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镇
　　 ———柳林镇，出酒的地方。茅台、五粮液、汾酒、西凤，中国四大名酒，酸甜苦辣，独具风味，各领风骚，柳林镇就是西凤酒的故乡.....
　　 临近年关，他找到我：“伙计，帮个忙，陪我去趟凤县，咋样？进酒，朋友介绍的，柳林镇，西凤酒。”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
　　 “带不少钱呢，我弟也去。”他担心。
　　 “好吧。我陪你走一趟。”
　　 他是个生意人，总是来去匆匆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被窝里，电话就来了：“伙计，起来了吗？车到你的楼下了。”那天是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过小年。“起来了。”我应了一声，我抹了把脸，捞起手机，穿上外套，下了楼。他的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楼口，土的成了灰色，他弟在后排隔着窗向我敲着玻璃，我拉开前门，窝了进去......天阴得重，冷风飕飕的吹，空中飘落着几片雪花，“下雪了......”，我说，算打了个招呼。车缓缓地移出了小区，街上冷清，零星的炮声，远远的......
　　 十点多，车进了凤县县城，县城处处张扬着酒的广告，街面上人和车也多了起来，路边设着一个个卖年货的摊位，堆着炮仗，挂着对联，摆着水果、糕点......摊主多闲着，抄着手，看着往来的行人，桑塔纳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摇晃着，在一处酒楼门前停了下来，“先吃饭，一早上没吃东西，这天冷得......”我朋友拉下了手刹，他圆胖的脸凸显着酒糟的鼻子，油光光的发紫：“昨夜打了一夜的牌......”他嘟囔着。他弟，却瘦高，不像一个娘生的，裹着厚厚的棉大衣，乱着一头的毛发，手脚却麻利，早欠身出了车，为我拉开了前门，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真他妈的冷......”我嘟囔了一句：“这鬼地方。”哈气成霜，雪不下了，白白的太阳懒懒地在头顶亮着，阴冷的却像月亮......
　　 吃羊肉泡，上了几碟小菜，几瓶啤酒......他给酒厂那边打电话：“吴老板，你好哇......”一阵絮叨后，朋友朝我晃晃手机：“他在外边，正在往回赶。”
　　 “在哪？”
　　 “在西安。”
　　 “这鬼地方，真他妈的冷......”，我说。
　　 他们的电话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响着......
　　 我们在等......中午，无聊地逛街，集市上热闹得人声鼎沸，买的卖的，个个喜气洋洋的，一个老汉嘴里叼着纸烟，肩扛半扇子猪肉从我身旁挤过，一个妇女拖着一个蛇皮袋捡拾着垃圾......我花二十元买了个勾画在木瓢上的秦腔脸谱，说是姜子牙，我看着花哨，却不懂，“辟邪。”摊主对我们讲。
　　 等到下午四点，吴老板终于出现了，骑着摩托，穿着黑皮衣，五十岁左右，短胖的身材，鼻梁上夸张地架着副赭色的石头镜，也就是他那猪头式的胖脸，不然，那么重大的一副镜子，怎架得住？他咧着大嘴，笑着，一嘴黄牙，胖子向我伸出了手，脸却朝着我的朋友：“嘿嘿，对不住，对不住......忙，瞎忙，让你们久等了，货好了，在西沟，柳林镇，现在就去......”
　　 随着胖子的摩托，我们出了县城，过了几个村镇，到了西沟天色已晚，暮沉沉的让我心里发紧......
　　 车拐上了土路，颠簸了一阵，路的尽头有一个鱼塘，水池的尽头现出了一圈红砖围墙，围墙里露出几排平房的灰顶，“厂房？库房？”我纳闷，他们也不说，我也不好问。
　　 车开进了一扇大铁门......
　　 门的背后，一只硕大的黑背狼狗，冲我们狂叫着，立起身来，向前挣着扑，栓它的铁链子哗哗地响......
　　 我们下了车，吴老板迎了过来。“先看货吧。”吴老板紧递着烟，说。周围几个农民汉子，生生地瞅着我们。胖子指着这几个农民汉子：“喂，上货......”一处库房打开，小伙们出出进进地一箱一箱地搬着，库房门前的卡车上有人接。“一百箱，一箱六瓶。”吴胖子，端来一箱摆在了我们面前，我扯开封条......拿出一瓶“西凤”，端详着......
　　 没见柳林镇啊？偏僻的西沟？拖到傍晚交货？脱落的商标？颠倒了瓶顺着瓶口渗出了酒？“假酒！”我一路的疑虑被证实了......我心一紧，扯了朋友一把，低声说：“一百箱？今天钱没带够，改日再拉吧！”“说好了的，一百箱，钱够着呢。”朋友还没有反应过来，吴老板死死地盯着我......我大声说：“好吧，装车！”
　　 我把吴胖子拉到一旁：“这样吧，我刚和我伙计商量了，趁着你们的车，再装一百箱......我也进一些，价钱，还是那个价，只是我没带钱，你们去个人，到西安付钱，咋样？年前我就不跑酒了。”回过头我告诉我朋友：“你先把这一百箱酒钱先清了，我再要一百箱，钱到西安付。”趁着朋友还楞着神，我扯着吴老板就进了库房......“装！”吴胖子兴奋地说。
　　 车装好了，钱付过了，朋友来时鼓鼓的背包瘪了。他们随车跟了一个女人......我朋友的弟攀上了拉酒的卡车，坐到了司机楼里，押车，车吼着出了西沟，天黑了下来，空旷死寂的荒野......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天上，清泠如水，黑黢黢的远山似浓墨郁积，愈远愈暗，月光下似乎掩藏着数不清的秘密......我向车外费力地窥测着，车灯前面永远只是一段路，路的两旁，灯光照不到的黑地里，仿佛夜在凝缩，堆堆丛丛，模模糊糊的月光把目所能及的东西都变成了怪物，在眼里翩跹起舞，摇曳不定，仿佛阴世里狂欢的鬼魂向我狞笑。
　　 我嘿嘿地笑了笑......
