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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指舞专栏·金楼子┃梨花春


作者:章迟 布衣,320.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04发表时间:2009-01-02 13:40:24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长安无夜楼。
  
   日暮时分,天色被熨染地烂漫无比,在不经意回望中才能透出一缕暗青,像染坊里漂坏了的布,却又带了分极其自然的味道。门口卖胭脂小贩小心翼翼地收拾东西,尾指轻轻翘起,以免打翻胭脂串了色,然后合上箱子,细细拍打落在衣摆上的灰尘,挑了担子朝街尾走去。很久后,空气中依然散发着细碎的脂粉香。店小二把满是油渍的抹布送到后堂托了二丫清洗,自己倚着栏杆,随手拽了了根草叶把玩着,商陆出现在二楼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
  
   白迟饮的是梨花酒,存放的时日不多,喝下的时候唇齿清香,后味略微酸涩。尽管如此,桌子上还是摆满了空酒瓶。她呆了一整天,从朝霞似锦呆到彩霞满天,看着行人来了又走了。熙闹的人群中讨论最多的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类的事情。统治者的更新换代对朝廷内部影响极大,就江湖而言,动荡是有的,只是少数教派见风使舵的缘故。
  
   商陆看到正在发呆的白迟,轻轻敲了敲桌子。她这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发白,浅粉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击打着酒瓶。
  
   “商陆,你说,是酒愁还是人愁。若是人愁,为何愈喝愈愁,若是酒愁,那……师父曾经制出一种毒药,叫夕阳红,吃下后会产生幻想,得尽一生当中没有得到的执念,是当人生中最后的美好。商陆,天又黑了……”白迟眼神迷离飘渺,神情微醺,声音带有妩媚的沙哑。
  
   梨花酒已经喝完,女子月白的衣袖上落了浓郁的酒香。商陆抿了抿嘴巴,想说些什么,可又咽了回去,将搜集好的情报放在桌子上后便悄悄下了楼。
  
   昆仑清音阁。
  
   江湖人都知晓清音阁是百年前兴起新的教派,因教中弟子行事怪异而著称。其下又分为医药司,工匠司,食物司,情报司,总务司以及绝技司。各司主管称做司音使。地处昆仑山西侧山脉的其中一脉,门下弟子行走江湖时隐匿于各个行业中,至今无人能窥其全貌。约莫五年前,由长安无夜楼发起每年一次的武林新秀争霸赛,在金陵举行,夺冠之人将得到自行选择在清音阁任意一司历练的机会,众人才知道无夜楼属清音阁所有。
  
   据江湖百晓生言,无夜楼属清音阁情报司,却又集六司所长,有江湖上最好的疗伤药,最美味的食物,最厉害的武器,最详尽的情报,最完美的防护。当然,起初无夜楼是经营着长安最大的青楼碧绡阁而发家致富的,所以那里还有最美最温柔的女人。楼主为两个人,一男一女,平时大小事务需要出面处理的是名叫商陆的男子,杀伤力度不知,敢与无夜楼抗衡的人至今还没有出现,此人沉默寡言,面容清俊,瘦而挺拔。与无夜楼拉得上关系的非蜀中唐门莫属,有人多次见唐门门主的孙女唐歌出入无夜楼后厅。
  
   白迟犹豫了下才拿起桌子上几张薄薄的宣纸,李重茂,证圣元年生(公元695年),唐中宗幼子,前身为温王,中宗死后,被韦后推上皇位,改元唐隆。
  
   两年前,金陵,第三次武林新秀争霸赛上。
  
   一如从前,夺冠的全是白迟安排进去的清音阁内部人,楼千白站在台上,4月初,阳光不愠不火的晒着,有风,衣角轻轻漾起。就在商陆准备宣布比赛结束时,一黑衣少年跳上台,约莫十三四岁,眼睛出奇地清亮,头发松散地扎着,衣服也没穿整齐,看上去稚气感颇重,注意到大家都在看他,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笑了笑。少年使刀,兵器称不上好,倒也不差,拔出的时候一道白晃晃的反射光刺了楼千白的眼。
  
