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报告文学】薪火传承100年 —— ——无锡机械工业百年故事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长三角”腹地的无锡,依山傍水,通江达海,“水性使人活”、“山性使人实”,秀中见雄的太湖山水,孕育出包容开放尚德务实的吴风吴韵,讲求实际,厚重踏实的民风民俗。自泰伯奔吴,开疆辟土,2500多年前即有干将莫邪冶铜铸剑。近代以降,无锡薛、杨、荣、唐诸家奉行“实业兴国”、“实业报国”的理念,兴办民族工业,使无锡成为二十世纪初叶中国的五大工业城市之一,成为中国民族装备工业的发源地之一。
沧海桑田,经过改革开放30年的洗礼,具有3200年建城历史,7000年史前文化的古城无锡,又再次迸发出新的活力。深受吴文化熏陶、又经受了欧风美雨洗礼的无锡机械装备制造业正在把无锡建设成一个新兴装备制造业基地,为国家振兴装备制造业发展战略做出新的贡献,并由此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无锡机械精神。这种精神被简洁的归纳为:“脚踏实地、不畏艰难、崇尚实干、勇于变革”。
现在,无锡机械装备制造业的新一代企业家们凭借着一脉相传的“无锡机械精神”,正在续写着无锡机械史上新的篇章。
一、脚踏实地,小径踏出阳关道
《庄子》曰: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
古希腊有一则神话,说的是大地女神和天神的儿子巨人阿尔库俄纽斯在战斗中被敌人的箭射中,从山顶跌落下来,但当它触到大地的瞬间就又复活了。靠着大地母亲的庇护,他一次次死而复生,但后来,他被敌人从他诞生的大地上举起,一离开大地就死去了。
无锡机械的创业者们,正如希腊神话中的巨人那样,深知搞实业,就必须脚踏实地,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小径也能踏出阳关道。
1840年的鸦片战争打开了古老中国闭关自守的大门。甲午战争后的所谓“设厂运动”形成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工业的初步发展。清光绪二十二年(1895年)无锡出现了第一户民族近代工厂,无锡业勤纱厂。随后,清政府为扩大税源,解决财政危机,放宽了对民间设厂的限制,使得中国民族工业迅速发展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无锡的实业家们自然不甘落寞,他们依靠这鱼米之乡、棉纱重地的雄厚基础兴起了一阵纺织、粮食加工工厂的筹办风潮。无锡的机械工业正是随着纺织、缫丝及粮食加工工业的兴起而逐步形成的。
无锡机械工业的肇始出于偶然,却体现了无锡企业家的精明与务实。据《无锡市志》记载:清宣统元年(1909年),出身绅士门第的无锡人朱晋良从上海购回一套小型发电设备,安装在西门棉花巷自己的住宅内,原拟自行发电作照明用。但想到白天尚有余电可用,就又购回一台6英尺车床,雇佣工人2人。消息传出,一些纺织厂、碾米厂纷纷上门要求加工零件。朱晋良顺势挂出协记机器厂的招牌,正式对外营业。这个招牌,像一纸宣言书,宣告了无锡近代机械工业的诞生。随后,精明务实的朱晋良租地12亩,在无锡轻纺工业集中的工运桥堍建起厂房,业务由修理发展到铸造铜铁件、制造机器引擎、小口径水泵、修配轮船等。成为无锡机械许多子行业的开端之源。
辛亥革命取得胜利后,在振兴国货运动的推动下,无锡民族资本的纱厂、面粉厂和碾米厂有了新的发展。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在这次战争中,西方国家苦于战乱,无暇东顾,为中国民族工业的初步发展提供了条件。随着农村对排灌机械需求的增加和纺织、缫丝、粮食加工业的发展,无锡机械工业有了最初立足的市场。民国15年,实习铁工厂仿造出12马力、16马力双杠立式引擎。民国18年合众铁工厂仿德国“道驰”牌柴油机试制成功4冲程柴油机。民国19年工艺铁工厂已可以成批制造多绪立缫车,开创了无锡自行制造机械产品的先例。这期间,无锡机械业还成功开发出双辊橡胶滚筒砻谷机和水压榨油机等。到民国19年无锡已有大小机械厂67家,翻砂木模厂23家,五金电焊厂10家,资本共39.5万元,职工共1300多名。据《中国工业调查报告》的调查,无锡机械工业的总产值已达1069500元,仅次于沪、穗,居全国第三位。迎来了无锡机械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期。无锡被世人誉为“小上海”。
