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岁月（36）
　　 我从藏书馆里借来的那几本书也很多余，那本白博士著的有关白狼族和虚空大师关系的考证我根本看不懂，其中旁征博引的典故和资料闻所未闻也就算了，学术专语或者白狼族语简直是让我钻进了原始森林一样迷茫得不知所措，还有几本虽然是汉语写成的，但是说了等于没说，那本解释《虚呼空拉》的专著更是疑点众多，根本就是了浪费纸张和笔墨。
　　 书是可以不看的，但是武苑的人却是想躲也躲不开。贾墨香自从上次带我去旷世阁看表演之后，甚觉自己没有尽好主人的责任，于是千方百计地补偿,请我吃饭也就罢了,还说要让我去休武阁好好享受享受,去一个叫做“醉仙楼”的地方钓钓鱼等等，这反倒让我难堪。
　　 史尉照样如以前一样莫名其妙，无居士倒也不错，但是他的夫人，虽然是无才的后妈，却屡屡跑来替无才说话，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啦，什么无中可以生有啦，有缘千里来相会啦，总之十分罗嗦。
　　 好在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之后，无才就来得少了，从每个小时一次减少到了一天三次。
　　 我怀疑无才是看上我了，那个时候虽然主流的审美观是崇尚肥胖，但那主要是针对女人，对于男人，并没有统一的美的标准。
　　 女人们于是迷茫起来。迷茫导致在择偶上标新立异，很多女人故意找那些有缺陷的男人，比如老不中用的，瘦里吧唧的，歪脖子歪嘴的，没文化的，没脑子的等等，总之一定要凸显独特的审美眼光。结果，那些高大英俊伟岸玉树临风的男人却不一定会有女人追求，以至于被视为人见人厌的庸俗不堪者。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有了追求自己的第二个女人自然也就算不上是好事儿——其中的原因也就不用多说了。
　　 就算林会不是那样世俗的女人，那无才呢，武苑的俗气蒸出来的花卷会不带俗气吗？至少也不会脱离耳濡目染吧。
　　 虽然有时丑也能显示出审美的独特，但对于丑本身这种独特品味来说却充满了残酷。
　　 无才是有点儿传统，她当然不会太求新求异地追逐时髦，但脱离大众主流找个帅哥又不是她作风，我呢，怕是个不上不下不丑不美的中等品吧。
　　 悟出了这一点，我也只能回归现实继续期待林会的再次出现了。
　　 然而，林会的离开又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因为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她离开时说的话是理由还是借口，究竟那个史尉是表达太无能还是话中带话呢？
　　 荒唐岁月（37）
　　 唉，这就是人心啊，隔着肚皮的人心！江湖之所以险恶就险恶在这肚皮上面吧。
　　 话说回来，地球照样转，生活还得继续。我有好几次想离开武苑都被贾先生和无居士的夫人及女儿无才劝住了。
　　 我想，既然明着逃脱不了那就暗处逃走好了，没想到保安那样的眼疾手快；翻墙也不行，因为墙太高，没有七八年的轻功积淀恐怕是不行的。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去醉仙台钓鱼。
　　 醉仙台没有仙，更没有醉仙，只有几个人在一个人造水池旁边钓鱼；他们坐在柳树底下的石头上，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池水，连时间在他们这里也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水面。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甚至抬起脚来就不忍心再放下去。
　　 我找了块地方弄好钓具，抛线，水面微波漾起继而又恢复了平静，我也开始用自己的疲惫的小眼睛盯着水面。
　　 其实，我纯属打发时间，我并不大会钓鱼，也没指望有哪只笨鱼去咬我的鱼钩，除非它比我还无聊。
　　 我旁边一个中年人突然跟我说起话来：“小伙子从哪儿来呀？”
　　 “也没从哪儿来，”我说，“打发时间而已。”
　　 中年人说：“看得出来。我每天都来钓鱼，这里的每一滴水每一棵树，每一个人甚至每一条鱼我都认得。你刚走过来我就感觉到了。”
　　 我怕自己又遇上个难缠的家伙，于是说：“别把自己说得太玄乎了。在没有进武苑之前我想的，和现在我在这里所见所闻根本就是两码事情。风筝飘在空中的时候总比拿下来漂亮得多。”
　　 “没错，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全对。一切错误归根到底是你自己的错误，失误本身没有错误。那么你说说，钓鱼的境界有多高才算是高呢？”
