起来了,公园里的游人慌忙的奔跑着寻找避雨的地方,青云打开了锁在栏杆上的自行车,推着它慢慢在雨中往回家的路上走,爬满脸上的冰冷雨珠,隐隐感觉到有两行是温热的,他打了个寒颤,也不伸手去抹它们,就让它们在脸上胡乱泛滥着。
   那个飞了风筝的小男生,被父母带着在一旁的凉亭里避雨,他双手各拉着父母的一只手,眨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推了车在雨中慢慢行进的他,青云下意识的向他点了点头,耳中彷佛听到拉着风筝线奔跑着的他,在风中大声的喊着:
   “贡丸在哪里,风筝的线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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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幸福也许就像那小孩的老鹰风筝一样,当小孩才开始学会掌握它在风中的翩翩舞姿时,它却突然挣脱了掌握,随风远扬了。这是一个在风起时会让人担心幸福会像风箏一样隨风飞走的心酸故事。【编辑:上官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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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2-05-11 13:50:19
  小说文笔流畅,故事曲折感人,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联系QQ:1071086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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