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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井口逸事


作者:杜若甫 童生,761.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22发表时间:2012-05-18 08:00:11

矿本不大,井口更小,翻过来调过去也就巴掌大的地儿。但上井下井都要经过井口,堪称咽喉要道,多少年过去了,人来人往,井口亦见证了不少奇人趣闻,遂信手拈来几则,以博诸君一粲。
  
   一把手
  
   矿上的一把手自然是矿长。
   而要说的此“一把手”却非彼一把手。
   矿长姓刘,到矿任职三年,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
   而“一把手”呢,恰好也姓刘,参加工作近三十年,之所以被称为“一把手”,是因为年轻时不小心工伤过,右手除拇指外的四指全被钢丝绳挤压掉,残手握不成拳,只有一根大拇指孤零零地翘着,如一个被啃剩下的带把的梨圪垛,让人不忍窥视,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一把手”工伤出院后,重活干不成了,矿上就照顾他,安排到井口当了检身工,主要是负责检查入井人员的装束以及登记上下井的情况。“一把手”残而不废,奋发有为,多年来坚持用大拇指和虎口夹紧笔练字,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写得一手好字,工工整整的,而且速度还够快,怕是许多正常人看了都要心生惭愧的。
   “一把手”还根据自身的经历,时常现身说法,教育下井的窑汉们要遵章守纪,安全作业,谁违章了他都会毫不客气教训一番,说到痛快处,难免把自己的伤手亮出来,叫那帮小子们一看究竟。“一把手”说,你们看看,不听话就是我这下场。
   难能可贵的是“一把手”的记忆力还很不错,也或者是熟能生巧吧,下井的队伍黑压压的近千人,他都能准确无误地报上来人的姓名、单位来。
   矿上下井的没有他不认识的,也没有不认识他的,他“一把手”的雅号在矿上深入人心,人人尽知,甚至怕是矿长也不及如此。
   想当初,刘矿长从外矿调任到矿,没过多久,出于工作考虑就计划下井了解安全生产状况,却不想在井口出了些状况,被“一把手”给等住了。“一把手”瞧见刘矿长面生,又穿着干净衣裳,以为是哪里新来的,便要求出示入井安全资格证,也好把来人姓名记下来,省得下次再询问。
   试想,刘矿长新来乍到,哪里顾得上办什么资格证,因此,十分尴尬。陪同的人员赶忙解释,说这是刚来的刘矿长。
   “一把手”看了一眼,扬起胳膊,用那只残掌挡住刘矿长面前,说:“空口无凭,拿出资格证来。”
   陪同人员急了,说:“这真是刘矿长,你怎么不长眼呀。”
   “一把手”的认真劲反而上来了,不屑地说:“他要是刘矿长,我还是一把手呢,哪条规定说矿长不用持证上岗,快点,把证件拿出来。”说着,居然将残掌翻转,令手心朝上,试图索拿证件。
   刘矿长听惯了和风细雨,被“一把手”冲了几句,心里面也是很气恼,奈何自己理亏,真拿不出资格证来,脑门上不由沁出了汗,只好退避三舍,火速叫相关部门火线办了证件才算了事。
   事后,有人跟“一把手”说,你好大的胆子呀,敢查矿长的证,不是寻着吃加死呀。
   “一把手”说,还真有点后怕,不过事情都出了,我按原则办事又没办错事,相信矿长不会那么小心眼吧。
   后来,省里到矿上有一次检查,省里的一位领导在井口发现了“一把手”和他的手,觉得十分惊讶,嘴巴都张了老大,眼睛都瞪了老圆,关注点一时全聚焦在“一把手”的手上。
   在“一把手”的心里,他这残损的手犹如一块带血的勋章,既是自己的教训,更是大家的标本,因而没有丝毫的不自然,照样举起双手,在领导身前的口袋大大方方地例行检查,确认没有携带违禁物品后,又用右手一指示意通行,那孤悬的拇指倒仿佛一枚指路的箭头。
   省里的领导毕竟不了解“一把手”,仅凭一面之交便留下武断的印象,通报会上就讲,矿上怎么会安排一个残疾人看井口呢,这可是一个关键岗位,建议矿上换个健全人。
   省里的检查团很快就走了。底下人请示矿长,“一把手”换不换岗位,往哪里换?
   刘矿长想了半天,像是经过一阵深思熟虑,最后说,还是把这个同志留在井口吧。
  