　　 “没有高低之分。钓胜于鱼——所以我来打发时间，又可以感觉不到时间怎么样流走，直到一些事情被时间改变。”
　　 “呵呵，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嘛。不过我觉得钓鱼既然叫作钓鱼就应该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钓一方面是鱼，怎么能说钓胜于鱼呢？钓自然是境界，但鱼却是更高的境界，当你在钓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要鱼有鱼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局限于钓了，当鱼随心所欲随意可求时钓的境界才会更高。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正说明他对鱼的随心所欲吗？所以他的钓才会那样深沉宽阔。呵呵，就当我胡扯吧。小伙子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我仔细一看，这个中年人确实似曾见过，对了，旷世阁，他不正是旷世阁拿出石头用手蘸了朱砂写字的那个中年人吗？可是他怎么会记得我呢？
　　 荒唐岁月（38）
　　 我问：“当然认得，写了‘一’不肯写‘二’的那位先生就是你了。今天换了干净衣服头、发梳得这么整齐，您要是不提醒，我哪里敢认呢。可是您怎么会认识我呢？还有，您当时为什么写个‘一’字呢？”
　　 他回答：“我说过，这儿的一切都在我眼中，出现任何陌生的人或者事情我都感觉得到，那天无意中看了你一眼发现以前没有见过你，所以竟记住了。今天又见到你，可见缘分不浅呢。至于那天所谓的表演，我只能那样做。当别人想要花钱看你扮猴的时候你该去扮吗，如果扮得像只能说明你接近猴子了，如果你没有扮，虽然你没有赢得掌声但是却为自己赢得了更大的空间。他们想看的是我用手指在石头上刻上几个字或者甚至是名言警句，我虽然有功力做到，但是他们一定会一笑了之，而我今后恐怕也只能停留在这样一个小把戏上了。对了，敢问，你来这武苑是为何事情呢？”
　　 我一听，这个中年人还真是个人物呢，言谈之间分明透着一些睿智。
　　 这使得我对他多少有些敬重了：“噢。我姓杨名错，来到武苑是受父亲之命寻找虚空大师拜师学艺。阁下可以赐教晚辈么？”
　　 “呵呵，说起来我也不过是无名小辈罢了，哪里敢赐教什么啊。只是按照我的理解，你既然是为拜师学艺，那么，你希望我给你的帮助是关于寻找呢，还是学艺的呢？”
　　 “当然都很重要。”
　　 “虚空大师虽然名声很大但是至今没有人敢肯定见过他，寻找，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至于说学艺，就算你找不到他，学一点东西总没有坏处的，何况任何武功都需要基础，而所有武功的基础都差不多，像那种大师级的人物也不可能给你从头教起，最多点拨一下罢了。所以，你为什么不先学一些基础呢？”
　　 “您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应该从哪儿开始，从哪个动作开始，从哪个门派开始哪种拳法或者棒法开始呢？”
　　 “这么看来你是想学武功只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罢了？好吧，我教你几个简单的动作好了，相信我，如果你能练好这些动作的话你就可以在武术界立身了。”
　　 中年人给我一本很薄的书，我一翻，发现上面画的都是一些武术动作，这些动作都很简单，我开始还以为他像上次被我踢死的那个家伙一样糊弄我呢。
　　 他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我说：“您真会开玩笑，这些都是极简单的动作，连唱戏的时候用的都不够呢，哪里是什么武功啊？这些动作只要是个人都能做出来的，也没见所有人都是武术大师呀？”
　　 荒唐岁月（39）
　　 中年人笑了笑：“没错，是很常见的动作，可是武功的境界并不在武术的动作上，而是在动作发生的时机和完成的程度上。举个例子说吧，别人要是打你一拳，你可以躲，但是如果躲慢了别人就会打到你，躲得早了别人就会换用别的招数继续攻击你。躲得动作完成得不利落就和没有躲一样，躲得动作太夸张则又会伤到自己。所以这个谁都可以的躲，虽然看似简单却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得恰到好处的。”
　　 “是这个道理。我会练习的。可是怎么样才能做到恰到好处呢，而且毕竟这些动作太过于简单，很容易让别人看透，这样做难道不是太笨了吗？”
