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探魔尊门
　　 空旷的街道依然冷冷清清，半个人影也看不见。若梦手中扣着袖镖，放慢脚步，察看着周围的动静。刚转过街角，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接着一声轻轻的招呼传来：“若梦，是我。”正是凌开。
　　 “随我来。”凌开一招手，悄无声息地向村镇外飘去。若梦紧随其后，已至郊外。
　　 郊外，荒草遍野，破败零落，满目疮痍，游荡着诡异和不安的气息。
　　 凌开转身停住脚步，打量着萧索肃杀的原野，若有所思。
　　 “凌兄，这几日，可有发现？”若梦止住曼妙的声形，将声音用内力传送过去。
　　 凌开的面色变幻不定，似乎有极为为难之事。沉思有顷，终于轻叹一声：“这几日我去了魔尊门，……”
　　 若梦的心跳加快，她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暗暗希望自己所料非实。
　　 “魔尊门戒备森严，根本无从进入，出入之人皆神情诡秘，我瞅了一个空子，抓了一个走单的小妖，逼问之下，他供出魔尊门人与怨生河的鱼妖暗通消息，看来那玉片确系鱼鳞，掳走晴儿的怪物是鱼妖无异。但，似乎鱼妖背后仍有某种神秘力量控制，我还未查出究竟。”
　　 若梦如中重锤，面色惨白，双拳下意识地握紧，修长的指甲嵌入肉中也浑然未觉，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凌开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臂，又缩了回来。他知道若梦此刻的心情，任是谁，摊上了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心情平静的。看着她那副绝望的神情，他突然有种心疼的感觉。
　　 “我不信，我得回一趟魔尊门。”好一会儿，若梦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面色坚毅。
　　 “不行，那魔尊门与妖物勾结，你回去岂不危险？”凌开的语气不容置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若梦的心轻轻颤了一下，自下山以来，所遇所识皆为粗豪男子，没人想过她的喜怒，更没有人关心过她的安危，逼得她将一颗柔弱的女儿心层层包裹，打磨得冷硬粗砺。凌开的话，不经意间击中了她的痛。
　　 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凌开。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一个男子,凌开换了身蓝色衣衫，显得越发的清瘦，略带忧郁的面孔写满刚毅，微蹙的眉宇间隐藏着浓浓的担忧。他是在为她担忧吧，若梦想着，心又跳得快了。
　　 凌开也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个俊雅灵秀，清丽脱俗的少女，目光里满是怜惜。时间仿佛静止了，世界也好似不存在了，四目相对，各自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彼此的心跳。
　　 “没事，我会小心的。有些事，我一定得弄清楚，我走了……”不知过了多久，若梦猛然清醒过来，羞红了脸，急急地避开凌开的目光，转身欲走。
　　 “那，好吧，多加小心，遇事不可恃强。”凌开知道此事关乎她的师门荣辱，也不多加拦阻，但思前想后，终究放心不下，等若梦走远，一路尾随而去。
　　 魔尊门一如往日的肃杀，只是迎宾的侍女已不见，守卫也换了陌生的面孔。若梦静静地凝望着熟悉的大门，心中慢慢地泛起一丝温柔，毕竟，三年的时光不易轻易忘却。但，很快，她记起了此行的目的，收起了一腔女儿之心，默运元神凝神静观，浑沌朦胧中渐觉空气中流动着丝丝邪魅之气，如纱，如雾，温柔地轻轻地缠裹上来，细观却又飘忽不见。她心思极为细密，察气观形，已知魔尊门受邪魔控制，此时妖气正盛，无论如何是硬闯不得的。
　　 时间悄悄流过，不觉已到日中，阳光毒毒地洒下来，炫人眼目。若梦不由得眯起眼睛，无意中一抬头，望见高高的围墙，心中一动，沉思有顷，已有了主意。
　　 是夜，夜色朦胧。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提心吊胆了一天的人们大多进入梦乡。突然，从一方小小的院落中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疾速朝魔尊门后门方向飘去。后门黑漆漆的，并无守卫。按常理，后门的守卫比前门要稀松一些，但决不会无人把守。那人身形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惊讶，但并没多加理会，纤足一点，飘身而起，丈许高的围墙竟一跃而过，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临尘。借着淡淡的星光，可看到蒙面黑纱下一双亮晶晶的秀眸，来人正是若梦。
　　 墙内悄无声息，只中间一个小小的院落隐隐透出亮光。若梦在此习武三年，对地形十分熟悉，知道那是无极老者所住的院落。
　　 她夜探魔尊门，为的就是拜见无极老者。无极老者是魔尊门第一长老，为人正直，处世公道，深得门人尊敬。若梦坚信此番魔尊门变故，无极老者必知内情，但不知今天的无极老者是敌是友，她决定赌这一把。
　　 院门虚掩，想是无极老者还未安歇。若梦放轻脚步，轻轻趋至屋门前，伏耳细听。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不高，中气充沛，显然是无极老者。
　　 若梦心中既惊又喜，眼见自己的行踪已被人知晓，躲也无益，索性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躬身施礼：“参见长老。”
　　 屋内茶香袅袅，无极老者正在烹茶。此时水沸正好，丝丝缕缕的热气从壶中升腾溢出。
　　 无极老者专注地盯着茶壶，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叶片欢腾，起起伏伏，上下翻滚。茶壶不时发出轻微的“咝咝”声。