　　 “吃饭吧，饿了。”朋友说。车路过县城，街上很安谧，几处商户人家的门窗上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和电视蓝荧荧的光，看起来仍然惬意、悠闲......
　　 “回去吃。这鬼地方！”我说。那个女人一身黄色的羽绒服窝在后座，眯着。
　　 ......
　　 车到西安，下了三环。“先把货卸在徐家湾库场......”朋友说，给他弟打电话。我也拨通了另一个朋友的电话：“喂，找俩伙计，到徐家湾......”他睡得正香，迷迷瞪瞪答话：“徐家湾？......”“喝酒！”我冲手机吼了一声。
　　 通完话，酒已经卸进了库房，朋友冻得搓着手，我走了过去：“伙计，你今天上当了。”闻言，朋友那盘肥脸僵成了酱猪肝。“沉住气，先吃饭，把司机和那女子招呼好......”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吃饭，把那酒带上两瓶。”我对他弟大声说。
　　 酒楼里，呼朋唤友，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气氛热烈，我，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的兄弟，西沟的司机，那女人......加上我叫来的两个伙计，七个人，有三个人不喝，两瓶酒很快见了底，个个红着脸......
　　 我停下了杯，抹了抹嘴说：“到这会，这酒，喝出点什么味道没有？”他们瓷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后话，“老周，卖了这么多年的酒，难道你装糊涂？！”我手指点着我的朋友：“今晚，我们喝得是十八元一瓶的秦粮大曲，你真得没喝出来？！”我把“西凤”瓶子举了举，然后，放在了那女人的面前，“你说呢？妹子。”
　　 “他妈的，坑到老子头上了。我说怎么满嘴的苦辣味呢。一瓶竟要了我五十五块钱，太黑了！”我朋友急了。
　　 “别，你先坐。”我压住了他的肩头，扭头对穿黄羽绒服的女人说：“给你老板打电话，让他来！”女人匆匆出了包间，刚出门，又折了回来，从椅背上拿起了挎包，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便又出了包厢......“来，喝，喝，继续喝。”我举杯对大家微笑着说。
　　 良久，那女人回来了，她把手机递在我面前：“吴老板让你听电话。”我回过头瞅了瞅她，说：“我不接。让他来，我等着他。你告诉姓吴的，人，车，可都在这里等着他呢。”那女人楞了楞,很快又跑出了包间门......她要哭了。
　　 ......
　　 天亮了，太阳依旧冷冷的，吴胖子来了，身边跟着两个汉子。约好了，在飘香茶社。
　　 他一见到我，苦笑着对着我一个作揖，说：“呵呵，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遇到行家了，钱一分不少，我都带来了，货，我拉走。改日，请大家吃饭，赔罪。”他红着眼，一看，就是一夜没睡。他身后的俩汉子，莽莽的，黑着脸。
　　 “不急，我已经举报到工商局了，我们等他们来了看他们咋在处理。”我说。
　　 “求求你，你说咋办都成，兄弟我听你的......大过年的，让大家都过得去。”胖子的脸通红，像酱了色的猪头。
　　 “先喝茶，冷吧，快坐。”我招呼着他的左右，“上茶！”我对服务员叫道。我指指里间麻将桌正在喝五幺六的几个朋友，“我伙计要揍你呢，我栏住了，老周他现在在你们的卡车上守着呢。他咽不下这口恶气......这倒是小事，你就不怕工商局去西沟？”
　　 ......
　　 “好吧，我留下五十箱酒赔偿！”
　　 “一百五十箱！”
　　 “一百箱！”
　　 “一百五十箱，要不，你一箱酒都别想出西安城！”
　　 “那我可就赔惨了啊！”他涨红了脸，额头渗出了汗......这时，我才注意到他那副石头镜不见了，眼睛却小的出奇。
　　 他无奈地掏出我朋友的那堆买酒钱，放在了茶几上，双手推到我的面前：“三万三，你数数......”
　　 “城里的老鼠吓俺乡下的猫呢......”临出门，他撂给了我一句，“算你狠！”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送客！”
　　 “送客亭子头，蜂醉蝶不舞，三阳开国泰，美哉柳林酒。”我长吟了一句。那是唐时的一个诗人途经柳林镇亭子头村，留下的诗句。我昨天在凤县城酒楼吃饭时见过的，挂在墙上，装饰。
　　 我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真乏。
　　
　　 （故事完全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