   连心扣
  
   二刚盼呀盼呀,终于扳着指头盼到了时候,一想到待会升井后,迎接他的不仅有灿烂的阳光,更有可能在井口碰上搞安全活动的小燕,小燕那迷人的微笑,甜甜的话语,无不让他情不自禁,意乱神迷……,想到这些,二刚的心里便痒痒的。
   此刻,小燕正在井口参加为井下矿工“献爱心、送温暖”的活动。矿上要求,各体系各部门每月按周排列,都要抽调女工到井口搞一次慰问,无非是季节性送些物品、帮助缝补些衣扣之类。这个双休日正好又轮到小燕她们,小燕一大早准备停当,随众女工亭亭玉立于井口过道的尽头,帮助上下井的矿工做些服务,造就出了井口一幅流动且生动的风景。
   零点班的工作干完后,二刚和班里的伙计们汇合起来,一起下班。二刚大步流星走在最前头。巷道里七八盏矿灯随着主人有节奏的行走而来回晃动,投射出的光束起起落落,明明灭灭,连同伙计们荤三腥四的粗俗话,把整条沉默的井巷装点得生机盎然。
   二刚不搭理这帮伙计,一路上兀自想着他的心事,眼看就要到了井口。二刚忽然觉得不对劲,要找小燕搭讪,总得无中生有找个借口吧。
   于是,二刚操起右手放在胸前,拇指与食指捏住工作衣上的扣子,一把就要薅下来,但没想到这扣子却缝得分外结实,连着薅好几下,纹丝不动。
   二刚急了,从身后掏出电工刀,拔出刀锋,对住扣子后面的线割了几下,扣子应声落地,滚向一边,二刚再将线头捋了捋全拽出来,一口气吹得不见踪影。二刚诡异地笑了笑。
   小燕面带笑容,耐心地给刚刚升井的矿工发放剪制的鞋垫,这种用外包装纸箱剪出来的鞋垫都是一次性的,但放在矿工的水鞋里却很实用,又防潮又舒适,深受矿工喜爱。
   一个黑眉糊眼的矿工要了纸鞋垫,仍然站着不肯走。小燕就问:“师傅,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的扣子丢了,帮着缝一个吧。”
   小燕听这声音似乎很熟悉,抬头一看,那人露出洁白的牙齿,憨憨地笑着。小燕也笑了,“怎么是你呀,我都没认出你来,你怎么老掉扣子,来,我瞧瞧。”
   二刚往前凑了一步,小燕拿出针线准备缀扣子。小燕一看,很是怀疑,“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费呀,我记得这个位置我都缀了好几次了,上次还专门十字缀的,又掉了?”
   二刚一味憨憨傻笑,“没办法呀,它自己要掉。”
   小燕也没办法,只好穿针引线,缀起了扣子,而且还要比上一次缀得更为牢固。
   二刚故意套近乎,说:“你上次答应的,我请你吃饭,怎么样,就今天中午吧。”
   小燕不吭气,专心缀扣子。
   看着小燕一丝不苟缀扣子的样子,二刚想起了初见小燕时的情形,那个时候,小燕也是在井口搞服务,二刚当时的扣子因过度磨损丢掉了,二刚走到小燕面前,请小燕帮忙缝补一下。二刚满脸一抹黑,只露出眼角与齿间的一点白,跟个非洲土著人似的,小燕一看,娇羞地低下头笑了笑,这一笑不打紧,竟然深深打动了二刚,二刚便借机与小燕多聊了几句。
   二刚等着小燕快缝好了,说:“我等你呀,缘分酒楼,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说完,也不管小燕的态度,就跑着洗澡去了。
   十二点五分,二刚终于在缘分酒楼前等来了小燕。二刚说:“就知道你会来的。”
   小燕也想起了自那次以后,二刚在自己到井口服务时,总要找自己缀一下扣子,便故作严肃地说:“我只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为什么每次掉扣子,都是领口往下第二颗呀,说,快说,说实话,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二刚摇摇头,自嘲地说:“是我自己薅下来的,为的是见你呀。”
   小燕扑哧一声笑起来,“你真是够傻呀,我记得宋丹丹给赵本山薅羊毛织毛衣就是逮住一只羊死薅,结果薅得就跟葛优似的,谁看不出来呀。”
   二刚也跟着笑,“我死心眼呗,谁让我喜欢你呀。”
   小燕佯装生气,抡起胳膊,打在二刚的背上,“你讨厌不?!”
  
