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开
　　 奶奶的老屋门前有两棵石榴树，五月的石榴花开的火红火红的，微风拂过，落红满地“姑姑，姑姑，等等我……”
　　 “笨丫头，跑又跑不动，什么也不会玩儿，别老跟着我，自己在家捡花瓣吧。”
　　 “等等我……”姑姑比我大九岁，我一直就像是她的影子，姑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我跟她长的一样，因为她总说我长的难看怎么会和她长的一样。五月的阳光还不刺眼照在身上暖暖的。“你姑姑呢？”
　　 “哥哥，你怎么来了，我找你姑姑一起上学。”
　　 “不许叫哥哥，他是我同学你得叫叔叔。”
　　 “我不，他就是个哥叔。”“呵呵，在家玩儿吧，放学了带你一起出去玩。”
　　 “好的，你还得给我讲故事，我要听皇宫里公主的故事。”
　　 “嗯，好的！”哥哥是姑姑的同学，我们是一个村子里的住的却不太近，他们的学校离家太远，大多时候是好几个人一起走的，还有几个同学我大都熟悉只是记忆里不知道为什么是不大喜欢的。奶奶拿起了扫帚，嘴里不断的唠叨着，挪动着她的小脚不情愿的在院子里扫着，好好的花瓣被堆在了一起弄的面目全非，我总是喜欢捡起几片放到我的小盒子里的但大多也会被妈妈发现给扔了的，还说我小小的脑子不知道整天想的是什么，弄这些东西干吗，还得让她收拾，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想得是什么，只是觉得她美丽。
　　 二当时年纪小
　　 和熙的春风吹着杨花满天飞舞落在脸上痒痒的，驱走了冬的寒冷，万物像褪掉了一层坚硬的外衣，舒展开来，轻佻着哼唱着春的美好，略带的几份羞色“蕊蕊，蕊蕊，”我挥动着我头上的两根长辫子回头“哥哥”
　　 “蕊蕊，真的是你，我还怕认错了，长高了也变漂亮了”“哥哥，你也变了，我快认不出来了。”
　　 “蕊蕊，放学了呀？姑姑呢？还好吗？”
　　 “还好，姑姑在城里上班，平时很少回家。”
　　 “哦，这下不能缠着人家玩了。”
　　 “哥哥，我都长大了上中学了，还来取笑……”
　　 “呵呵，傻孩子！”
　　 “又说我，讨厌。”我噘着嘴，嘟囔着：“好，好，我将功补过，去我家给你看样好东西。”哥哥边笑边说着。
　　 夕阳洒到脸上泛起微微的黄，路边几个小孩子追逐着，满脸的沙土像个小泥猴，想着，我已不再是那个大夏天中午不睡觉和几个小家伙跑到别人地里去摘西红柿吃的泥孩子了，我看着自己，长长的辫子，碎花的棉布褂子刷的有些发旧的球鞋，虽说是穿姑姑给的，但心里还是一样的美，“蕊蕊，进来吧。”浅蓝色带有竹子图案的窗帘，单人床上有些发旧的棉被叠的整整齐齐，床单干干净净无一丝褶皱，床头柜子上一盏简单的小台灯发出昏昏的光，让人有种懒散的舒适，靠墙的书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我翻翻，金庸大侠是唱主角的，其次有史书，唐诗，宋词等等等等，我小小的脑子里想着怪不得哥哥总是有给我讲不完的故事原来呀这就是秘密。“蕊蕊，过来看这是什么。”哥哥打开后面的一个加锁的橱子，“录音机！”我高兴的喊出了声，哥哥把它放到桌子上按下开关键放进磁带机子里传出了声音“记得当时年纪小，追风逐浪没烦脑，天空就是时间，心中白云飘……”
　　 “这是谁唱的呀！”我问着。“林子祥的《当时年纪小》。”哥哥回答着。
　　 “蕊蕊，来，我教你怎么用。”
　　 “你看，这个是开，这个是关，这是前进，这是后退……”哥哥的气息吹到我脸上暖暖的，我感到脸微微的有些发烫。感情只是在不小心时触碰到了根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心弦，在有限的生命里反反复复地颤动着或松或紧总之是永远都扯不断了，不会因为是错的就不会到来也不会因为是对的而永远灿烂，今生的相遇注定了我比烟花更寂寞，只是我一点也不知道豪无准备地我心里再也挥不掉这样一个影子，高高的个子乌黑蓬松的头发显得干练，楞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幅黑边眼睛略微发厚的嘴唇健康的肤色永远不变的就是身上的一件白衬衫长袖的再怎么的都不沾染一丝世俗。
　　 三难忘的庙会
　　 四月的天气还是有些乍暖还寒，早起晚上穿长袖，中午热得可以穿短袖，农历四月十五是我们村子里一年一度的庙会，虽然不大却给这个小村庄添了几份热闹，奶奶总是在天还没亮就起来收拾了，擦桌子扫地的弄的东西咚咚响，我也睡不着了穿上衣服起床，外面天才朦朦亮，街里卖东西的人已经旧满了，略微的有些躁动，这是这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候了，街道上没有了原来的坑坑洼洼变成了水泥路面走起来是舒服多了，可我还是会留恋原来的泥土味儿，路两边的房子也由原来的石头砌的低矮的墙变成了红砖绿瓦，我们家也搬进了新房。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当偶尔回首时若有所失，得到的东西往往是不太会注意的。天已经亮了，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鞋，衣服，小饰品等等的，人来来往往地走着，沸沸扬扬，最热闹的当属戏台子低下，挤满了人还有卖吃的的，有卖小孩儿玩具的，我喜欢看戏却适应不了那种气氛，孩子的哭叫，打闹总会让我感觉头疼，所以我总是看一眼就走的不会停留太久，记忆里妈妈总是说我怪，直到现在我也就习惯了。那一年的庙会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心里感到空空的，好像自己喜欢的一种东西被叛了死刑永远都不属于我了，突然感觉我长大了。我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动着“蕊蕊”我回过头来“哥哥，哥……”