   楼千白是被白迟带进清音阁的,拜进总务司司音使门下,与对面少年差不多大小,二十岁出师,以重要情报员的身份参加文试,入了官场。原本是要留在阁内的,愣是求了师傅到了长安,说要报答白迟的知遇之恩。结果就是,被疯狂地压榨,像银锭子,哪里有需要就被用哪里。
  
   清音阁弟子每三年要外出历练一年,白迟打小就开始学武,主修医药,当然,用毒也很厉害。应该是十二岁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江南小镇子上抢了楼千白。他在大户人家做工,出去买酒回府时走得急一不小心撞了县上马大员外的轿子,被毒打了一顿,酒全洒了,鼻青脸肿躲在城东破庙不敢回去。凑巧,白迟正在歇脚。
  
   “白小姐,可是,我的卖身契还在府里总管那呢。”
  
   “没事,只管跟我走吧。”
  
   “可是……”
  
   未讲出的话马上被一个白眼给咽回去了。
  
   黑衣少年看楼千白不讲话,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台下观看的众人都听得清楚,刹那间,哄笑声四起。高手过招,哪有出招前还知会一声的,果然,菜鸟就是菜鸟。楼千白冲他笑了笑,说:“小兄弟,你尽管出手吧,不碍事的。”
  
   少年的刀很快,没有固定的武功路子,似乎是随性而起,但攻势凛冽,尽是杀招,干净利落。白迟刚到,头天晚上饮酒过度,醒得迟了些。用手柔了柔太阳穴,走上看台,里面是早就布置好的,遮了层纱帘。商陆在小厮来唤他进看台的时候鄙视了下白迟,难得这么好心,但是一定没好事。
  
   桌子上摆着她爱吃的梅花糕,爱饮的梨花酒。商陆没有来,只是上小厮带了句话,说,查不到。
  
   到底是搭档这么多年的人,一个动作就知道想要的是什么。眯了眯眼,望着台上打斗激烈的黑衣少年,查不到背景么?哼,没有人的从前是一片空白的。大拇指与食指捏起来放在唇边吹了声响哨。
  
   楼千白听到后在嘴巴里嘟囔了句,奶奶的,还真把我当吃的是草出的是宝的奶牛了。手上丝毫不敢怠慢,又接了几招装做一个不留意,败下阵来。
  
   台下看官全傻了眼,赌注全压楼千白那了,毕竟是两连冠了,一时间,哭爹喊娘声四处纷起。
  
   白迟乐得很,掀来纱帘跳了出去,喊道,商陆,商陆,赶紧去查查今天进帐多少?不错,原来抄底的感觉如此之好。
  
   黑衣少年还呆在台上,呆了。白迟去拍了拍他的肩,问:“小娃娃,你真想进清音阁?”
  
   谁知他迅速摇了摇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再思索一会儿,清了清喉咙,说,那个,那个,漂亮姐姐,我可以换个要求么。
  
   她看着少年脸上表情瞬间万变,虽说是万变不离其宗,明明是奶油腔又装做无比成熟的样子,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等着后文。
  
   “姐姐,听霍大哥说,清音阁医药司的大夫没有解不了的毒,治不好的病,呃……我想,那个……我想救一个人……”
  
   少年讲完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脖子根微微泛红,过了会儿,才抬头用热切的眼神盯着白迟。
  
   而她正在心里计算着,给别人瞧病,实话说并不亏本,这少年看似单纯,可每招都是杀招,不是杀手出身,就是身经多战,进了阁里,说不定是祸患。一旦想开,笑容就爬上嘴角。
  
   “好吧,就冲你那声漂亮姐姐,我也得答应你呀,乖娃娃,叫什么名?”
  
   “我叫小九。可是,漂亮姐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能做主么?”
  
