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
南和县城的电影院从没有这样热闹过,人们像赶集似的涌来。《少林寺》正在上映,片儿紧,只演三天,连轴转。
大会塔村白天有个人看过了头场,那是个很有身份的人,不然他进不去电影院那个门的。回来后,还意犹未尽。老婆做好了晚饭,是面条儿,他端起大海碗,到门口的饭场去炫耀。唾沫星子乱喷,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直说得大人小孩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
二小爹捧着大海碗,靠着门墩石,边吸溜面条儿边听他瞎吹:“俺才不信呢,小和尚能有那本事儿,天都叫你吹阴啦!”立起来,用脚踢了二小一脚:“滚回去吃饭,别听他胡咧咧啦!”
二小正在兴头儿,不听他爹那一套。揉了揉屁股,换了个地儿,接着听。
吃罢饭,刷罢锅,喂饱了猪,挡好了鸡窝。二小妈往炕上瞅,少了个小脑袋瓜儿。她人没走出门,大嗓门儿就全村听到了:“二小!回家啦!”
饭场上只剩下俩人了,二小抱着他腿,不让他走,缠着问这问那。他着急啦:“打破沙锅纹到底,还有清没清了,明天让你哥领着你看一场,不就什么都知道啦!”
二小恍然大悟,小黑眼珠儿忽闪忽闪的,点点头,跟着妈回家了。
二小大名叫王永强,爹起的名儿。该上学了,总不能还叫王二小吧!可村里没人喊,家里也没人叫。二小听了也别扭。等俺认了字,起个最好听的名儿,响响亮亮的,叫恁眼起的慌!二小不止一次这样想。
二小和哥睡一屋,躺在炕上来回翻腾,就是睡不着。满脑子是少林和尚。他蹬腿伸胳膊在炕上瞎折腾,好像自己就是觉远小和尚似的。二小拔根儿头发,塞进哥的鼻孔儿,氧得哥“阿嚏!阿嚏!”直打喷嚏。
把哥弄醒了,二小央求道:“哥,领俺去看《少林寺》吧?”
“撒臆症!"哥蒙胧着眼训斥。
“不领俺,俺自己去!”二小发犟。
深更半夜的,哥量二小也没那个胆,也不和他争辩,顺着他说:“好,好,哥不拦你,有本事自己去吧!俺还睡觉哩!”说完翻身又睡了。
二小是个牛脾气,认准的事儿,谁也拦不住。骨碌下了炕,“看俺敢不敢自己去!”甩下一句话,开开大门,撩了丫子。
大会塔离县城十来里地,土路,高低不平的。二小跟爹常进城,记着路哩。出村口儿,上小道儿,一溜小跑儿……
哥以为二小在赌气,听了半晌没动静,他慌了神儿,麻利追出了村儿。
二小才7岁,哥常惯着他,护着他。越这样宠他,他越犟,啥事儿也站个上风头儿,说咋儿就得咋儿。这不,说看电影,半夜就等不到天亮。
二小在前面撒丫子跑,哥在后面拼命追。这一追,追到县城里。哥俩都跑不动了,爬在地上喘粗气儿。
哥生怕二小再跑,摁住他问:“你想咋儿?”
“不咋儿,就想看《少林寺》!”二小说。
“真的?”
“可呗儿!”
哥从裤腰里摸出五毛钱,塞到二小手里说:“你去吧,俺在门口等你。”
光想着看电影,二小身上没有一分钱。要不是哥追来,到这儿也进不去电影院的门。二小知道哥是最痛爱自己的。他拉着哥的手说:“好哥哥,咱做伴去看吧?”
哥说:“不啦!你自己进去吧。好好看,晚上你给俺讲故事儿听。”说心里话,哥也想看《少林寺》,可囊中羞涩,省一毛是一毛吧!
“沾!”二小应着,纂着五毛钱跑进了电影院的大门。
“记着买根冰棍儿吃!”哥怕二小听不见,大声喊道。
哥目送二小进了电影院,哥让二小看了《少林寺》。从那一刻起,二小迈进了艺术殿堂的门坎儿。不过,那是十几年以后回忆起来的事儿了。
后来,二小这个名儿,家里人叫,外人都淡忘了。再后来,媒体上都称他是:走红明星王宝强。粉丝们却爱称他是:傻根儿!许三多!
哥,嫂改不了口,还叫二小,说是叫二小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