　　 “蕊蕊真的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我看到了他的手牵着另一外一只手“是啊，你不是都长出第三只手来了么！”我怪气的答应着“呵呵，蕊蕊又胡说。”我往上看去，一张我熟悉的脸，是玲，经常和姑姑他们在一起玩的一个女孩子当然还有哥哥，他们是同学，想起她我总是和叽叽喳喳这样的词分不开，清秀的五官和一身的小脾气真的有些不搭，只觉得什么东西被抽空了似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痛“哥哥，你们好。”我笑笑：“是不是该叫嫂子了？”我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羞色。“傻孩子，不许瞎闹。”我白了他一眼“不是吗？那你走开”我牵着玲的手：“嫂子，我们走，不理他。”我似乎觉得路上什么都没有，她也是不存在的双脚好像踩在云上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到了家里，姑姑和我未来的姑夫已经在家里等他们了，一群人又凑到了一起有边没际地唠着。“小蕊，把这杯水给你哥。”
　　 “我不管，要喝自己倒去，又不是没长手。”“哎，笨丫头，谁又惹你了平常不是最爱缠着人家讲故事的吗？这是发的那门子的疯。”姑姑说我，我愤愤的往自己屋里走去，耳听着那片喧哗想起了这样的情景好像昨天也发生过，也是这些人还记得哥哥作的一首诗“：小生姓贾名阿华，年芳二八还未嫁，姑娘嫌我眼睛小，我嫌姑娘嘴巴大。”
　　 “哈，哈，哈，……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笨蛋。”是玲这么随口的说着：“呵呵，你是小生还是小姐呀？一会儿小生一会儿未嫁的小生还要出嫁吗？是姑姑说着“就是，就是个笨蛋。”玲似乎怕大家忽视了她的存在似的大声的说着：“是啊，笨蛋，今天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笨蛋的手抓着那么紧呢？”我想着，随手胡乱翻着桌上的书，他那里是笨啊，他总是有着满腹的诗书用自己的方式博人一笑，这样的笨蛋世上多几个也不是坏事，那个屋子里不时的传到说笑声，玲的嘴并不是太大，可是从那个嘴里说出的话“笨蛋”也许多年以后会有比这个厉害千万倍的足以把人伤的体无完肤。“蕊蕊，”我猛的一惊，“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不过去玩了？”
　　 “我，我在看书。”
　　 “什么书？我看看，哦，纳兰性德的《饮水词》。”
　　 “你也知道吗？”
　　 “嗯，最喜欢他的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满清第一才子，康熙宠臣纳兰明珠的长子。”他就是他知道的永远比我多，怪不得老是叫我傻孩子，“哼，臭美什么，我也知道。”
　　 “呵呵，我们蕊蕊最聪明了。”
　　 “讨厌，谁让你夸。”
　　 “华，你在哪儿呢？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吧。”说着玲已经进来了。“哦，我不去了，你和他们去吧，”
　　 “不，你就得去”看着哥哥一脸无奈的表情。“哦，蕊蕊，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你们去了。”我笑笑。四月的天到底还是有些凉，看着窗外嫩芽新展的杨树叶子欢快得摆动着，我突然想有一双聂小倩的手可以伸到树上寻找我喜欢的那片叶子谁也挡不住，“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我吓得钻到了哥哥怀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这首诗和这个故事是他后来讲给我听的，如果我可以永远停留在小时候，如果我可以再长大些该多好。
　　 四再次相遇
　　 几度的花开花落，五年……十年……记忆中的东西有的已经面目全非，有的却终生难忘，窄窄的林荫小道，和路边的大碾子还有那棵枣树，像电影一样的谢幕了取而代之的是脚下的宽宽的马路，舒服却少了些人情味儿，留下的房子也马上要被拆了建成高楼大厦了，想起了奶奶的老屋，便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已近深秋，天气格外的凉虽还不晚夜色已渐朦胧了，我披上了件大衣向外走了出去，传来了几声狗叫声也觉几丝温暖因为在不久后的明天是听不到了的，月亮欲露还羞的挂在天上淡淡的。“是你吗？蕊蕊”我下意识的回头“你是，哥哥？”
　　 “蕊蕊，是我。”
　　 “真的是你吗？哥哥？”
　　 “是的，是我，蕊……”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你要去哪儿？蕊蕊？”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家的老屋想去看……”
　　 “哦，我和你一起去吧。”
　　 “嗯，嫂子呢？”
　　 “哦，她，我们，我们离婚了……”
　　 “啊，哦，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上学，偶尔从姑姑那里得知你们一直在北京过得还不错。”
　　 “呵呵，你该是知道的她的脾气一直都是那样的倔强，甚至后来还总是无理取闹，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怎么样？”
　　 “我毕业两年了，现在在一所小学当老师。”
　　 月亮渐渐的露出了脸，亮得有些暧昧。长时间的无人居住，门上的锁都锈了，好不容易打开，院子里浓浓的尘土味弥漫着，厚厚的叶子盖了整个地面踩上去吱吱作响屋门前的两棵石榴树像鬼魅一样的矗立着，几片叶子稀稀拉拉得在上面挂着，是物非人也非了。我走到了院子东边的那个秋千架子旁边，拭去了尘。“哥哥，推我一把。”