   “哪有,姐姐我都十七了。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早跟你走一趟。”那天清晨莫名其妙起了场大雾,路面青石板上落了许多露水,空气中透着薄薄的凉。
  
   小九在前头欢快地跑着,不停地深呼吸,像一只漂亮的梅花鹿。街道上偶尔有行人擦肩而过,也有人在低声讨论昨日争霸赛的赛况。远处长长的柳枝被雾气模糊成一团青色的云烟,有种含蓄的美好。
  
   是向金陵城西出发,小九说不出确切位置,只记得路,他是偷跑出来的,怕主人着急。从他无意中透漏的消息得知,他应该是正在培养中的影卫,效忠对象不清楚,总之,用得起影卫的主都不是什么好惹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十分不起眼的小户人家停下了,看上去很不怎么滴。小九好象从来都缺根筋,回自己家都翻墙,搞得白迟产生了奇怪的犯罪感。进去后,她马上收回自己之前嘀咕的话。院子不大,极富婉约感,白玉桥,琉璃亭,溪水引的是活水,放养了锦鲤,院墙处植了排桃树,妩媚的花开得正盛。小九刚跳进去,四周迅速飞出八名暗卫把他围了起来,在认清来人后,转移阵地,用杀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瞪着白迟。小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结结巴巴解释清楚,于是嗖嗖嗖,空地上依旧是落花流水的悠然美景。
  
   有位老伯出现,一边教训着小九,一边时不时瞅瞅白迟。唉,人老了就是罗嗦。
  
   转了N多个弯后,似乎到达院子的中心,最显眼的是棵梨树,白色的花朵簇拥着,并肩摩挲着,仿佛有着说不尽的情话。然后是树下的男子,似乎是刚起,头发自然地散着,又黑又亮简单披了件单衣,裸出了小半截背,身体纤瘦,皮肤白得略微透明,可以看清楚清奇的骨骼,胳膊肘放在石桌上,有一杯没一杯喝着酒。白迟使劲闻了闻,正是自己酿的在无夜楼高价出售的梨花酒。
  
   雾仿佛在男子回头的一瞬间散掉了,酒的香气愈发浓郁起来。他脸色苍白,颧骨发红,饮了酒后在颊上晕开,比涂了青颜坊的胭脂还要妩媚三分,眉毛秀气,颜色青浅,单眼皮,眼睛细长,鼻尖冻得微微泛出粉红色,嘴唇弧度优美。当然,青颜坊是全长安姑娘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主卖纯天然胭脂,遇水不化,颜色持久。不好意思,打了个下广告。
  
   美男先是询问了小九夜不归宿的原来,转过身,郑重地看了看白迟。似乎在思考什么,一个不留神,被酒水呛到,咳了几声,耳朵透着尴尬的淡红。随即将右手衣袖挽了起来,把手腕放在小九刚拿来的棉垫子上,轻轻地笑了下,说,白姑娘,有劳了。
  
   白迟好不容易才闭上流口水的嘴巴,收回直勾勾的眼神,心里一个劲叫嚣着:美男呐,香艳啊……
  
   凝聚心神诊脉完毕后,燃了支迦逻香,皱着眉静坐。一刻钟后,夏天无骑着只大鸟,华丽丽登场了。没等鸟儿停稳,就奔了下来,笑嘻嘻抱住白迟,须臾,立刻换了种表情。
  
   “小白白,你是不是想人家啦?这么久都不叫人家,奴家可是想你想得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花都谢了。你看你看,人家是不是一如既往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对了,人家头发长长了,不信你摸摸……”
  
   白迟发飙了,这是每次见到夏天无必须上演的戏份。
  
   “姓夏的,首先,你一堂堂男子汉,不要把人家人家挂嘴边行不?说出去都丢人。虽然作为发小的我能谅解,但是你也要顾忌下他人的感受”。说完拍拍胸口长嘘了口气,感叹着。幸好自己早晨没吃梅花糕,不然全浪费了,多可惜。
  
