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一行几人到呼和浩特市武川县办事，山高峭陡，道路崎岖难走。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雪，顷刻间柏油路面上结下了一层厚厚的冰，飞舞的车轮始终奔跑在原地，没有办法，我们顺着下滑的车轮停靠在路旁的一家饭店门口。只能养精蓄锐，取暖充饥。
　　 走进饭店，四下环顾，桌椅板凳，陈设简陋，唯有老板娘一样精品，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轻盈地招呼说：“几位呀?请到里边的雅间坐。”
　　 说是雅间，充其量就是三合板包装起来的小套房，刚坐下来，老板娘迫不及待地拿来了菜单，我们几个人相互看了看，担心怕宰，首先问了一下价格：“大姐，面多少钱一碗？”
　　 “五块。”老板娘毫不犹豫地伸出来五个指头：“深山僻壤的，挣一口饭吃，贵不了。”
　　 看上去老板娘挺诚实，待人非常和气，庄户人好客的特点。大家放下心来。
　　 在她们眼里，我们是城里人，为了所谓城里人的脸面，不能过于寒酸。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狠下决心，干脆在这小饭店里显摆显摆。
　　 于是，我体体面面大大方方地对老板娘说：“每人一大碗面，外加一盘鱼香肉丝。”
　　 点完之后，我斜视了一眼老板娘，看她手里拿着笔，好像我们所点的饭菜不在她的满意范围，手里的笔还在等待写什么，我有点纳闷，心想：这样的吃喝应该够奢侈的吧！自己感觉挺露脸，也就不在乎老板娘心里在想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面上来了。热气腾腾，清水煮面。老板娘满脸堆笑，解释说：“城里人不信油腻，减肥食品”。
　　 啊！我有点懵里懵懂，疑惑不解，这面甜不拉几怎么吃。幸亏的是，老板娘把奉承话说在了前头，把帽子给我们戴的很高很高，自己的心里感觉身份很高很高，城里人的标准必须装得有素养，一个个有素养的人，怎么能跟乡下开饭店的人骨头里挑刺呢？哎，谁叫我们是城里人呢。作为高素质，高涵养的城里人，不能在乡下人面前丢脸！犹豫了一下，装着很有气质，拿起了筷子，小心翼翼地伸到了碗里划落了几下，发现碗里的面条空空如也，只是上面看得见像渔船一样横漂的几根，悠闲自得地在碗里遨游呢！
　　 我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眼了，这不就是一碗开水吗？开水就开水吧，反正不怎么饿，将就一下算了，沉默一会儿，还是我久经沙场，找到了话题，打破尴尬说：“给点醋可以吗？”
　　 老板娘非常热情，马上笑盈盈地递过一只醋壶，看上去醋壶轻飘飘的，好像里面同样什么也没有。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起身接过醋壶，醋壶感觉也不好意思，羞答答地掉出两三点来，于是，我提着醋壶问：“老板娘，醋壶是空的，有醋没了？”
　　 老板娘笑盈盈地婉拒说：“不好意思，就剩下那么多了，没了，酱油倒是有，管饱吃。”
　　 酱油也行，总比甜不拉几喝白开水强吧！
　　 老板娘拿过来的酱油顷刻间被我们一分而干，销声匿迹了。
　　 老板娘连酱油也舍不得给了，在我们一再催要下，一气之下把二斤重的咸盐冒上来一袋，随口说：“咸盐管饱你们，能吃多少吃多少，不够尽管吱声。”
　　 好像此时此刻，城里人的桂冠在不知不觉中被悄无声息地摘了下去，我们几个人的眼神相互汇聚到一块，人们常说，眼睛会说话，一点也不假，马上心领神会，今天不能把钱白白地丢在这里，怎么说也得勾回来一点点吧。咸盐也得吃，不能便宜了她。同行的小王环顾了一下四周，迅速地把咸盐分解，每人碗里倒进一股。
　　 老板娘迈着轻盈的步子，等待已久的鱼香肉丝上来了。我们几个争相把刚才放下来的筷子重新拿起来，伸到盘里一解剖，都是萝卜丝，这个气呀，自娘胎出来，像这样的奢侈没有几顿，今天算是亏大了。形容怒火中烧，也不为过，强按怒火，我问：“老板娘，鱼香肉丝怎么看不见肉丝呢？”
　　 老板娘煞有介事地解释说：“一般饭店里的肉丝都是粗加工，不上档次，来到我们这里是精加工。肉丝细小程度需要配备专业的显微镜才能够分辨出来。”
　　 这不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吗？哄鬼鬼都不会相信，把我气得，嘴干啵哒，没有发出声音。旁边的小王看我气氛的样子，撤了撤我的衣袖，憋的满脸通红的我，回过头来想想，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百十来块钱，多大点问题，一忍百忍。
　　 老板娘看见我们不在较真，甩了一下幽黑的秀发，刚要离开，突然，眼神汇聚在刚刚扔在地上的咸盐袋上，刚才那一如既往的笑，顷刻间云消雾散，顿时升腾上来的却是满脸的阴险。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碗里的面汤必须给我喝完，咸盐那可不是白来的，那得掏钱买，既然你们把它倒进碗里，那么，就不能浪费掉。喝不进去，呵呵，我看你们怎样离开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令我们手足无措，我们几个原估计作害她一下，平衡平衡不平的心理，谁知道节外生枝，几个人顿时被惊得面面相觑，几分钟过后，大家缓过劲来，小王向我努努嘴，我马上领悟了小王的意思，乘老板娘到厨房放东西的空儿，我端起一个碗汤就往门外倒去。老板娘何等的精明，虽然人走进厨房，但是，眼神一时也没有离开我们这里，大声叫嚷了一句，吓得我又把伸出去的碗，规规矩矩地放到了桌子上面。老板娘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时间一分一秒地行进着，我们几个就这样耗着，看看也没有着落，我只好把碗放到嘴边，尝了尝，又苦又咸，难以下咽。没有办法，只能自认倒霉，这正叫自作自受。
　　 于是乎，我们只好向老板娘摊牌，承认过错，并接受赔钱。
　　 老板娘冷冷地看着我们，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地就坐在那里。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日头终于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环顾了一下我们呆呆坐在那里的尴尬情景，马上就要消失在山的那一头。就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们的心里很不踏实，男子汉，大丈夫，几个人相对无言，齐刷刷地把碗端了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唯一的出路，只能咬紧牙关，闭住气，一饮而尽。
　　 那一夜，我们梦里都在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