脚踏实地,产业报国的理念,源于吴文化的浸润。历史上,无锡没有出过像越地陶朱公、赵国吕不韦这样的大商人。近代也没有出过晋商、徽商那样的名商巨贾群体。而是涌现了一大批兴办实业的企业家。被誉为无锡近代装备制造业开源大族的薛、杨、荣、唐四家,本是扎根无锡或从近处常州等地迁来的历史久远的旧族,他们诗礼传家、并在历代科举考试中取得过成绩。1840年,洋人的坚船利炮轰醒了他们的科举梦。在近代化大潮的冲击下,他们脱下长袍马褂,放下架子,把世家大族固有的向心力、影响力、荣誉观和上进心全部化为新经济开拓实业的助力,把深厚的中华传统文化素养融合进新实业的奋斗之中。这使得他们在创业之初,就具有长江大河奔腾澎湃的激情和浩瀚太湖深沉平静的稳重。他们做事踏实,讲求诚信。视市场为生命之源,待客户为衣食父母。
1948年,荣德生先生在蠡桥建立了开源机器厂,就是现在全国知名的无锡开源机床有限公司的前身。开办之初,就立下规矩,无论修理、制造绝不许参假使坏,以次充好。有位跟随先生多年的老职工,就因为质量问题,被先生含泪辞退。
无锡机械的后人,继承了老一辈的优秀品质。始终把质量和诚信作为取信市场和客户的生命线。青岛海尔张瑞敏怒砸冰箱的故事,在国内脍炙人口,而在无锡却视为平常。改革开放初期,无锡机械最大的企业,无锡柴油机厂深陷危机。无锡机械局技术处长蒋彬鸿临危受命担任厂长。这一天,蒋厂长含泪举起大铁锤向价值几十万元的铸件砸去。有工人劝道:厂长,这些铸件修修还可以用啊。蒋厂长大声回答:今天不砸了这些次品,明天就有人砸了我们工厂的牌子。老蒋这一锤振聋发聩,砸掉了危机,迎来了生机。这个1943年就成立的无锡第一家国营企业,从此走上复兴之路。销售收入从1991年的1.03亿元提高到2007年的71亿元,实现利税从1991年的欠税326万元,提高到2007年的4.9亿元,净资产从1991年的0.93亿元,提高到2007年的10.57亿元。并多次获得中国明星企业,中国机械工业核心竞争力100强的殊荣。
无锡电缆厂曾经是无锡机械的骄傲,它是无锡第一个亿元厂,第一个超千万的利税大户。在市场经济最初的几年,它却因为外资的涌入和乡镇企业的崛起而“找不到北”。以后的境况更是江河日下。在企业最困难的时候,有一天销售员领来一位境外客商。客商告诉厂长过其林:只要你把价格放低点,100米电缆可以给我90米,电缆的直径也可以减小点。这样我们双方都得利。不等客商说完,过厂长就接过话头:那不是国家、客户都受害吗?这样的生意不能做!当即拒绝了这张价值百万的大订单。客商走了。销售员抱怨说:厂长,你怎么这么傻啊,现在是市场经济啊。“市场经济就更应该讲诚信,这种歪门邪道迟早要把工厂搞垮”。过厂长公开宣布:谁再给我出这样的馊主义,立即下岗!
正是凭借这种务实诚信的精神,无锡机械在客户心中建立了良好的信誉。脚踏实地的无锡机械人,在开拓市场上,还有一个“法宝”,那就是“踏遍千山万水,走进千家万户,说尽千言万语,使上千方百计”的“四千四万”精神。千方百计的为用户服务,千方百计的寻找商机,千方百计的讨用户欢喜。今天,无论是大江南北,还是塞上高原,无论是亚非拉美,还是欧洲美国,都有无锡机械的产品立足。
改革开放30年,无锡机械迎来了自己的又一个黄金期。目前,无锡地区机械装备工业企业已经由世纪之初的15家发展到5000多家,2009年规模以上企业实现总产值4144亿元,主营业务收入4037亿元,利润总额350亿元。追本溯源,这是和无锡机械薪火相传100多年的精神传承分不开的。脚踏实地,小径终被踏成了阳关道。
二、不畏艰难,沧海横流显身手
唐.魏征曰:安危不贰其志,险易不革其心。
古吴文化起源于江南湖沼湿地,先民们断发文身,渔猎而食,养成了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性格。春秋时期,吴国以一个蕞尔小国,竟然敢于南挫强楚,北捍齐国,西去与中原霸主晋国争霸,表现了吴文化中强悍的一面。
正是这种文化的传承,造就了百年来无锡机械不畏艰难,愈挫愈勇的精神。
从1909年发端,截止到1937年,挺过1929年的那次世界性经济危机,无锡已有工厂315家,产业工人达63764人,居全国第二。工农业总产值约3亿元。有人说,如果一直按正常的轨迹发展下去,无锡可能会变成今天的“曼哈顿”。