　　 “呵呵，岂不闻大智若愚么？越是简单就越是走捷径，当别人都复杂时，你的简单就成了最复杂的。恰到好处的关键是看仔细做明白。看不是靠眼睛而是靠用心，用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神经确定别人的动作的来去大小，看仔细后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做出动作时一定要明白自己的动作的来去大小，这样自然会有很好的结果。”
　　 “谢谢您啦。我明白了，可是，您为什么要教给我这些东西呢？”
　　 “因为我已经不再简单了，没办法走向武学的最高境界，从这一方面说，我又何尝不是武苑中庸庸碌碌中的一个呢。自从虚空大师的故事成为传说，有很多人已经放弃了追寻，有很多人在虚空大师的光环中越走越迷茫。迷茫沉淀得越来越厚的时候，与其在沉淀中寻求真经，倒不如在最开始的地方寻找答案。呵呵，但愿有一天你能找到虚空大师，也希望那个时候我还活着。”
　　 “承蒙先生赐教，我自然会勤学苦练。先生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大名呢？”
　　 “噢，我只顾说武术了，竟然忘了。我叫李怀谷，山谷的谷，胸怀的怀。”
　　 我和这位叫做李怀谷的钓鱼者竟越说越投机，以致后来太阳落山我们一只鱼也没有钓着不得不空手而归。他的唾沫溅了我一身，我也报之以其道，很是快活。
　　 晚上回到客房，无居士正在房中等我。
　　 我问：“居士有何贵干？”
　　 他说：“也没有什么事儿，我女儿说她做了几道好菜就端过来，让我提前通知你。今天看样子是钓鱼去了吧？唉，这就对了，做人嘛，总是洒脱一些好，别太拘泥了。”
　　 “居士的关心我自然会记住的，只是今天我已经很累了，也没有什么胃口，麻烦您转告无才别太麻烦了。”
　　 荒唐岁月（40）
　　 我们正说着话，无才端了菜进来：“看你说的，主人待客自然要热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感到麻烦。倒是你，老说走呀走的，再多住几天也无妨啊。”
　　 无居士也说：“就是呀，依我看，你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关系。呵呵，有一件事还要和你商量呢。无才今年十七岁了，按理早该嫁了，可是一直没有中意的；自从那天见到你就跟丢了魂似的，可见她对你，呵呵。我本以为你和林姑娘已经结婚要过一辈子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长辈做主勉强为之。终身大事，怎么能这样草率呢，更何况一厢情愿怎么能终成眷属呢。哦，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希望杨兄弟明察秋毫。”
　　 无居士说着话就离开了。
　　 “无才姑娘，我明天真的要走了。毕竟我还有要事在身。”
　　 我胆怯地向无才表达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心，但看她的表情像吃了虫子一样我又感到，所谓决心都是无能为力的心理暗示而已，充其量不过是嘴上流动过的空气罢了。
　　 无才坐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狂饮了几杯酒。
　　 那时候雪花、青岛都还没有出来，就算有，看她的样子喝一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我劝无才：“凡事要想开一些。要是渴的话就多喝几杯，但是别喝醉，酒精对人有麻痹作用，酒多伤身,而且现在酒的质量也不太好，有的含有甲醇，过量会使人中毒。”
　　 无才听不进去：“那样啊，就毒死好了，反正活着也还是受罪。你明天要走吗，那我敬你几杯？”
　　 “不行啊，我心律不齐，喝酒怕心脏受不住，你还是自己喝吧。”
　　 无才继续喝酒，嘴里也继续胡说八道，时间不长就醉成烂泥一般。我找了几个服务员把她抬回去，她说让我抱她回去，我说天哪，我胳膊和她的腰围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要是能抱动她我早就去拿举重的世界冠军了。
　　 服务员们能看出实际情况，她们知道男人抱着女人回家的浪漫主义在我和无才之间多么不现实，最后，搬无才回家的只能是她们。
　　 她们走后，满桌子的菜都剩到我肚子里，乐哉！我怕自己睡不好又找了个绳子将自己系在床上以免又滚到地下。
　　 后来，我睡着了，像死了一样，直到第二天史尉把我绑起来真的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