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文学·微小说】天堂里,让爸爸坐汽车
1】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我慢慢腾腾地收拾着自己的书本,整理着书包,同学们一个个从我身边打着招呼走过,我故意拉在最后,望着同学们一个个走完,最后一个走出校门……
在学校门外,远远地僻静处,昏暗的路灯下,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爸爸和他那破旧的三轮车,老爸蹲在地上,抽着烟,在静静地等着我。
我走了过去,老爸站了起来,他那矮矮的身材,在灯光下是那么地猥琐:“下课了,英?”爸爸笑着脸,和我打着招呼。
“不让您来接我,偏要来……”我心里不满地嘟嚷着上了三轮车。
爸爸蹬着三轮,慢慢地骑着:“英子,等你们学校有了宿舍,你能住校了,爸爸就放心了,不来接你了。”爸爸一边骑着三轮车一边和我交谈着:“一个女孩家,大半夜地走黑道,爸爸心里放不下啊!”
我何尝不理解老爸的好心,我苦难的爸爸啊!
爸妈在我小的时候,就开始由农村老家来市里打拼。爸爸靠着蹬人力三轮车,给人拉点货,拉个人,干着力气活;妈妈支着个小吃摊,卖着小吃,渐渐地在城市站稳了脚。他们又托着关系把儿女们的户口落在了市里,让我们在城市接受到最好的教育。爸妈苦心已经结出了硕果,哥哥已经考上了大学,可又加重了爸妈的负担!我考上了高中,还有个正在读小学的弟弟,一家五口人,只是靠着爸爸日出晚归的蹬三轮车,和妈妈小吃摊上挣得可怜的钱,苦苦地生存着……
家里的房子是租住别人的。一个月二百元的房子,简陋的程度可想而知:家里的一切都是简单的不再简单,一张双人床,床下放着几个木箱子,盛着我们的日常衣服,一个布帘,分出了里外间,里边是我和弟弟的单人床,哥哥放假回来了,便和弟弟挤在一个床上睡觉……
“爸妈就是再苦,只要你们考上了大学,有了出息,爸妈也供养你们!”这是爸爸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世上慈爱的父母,和爸妈一样,就是生活在孩子的世界里,他们就是为孩子们的希望而生存着,孩子有了出息,就是他们生存的动力……
哥哥考上了大学,让爸爸妈妈看到了希望;今年,我又考上了重点高中,又增加了他们的信心;他们的干劲更足了,任凭自己的汗水,洒落在奔波的路上……
岁月在催生着希望,又在吞噬着父母的青春年华。在风来雨去的日子中,爸爸蹬三轮的脚步放慢了,妈妈脸上的皱纹加深了……
2】
上了高中,学校里的住宿紧张,市内生不让住宿。爸爸便每天晚上蹬着三轮车接送我晚自习。刚开始,我心里还特高兴。坐在爸爸那破旧的车子上,感到是那么地幸福,爸爸那低矮的身子,在我眼里是那么地可爱,我为爸爸的爱心而感动。我动情地对爸爸说:“爸爸,等我将来挣了钱,给你买辆汽车,带着您周游世界!”爸爸傻呵呵地笑着说:“等你有出息的那一天,爸妈都走不动了。”我叫着:“您们走不动了,我和哥哥、弟弟背着您们上车!”听着我的话,爸爸的三轮车蹬得更快了。
可渐渐地,我便提出不让爸爸接送我上晚自习,坚持自己步行到学校,爸爸疑惑了,追问我原因。“为什么?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是小轿车接送,风风光光的,而我却坐着个破三轮车上下学,丢人死了,同学们都叫我13号!”我哭着说道。其实,在我心里,还有一点没说出口:破旧的三轮车,长相老头似的父亲,穿着破旧的衣服,这些都是些同学课后的笑料,我成了同学们耻笑的对象……
爸爸沉默半晌,说道:“英子啊!你看这样好不:你上学时,路上行人还多,你步行上学去,到了下学时间,爸爸去接你,离学校远点,不让同学发现。大半夜里,一个女孩家,爸爸实在放心不下啊!”爸爸诚恳地望着我,说道。
我点点头,我实在不忍心回绝慈爱的父亲。
就这样,每天我下晚自习后,总是最后一个走出校门,在远处那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低矮的影子,在默默地等待着我。
这就是我的爸爸,一个为了顾及女儿的面子,而远远翘望着女儿归来的父亲……灯光下,老爸那低矮的身材,显得更苍老……我站在父亲面前,心里一阵酸楚……
然而,就是这样的等待,在那天晚上,却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天,我下学后,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走出校门,可在远处的灯光下,却不见父亲的身影,我在焦急的等待中左顾右盼,仍不见爸爸人影。无奈之中,我拨通了爸爸的手机,一个陌生人接的电话,说是交警队的,你爸爸出了交通事故,请你赶快与你的家人联系……我一听,打了个冷颤,疯似地打了个车,在车上与妈妈、弟弟取得了联系,让他们赶快往医院赶……等我们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爸爸那冰冷的尸体,我一下子瘫倒了地上……
真是应了那句谚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之一生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灾难的几率,可让我那可怜的爸爸赶上了:那天,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在失控的情况下,撞翻了正走在去学校路上的爸爸的三轮车,把他老人家砸在了三轮车下……
在父亲的灵前我哭得声音嘶哑,死去活来:“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了亲爱的爸爸的陪伴,风雨相伴的日子里,再也见不到父亲和他那三轮车,我再也见不到我那慈爱的父亲了,我的日子将会多么的黑暗!亲爱的爸爸啊!您是为我而死的啊!如果您不去接我下学,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故……亲爱的爸爸啊!您一生为女儿操碎了心,临死没享过一天福!爸爸啊!这天大的恩情让女儿一辈子也忘不了啊……爸爸啊!女儿后悔死了,不该让您去接我啊……”我哭得昏天黑地,昏过去,又醒来,哭的死去活来……
3】
处理完爸爸的后事,我又回到了学校,学校为我安排了住宿,父亲用血的代价,换得了女儿的安宁;我家获得了巨额赔偿,父亲用血肉之躯,给我们留下了财富;而作为他的女儿,我要用最好的成绩,回报天堂里的父亲……
一七,爸爸的忌日到了,我和哥哥、弟弟在家里给爸爸准备了祭品,纸钱和暝品,准备着给爸爸去烧纸。
妈妈说:“您爸爸生前一心想换个电动三轮车,给他用纸糊个电动三轮车吧!”唉!妈妈的心气真低,还念念不忘让爸爸在天堂里蹬三轮!
哥哥说:“爸爸蹬了一辈子三轮车,在天堂里再也不让爸爸蹬三轮车了,给爸爸糊个汽车,让爸爸开汽车!”
我说:“不,不让爸爸开汽车,多给爸爸送些钱,让爸爸在天堂里当老板,别人给爸爸开车,让爸爸坐汽车!”
但愿天堂里的父亲啊!能坐上儿女们送上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