　　 凉风钻进脖子里，头发都飘了起来，月光下我看着那张脸变得有些胖了，宽宽的额头脸上多了些许的沧桑却显得格外成熟了，笔挺的白色衬衣领子还是不沾染一点儿瑕疵。一起一落得渐渐得停了下了“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哥哥，想必易安当年也是看到的来客肯定是像你这样的她才会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蕊蕊，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好，在我心里哥哥一直都是最好的男人，博学，沉稳，开朗，内敛，书卷气，有着遗世孤立的飘逸和空谷幽兰的寂静和淡雅。我也曾想过也许你不是最好的或许你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但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长大了”我曾几次的对着镜子端祥着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不太漂亮却还算秀气的脸，单眼皮还不算太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似是饱含了许多的心事欲说还休，和那个从小带到大的一个宽宽的发卡，曾让同学嘲笑说我像民国的学生，脑子里总是会有另一张脸会出现。“哥哥，你睁开眼睛，我已经长大了，”我眼泪不听话的流了下了，“哦，芯芯。”他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蕊蕊，你，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我没有男朋友，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哦？秋风，秋风在哪儿？”我伸手拥住了他：“在这儿。”
　　 “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蕊蕊长大了……”
　　 “哦，蕊蕊，不哭。”他把我紧紧地拥在了怀里，“蕊蕊，我，我不知道，只是蕊蕊太小……”他的嘴唇吻上了我的，温润的像初春早上的雾，让人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得美好又很模糊。忘我的，我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哥哥，不要再蹙眉了。”
　　 “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银色的白。
　　 五今生休矣
　　 和熙的春风吹拂着大地，春色来了是挡也挡不住的，教室里传来了孩子们阵阵的读书声，我批改着学生们的作来。“韩老师你的信。”
　　 “蕊蕊，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些年你小时候的样子一直在我心里出现着，那次相遇再也挥之不去，只是我已过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我想，我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傻孩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希望你幸福，勿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不想哭，“哥哥，我用一生的等待，只愿换君一回顾……”写了又烧了。
　　 六再世无凭
　　 时间飞逝，转眼几十年也只是在花开花落间，我共你只是水月镜花的一场春梦，在我抬头看天空时不是寂寞只是因为我想你了，只是因为有你在一个个的冬天我才不会觉得寒冷，春天的花开了，谢了，冬天的雪下了，化了，我头上的发丝白了也只能是白了，只是还是会在天上有月的晚上会感觉你的吻落到我的唇上温暖了我几十个春夏秋冬的心。昏昏的台灯下我手里的笔挥动着，窗外的月光朦胧的照着大地，像很久很久前的那个夜，我站在窗前看到了那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在学校的大门外徘徊着，黑色的毛昵大衣里透出的白色的衬衣领子纤尘不染，果敢和淡淡的书卷气，“请问，韩老师在吗？”他问门卫“对不起，先生，您找那位韩老师？”
　　 “哦，她，她大概也该退休了吧，对不起。”
　　 “不客气，先生。”
　　 “等等……”一位和他岁数差不多的老太太叫住了他：“请问，您是，是不是姓贾？”
　　 “嗯，是的您怎么知道？”
　　 “哦，当年我和韩蕊一起来到这个学校教书，我姓张，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时常听他提到您，这些年她一直是一个人。”
　　 “哦，那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她，她一个月前去世了，死于喉癌。”
　　 “啊！”硬朗的身子微微的一颤。“您，千万别激动，她有样东西在我这里，她就那么突然走了，不过我想应该是给您的，我家就住在这个学校附近，您跟我去取吧。”
　　 一个紫色的檀木盒子，他打开，只有那本《饮水词》和一个发卡，翻开只在书的第一页写了两句话“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字迹有些模糊了，他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那个庙会，还有一句：“哥哥，八十岁我做你的新娘，可惜蕊蕊等不到了”娟秀的字体，还有墨香。“哦，蕊蕊，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