   小九傻住了,眼见夏天无一撇嘴,泪水便含在眼眶里,用无比弃妇无比欠扁的腔调抗诉。
  
   “小白白,打娘胎里开始,你就跟人家睡一起,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就差没成亲而已。可,还没成亲,你就嫌弃奴家,如何是好?这日子没法子过了……”然后冲小九眨巴眨巴眼,极有礼貌地,请问,哪里有粗壮又结实,能确保上吊时树枝突然不会断的树?水深的河也行,只要能确定是被淹死而不是被鱼啃死。
  
   小九仍然没有表情,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长得算好看的男子。
  
   白迟瞪了夏天无一眼,意思是找你来有正经事,不要闹了。哪知信号太弱,某人没有接收到,还在一心一意等候小九的答复。
  
   于是,城西一时间昏天地暗,风萧萧雨瑟瑟。据附近群众反映,数百年没有出现那么可怕的景象了。一个字,怕,两个字,怕怕,三个字,怕怕怕。
  
   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白迟对自己叫来夏天无这一举动表示无与伦比地后悔,她愤慨地吼着,夏天无,给我滚回去,换唐歌来。伸手指着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加酒喝的香艳男,说,他中的毒,解着有些麻烦,再说,姐姐我不喜欢解毒。
  
   夏天无这才仔细瞧了那男子,脸色一变。
  
   嗯,是比较麻烦。小白白,你知道是什么毒?
  
   白迟用极其鄙视的眼神俯视了夏天无,说,切,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白痴?他中的毒叫铁线蕨,当然,不是铁线蕨这种植物,而是用来形容毒性温吞,初中之人无任何感应,即使毒性蔓延至胸腑,顶多比常人嗜睡而已,过上个一年半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现在处于中期,算不上难医,麻烦的是铁线蕨作为导火索引发了在他身体里潜伏已久的痨病。
  
   说罢,瞅了瞅夏天无,问:“怎么,你能解毒么?”
  
   “怎么不能,这毒是人家师父搞出来的,听你的语气……似乎对痨病有把握?”
  
   白迟愧疚地看了看男子,丧气的神情代替了原本的自信。
  
   “没把握,充其量只能将其压制住”,语气顿了顿,考虑到病人的情绪,又补了句,“可活到半百是绝对没问题的”。
  
   一旁散漫的香艳男脊背突然直了下,呢喃着说,足够了……多谢,在下重梨。刚讲完,眼神缥缥缈缈,望着望着,如露水一样,蒸发了。
  
   从那天开始,白迟不但担起了主治大夫的责任,慢慢膨胀的好奇心让她偷偷找来楼千白调查美男的身份。肺痨分为多种,每种症状不同,重梨则属肺阴亏损型。针对病症,白迟开了些养阴润肺,清热杀虫的药物,例如,茜草,沙参,天冬,生地,百部,菊花等。分量细致,水煎服,一日一剂,早晚分两次口服。闲下来就跟夏天无一起捣鼓捣鼓解药,调戏调戏小九。熟悉后,重梨唤她阿迟,会叫她开些安神的方子,偶尔白迟慈心大发时会给他按摩下,揉揉脑袋。当然,这些在她看来是美差,顺便色下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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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把故事安排在大唐最动乱的那个时代里,让故事有了一个广阔的背景。故事的安排,可见作者动了大量的心思,很好的构架,另外,文中时不时出现的俏皮语言,让人看了不禁莞尔。推荐!——天未耕【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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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桃花刺青        2009-01-02 14:56:06
  喜欢文中的幽默。
长 得 漂 亮 不 如 活 得 漂 亮
2 楼        文友:南山竟然也有菊        2009-01-02 18:40:30
  活泼的文字让人读了也心情轻快起来.谢谢作者,问候.
真诚善良自信,我爱故我在!
3 楼        文友:DK        2009-11-25 21:59:45
  这么长看着很累啊洛
写到四十岁的时候,我就能真正写东西了
4 楼        文友:仇卵枯        2015-09-12 19:53:58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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