然而,中国的民族工业从它诞生起,就是在外国资本、国内官僚资本和封建势力的夹缝中艰难发展的。1937年,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更使无锡机械工业遭受到了第一次灭顶之灾。据《无锡市志》记载,抗战爆发不久,无锡机械工业的集中区——工运桥地区就遭到日机的狂轰滥炸;震旦厂等大企业在内迁中损失殆尽;无锡沦陷后,工运地区又遭日军洗劫,三十多家企业毁于一旦,当时资产在一万元以上的机械厂全部破产。
挺过艰难的八年抗战,无锡机械人心中又燃起“产业报国”的热情。人们在废墟上重新创业,重新集资办厂,到1948年仅无锡机械翻砂同业工会就有会员183家。著名民族资本家荣德生先生正是在这一时期集资十六万五千元,并从“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救济物资中获得价值六十一万五千美元的机床设备,在蠡桥堍购地四十多亩,创办了近代无锡历史上最大的一家民营机械企业—开源机器工程公司无锡制造厂。但是根基不牢的无锡机械很快又在内战和农业连年遭灾的连续冲击下,风雨飘摇。人们重操旧业,重建机械工业的愿望终成泡影。无锡机械从此一蹶不振,直到解放,再也没有恢复到战前水平。
新中国的建立,给了无锡机械以广阔地发展空间。人们心中长江大河般的报国激情,又被激发出来。荣毅仁领导的开源机器厂是无锡地区第一个公私合营企业。1955年无锡私营机械企业全行业公私合营形成了高潮。1955年11月,全市224家私营小厂公私合营后,合并为无锡动力机械厂、水泵制造厂等七大企业。公司合营体现了巨大的优越性。无锡机械工业就像饱受雨水滋润的小树,带动着整个无锡工业成长起来。在新的劳动关系确立下,无锡工厂职工们艰苦奋斗、脚踏实地克服了当时厂房、设备简陋的困难硬是靠苦干加巧干,提前一年超额完成“一五”计划。其中仅内燃机产量一项就提前一年,超额四倍。而无锡机床厂的新产品3A251型半自动内圆磨床、3260型内圆磨床、3263型全自动循环无心内圆磨床更是发运北京,参加莱比锡国际展览会。到1957年无锡机械工业总产值比1952年增长了277%,高于全国机械工业的增长速度。1957年的利润是1952年的35倍。可以说,当时的无锡机械工业以高于全国机械工业的增长速度,成了全国的楷模。
1958年后,中国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在这次高潮中,以油泵油嘴厂、锅炉厂、电缆厂、机床电器厂等一大批老厂为代表的无锡机械工业发展迅速,工厂数已从1957年的16家增加到1961年的64家,而占全市工业比重,更是由1957年的9.18%上升到1961年的30%,产品品种也从34种发展到290种。在1960年中央号召的技术革新和技术革命运动中,革新成功数以千计的设备项目,其中许多重大项目像蒸汽锤、筛砂机、顶管机、清砂机、电动摇臂式吊车、液压卷板机等为以后无锡机械装备工业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历史总是波浪形的延伸,工业也总是在起伏中成长,弄潮儿也总是迎着风浪前进。有两则故事,可以看出无锡机械人在危机面前的坚韧与豁达。
躲过“三年自然灾祸”,文革动乱的“人祸”再次袭来。无锡机械又一次遭遇发展的瓶颈。这时无锡北塘区有个叫做车木毛刷社的里弄小厂,折腾到1970年,再也折腾不下去了。120名职工中,竟有30多人准备回苏北老家去种地了。这时候,社党支部书记还成鸿站出来,带领职工苦战26天,硬是在柴油桶里造出了无锡机械历史上第一台电力电容器。当时没有资金,没有贵金属,书记带头,从家里拿来妻子压箱底的首饰。没有设备,就借汽车司机的千斤顶代替压机压装元件。职工们昼夜奋战,书记亲自上灶熬烂糊面作为奖励。凭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旧日的里弄毛刷社,变成了华东地区最大的电力电容器厂。到十年动乱结束的1976年,电力电容器厂产量达到445900千乏,仪表电容器78200只。上网后,一年节约的电量,在当时就等于新建了一个中型发电厂。其研制开发的激光电容器、谐振电容器、脉冲电容器和滤波电容器等,还被广泛用于火箭发射、激光测距等高技术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