　　 “好了。”无极老者双手一拍，炉火应声而熄，一把小巧的茶壶平平稳稳地飘至老者身畔。桌上，是两只小小的陶制茶杯，质地古朴，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茶水缓缓注满杯子，溢出。古朴的茶杯也变得温润起来。
　　 “来，喝茶。”无极老者一展衣袖，一只茶杯平平飞起，送至若梦面前。
　　 若梦身子微微一闪，手指斜出，钳住茶杯。茶色淡碧，清香扑鼻，她微一沉思，轻轻呷了一口，清冽的茶香在齿间翻滚。
　　 “好茶。久闻长老精于茶艺，一向无缘，今日有幸叨扰，不枉此生。”若梦素性率意，不拘礼法，见无极老者有意相试，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受了此茶，内力暗吐，纤手一动，半盏香茶轻轻飞回原处。随即默运玄功，将喝入的茶水逼出体外。虽然决定要赌，但不该冒的险还是不冒的好。
　　 “哈哈，小丫头学会奉承人了。不过，这马屁我喜欢，这夜闯魔尊门之罪我也就不追究了。”无极老者一改往日的严肃古板，故做愠怒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欢喜。
　　 若梦冰雪聪明，察颜观色，已知无极老者心意，心里大喜：“长老，你知道我要来？”
　　 “当然了，你以为这魔尊门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要不是我暗做安排，留门相候，你丫头连院墙边儿也摸不着。还以为自己多能耐呢，孤身一人就敢夜闯魔尊门。”无极老者面孔一板，将目光瞥向若梦脚下的地板。那里，一圈水痕清清楚楚显露出来，却是她刚从体内逼出来的茶水。
　　 若梦深和自己此行鲁莽，见无极老者发现了自己的小把戏，又愧又窘，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偷偷地吐了下舌头。
　　 无极老者却没有再奚落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依旧默然不语。
　　 灯光摇曳，不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杯中，茶叶已然安静，茶香越发的清淡。
　　 “长老，魔尊门发生什么事了，魔尊呢？”若梦耐不住，率先打破了这寂静。
　　 “魔尊？魔尊在鬼王阁。”
　　 “鬼王阁？魔尊闭关了？”鬼王阁是历代魔尊闭关的地方，若梦联想到几天来发生的事，心中有点明白。
　　 “是啊，闭关半年了。要不是魔尊闭关，还发生不了这么多事呢。”无极老者的声音里透着沧桑，显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老人身心疲惫，心力交瘁。
　　 “长老，我有一事不明，特来相问……”若梦咬了咬嘴唇，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我一路行来，听人说魔尊门与妖魔勾结。我本不信，我魔尊门人一向光明磊落，快意恩仇，怎么会做这下三滥的小人勾当？可是，可是……”
　　 无极老者慈祥的面容变得悲愤。
　　 “你的判断没错，本门正是出了这样的小人，做了这令人所不齿的事。”老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似是要吐出所有的不满。
　　 “魔君部属魔长老平时就心存异志，只是魔君在，他有所忌惮，才不敢肆意妄为。魔尊闭关不久他就公然背叛了魔君，与妖魔勾结，成立了万兽教。”
　　 “他借助妖魔的力量在魔尊门内大肆杀戮，铲除异己，稍有不服的都惨遭杀害。各长老屈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众门人走的走，逃的逃，剩下的都归服魔长老了。我老了，能力有限，又人单力孤，约束不住他，只好装聋作哑，对他听之任之。”
　　 “我魔尊门人英雄辈出，难道就没有能制服他的？”
　　 “我也这样想啊，我就盼啊，盼着有一天，你们这此仙法有成之人能闻讯回来，揭穿他的阴谋。”无极老者长叹一声，双目赤红，似乎要喷出火来，眼中杀机暴现。
　　 “长老，你可知那妖魔是什么来历？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梦一颗心怦怦乱跳，自己的推想竟成谶言！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说与补天石有关，听说有个叫幻星魔王的妖怪要夺补天石，称霸魔界，就四处拉拢心术不正之徒为他效力。他许了魔长老让他坐上魔尊之位，这魔长老就迷了心窍了……”
　　 “幻星魔王？这倒是个线索，看来找到这个幻星魔王是关键。”若梦心中暗暗思量着。
　　 无极老者不知若梦心中所想，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些日子，镇上好多人家丢了女孩子，听说镇长的女儿都失踪了呢，说是让怪妖抓走了，其实就是魔长老搞的鬼。他为了讨好幻星魔王，助幻星魔王吸取女子元婴修炼邪法。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魔长老真是丧心病狂了。百姓都不敢出来了，家家关门闭户，大白天的也不敢在街上行走。门人也都人心惶惶的，人人自危，唉，我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无极长老摇着头，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若梦霍地站起：“长老，你放心，我一定会消灭这伙妖魔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形成。“长老，你的手下还有多少人？”
　　 “忠心效命于我的还有四十九人，随时可以调用。”无极老者一听就知道一场大战在即，眼中放出奕奕的神采。
　　 “好，若有需要，我会向长老借用的。现在，切不可轻举妄动。我走了，来日再见。”若梦言罢身形一起，施展上乘轻功身法，轻飘飘掠至门外，几个起落，身影已溶入夜色。她没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双阴狠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