   三两酒
  
   老马年轻的时候就在安全调度干,工人,班长,副主任,一步一个脚印,一直干到了主任。平常工作无论多忙,从老马眯缝的一双小眼睛里,总能读出许多内容,干练、机警、睿智,甚至是驾轻就熟有举重若轻的感觉。
   老马除了喝酒没别的爱好,但酒量其实并不大,三两足矣。三两酒下肚,老马就飘飘起来话便多了开始喋喋,老马有一样好,话不管多少,滔滔不绝重复的却很少,而且酒后说出来的话大都很有见地,似乎是他智慧的集中体现,有把世上的事情洞察透彻了的感觉。
   一次,老马照例三两酒入腹,话匣子打开了,在班前会上,老马给安全员们训话,“矿上讲的‘一通三防’,那都是些大道理,我现在给你们讲讲你们安全员应该掌握的‘一通三防’,‘一通’是什么,就是通讯畅通,说到底就是看好电话筒,‘三防’呢,对于你们来说,就是防矿领导,防科领导,防安全小分队。”
   大多数的安全员都当笑话听了听,一笑也就了之。可有一个愣头青反而当真了,在换证安全考试的时候,恰巧有一道名词解释,“一通三防”,正确的答案是:一通指矿井通风;三防指瓦斯防治、矿尘防治、矿井火灾防治。愣头青脑筋不转弯,把老马说的白纸黑字写在了卷上。可想而知,愣头青成了笑料,老马成了批判的对象。
   领导们叫来了老马,对他说:“你就不能管住你的嘴,多干工作,多干实事,少喝两口,少说两句。”
   老马当面答应得好好的,然而没过多久,酒瘾上来了,抿了三两后,又开始随意发挥,这次,他因了上回的愣头青对手下的安全员不满意了,总结出了矿上的“三耍”,“领导们都是耍嘴;安全小分队是耍腿,剩下你们呢,一天到晚就知道耍鬼。”
   底下的安全员们哑然失笑,不置可否。
   又一日,老马下班后回家独自小饮,斟酌了二两半,正醉意微来间,忽然安全调度值班班长打来了电话,让他到井口一趟,说是井下出了事情。
   老马心里有些怏怏不快,看了看杯中酒有点依依不舍,索性端起杯,一饮而尽。
   等老马赶赴井口,才知道事情有些严重,矿上的大小领导都在井口待命,井下工作面有人工伤了,情况不明,已组织人员前去抢救。
   老马习惯性酒后发言,而今早被这阵势摄住了,只好乖乖地默不作声。
   但矿领导还是瞧见了他,气也就全撒在他身上了,“你是怎么搞的,现在才来,给你派了多少人,连个现场安全也看不住。”
   老马额头冒了汗,刚张口想辩白,又觉得辩白无力,正好作罢。
   可他满嘴的酒气还是被矿领导嗅了个正着,不由怒火更盛,“你呀你,就知道喝酒,喝了酒就知道瞎说,要再发现你喝酒误事,干脆下井当安全员去。”
   老马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连声唯唯,气不敢喘,顷刻间三两酒已化为乌有。
   总算把伤者抬上了井,大腿骨折了,其它倒无大碍,众人长出了一口气。
   矿领导狠狠地剜了老马一眼,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旁边有人提醒老马,善意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领导说说情,免得连累你受处分。”
   老马没言语,想终究是自己把关不严,又喝酒误事,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找领导解释,去了倒更能煽起领导的火。
   最终,老马还是受了牵连,跟着罚了款。
   痛定思痛,老马也因此事果断戒了酒。无论旁人怎样劝酒,别说是三两,哪怕仅仅是一口,他都一概谢绝,不喝!
  
   四斤肉
  
   “四斤肉”是个绰号,本名是叫“司金油”还是叫“史晋有”早已无人记得,只是取其谐音,叫顺了嘴,大家也都懒得再去考证他的真名。
   “四斤肉”叫了这么个绰号,得益于他的饭量惊人,想来全盛时期生吞四斤肉也不在话下。
   年轻时,“四斤肉”在班里是生产骨干,因为吃的多身上便有劲,干起活来也就特别卖力,在掘进窝头拉煤架棚,挥汗如雨,三米多长的工字钢在他的手里温顺得如一纤细的钎把,竖腿、上梁,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他们班也因他的“一个顶俩”,每月都比别的班进尺多。
   正午时分,干粮送到了窝头,“四斤肉”撂下手头的活计,端起饭盒就开吃。班里的伙计见“四斤肉”挑头,不待班长发话,也纷纷吃将起来。仅留下一个机电维护工在那里磨磨蹭蹭接水管。
   “四斤肉”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战斗,仍觉不解谗,见机电维护工的那份还放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取过来便吃。
   机电维护工没吃上干粮,十分气恼,但他自知后生不行,不敢跟“四斤肉”理论,饿着肚子挨了半个班,升井后跑队长那里告了“四斤肉”一状。
   队长权衡了一番,有意偏袒“四斤肉”,就呵斥机电维护工:“你连个干粮也抢不上,能干了什么工作?行了,这点破事也说,给你多计五个工分算了。”
   现如今,“四斤肉”年老力衰,调到了井下二线工作,然而他多年来给人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更主要的是他的饭量没有明显缩减,真令人有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慨。
   这不,矿上为了解决矿工升井后体能匮乏的问题,专门在井口开设了营养餐厅,让升井的矿工肚里先垫点东西,缓解一下体能再去洗澡。营养餐厅的伙食香味溢满井口,矿工们高高兴兴而来,狼吞虎咽毕,乐乐呵呵而去。
   井口营养餐厅,一百人里怕是九十九人要说好,却唯独“四斤肉”不满意。
   原来,营养餐厅是凭票用餐,升井的矿工每人只发一张票,一张票也就只能领一份饭。对于别人来说,一份饭也就一份饭吧,总比没有的要强,但“四斤肉”却不同,吃了一份饭如刚塞了塞牙缝,很是意犹未尽,肚子里依旧咕咕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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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煤矿为题材,叙说了发生在井口的一系列趣事——“一把手”残损的手犹如一块带血的勋章、缝扣子结良缘、三两酒误大事、饭量惊人的“四斤肉”、阴差阳错地进了矿上的灯房班的80后女孩卓雅、李师傅的顺口溜……矿井中苦中作乐,读来别有一番趣味。推荐阅读。【编辑:上官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0518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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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2-05-18 08:00:48
  井口的奇人趣闻,读后大开眼界,也增长了不少知识。
联系QQ:1071086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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