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心诗情两相依
　　 ——序鲁曦诗集《听月》
　　 在咸阳文坛，鲁曦是我认识较早的文友，在以往的岁月里，或相遇于诗会唱和，或逢面于诗友小聚，或交谈与文案斗室，她总是留给我淡定、娴静、从容、少语的印象。记得有几次，大家相约在茶苑品茗，不管四座如何地高谈阔论，如何地语剑词锋，如何地大江东去，如何地溪流潺潺，她总是喜欢在一旁静静地听，偶尔报一缕温婉的笑或者插一句很质朴而又很哲理的随感。也许正是这种当下文化人少有的禅定，让她像空谷幽兰一样悄悄地绽放着朵朵诗花，在众多的艺术芳菲间独流暗香。近来，她将自己从春风秋雨的大地怀抱，从峰黛松翠的山水之间，从飞彩流云的生命驿站咀嚼、酿造、撷取的诗歌作品结集出版，邀我在前面写几句话。一首一首地读下去，就从中读出了一个女性诗人玲珑剔透的诗心，一腔炽爱生活的澎湃诗情，一束笑与泪交织的生命歌吟。
　　 鲁曦给她的诗集的第一个小辑命名为“一花一世界”，这句话的后半句应该是“一叶一菩提”，或者“一叶一如来”，大概出自佛学《梵网经》，意思是说。卢舍那佛坐千叶大莲花中，化出千尊释迦佛，各居千叶世界中，其中每一叶世界的释迦佛，又化出百亿释迦佛，坐菩提树。后来我竟然在海德格尔的语丛读到了相通的意思。而鲁迅先生的解释是，所有的树叶没有什么不同，整个大地就是一朵花。因此，我以为这个题目本身就带着浓浓的禅意，由此而想到什么是诗人的“诗心”这个话题。在我看来，“诗心”是诗人对世界的拳拳挚爱，对生命本体的知觉领悟，对精神家园的殷殷依偎，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诗歌作品最原初、最富质感的因子：
　　
　　 在朦胧的混沌中
　　
　　 你是最清新的一朵
　　
　　 饱蘸灵感的激情
　　
　　 写出对生命价值的呼唤
　　
　　 你把美而纯的生命
　　
　　 启迪给世人看
　　
　　
　　
　　 在群芳中
　　
　　 你是最清新的一朵
　　
　　 不著铅华
　　
　　 自有清气
　　
　　 在星空下
　　
　　 你都格外明丽
　　
　　 （《一朵荷花的启示》）
　　
　　 诗的意象很明朗，没有现代主义的密集和跳跃，没有当下诗人的隐喻和孤芳，无异于诗人对自己心灵的立照。诗人的诗心是纯一的，在这个文化喧嚣、理念纷乱的年月，她孜孜以期的是对生命价值的审美；诗人的诗心是淡泊的，她萦萦于怀的是一种不著铅华，不事雕饰的生命态；诗人的诗心是敞亮的，她恋恋眷顾的是生命的真实，“美而纯”，“清而新”，不需要掩盖什么，而把一切“写在水面/写在苍穹/写在清风里”；诗人的诗心是坚韧的，她痴痴仰望的是一种“风铸成雨铸成”的“宁折不弯的个性”和精神品格。正是这一颗珠玉“诗心”，使得诗人远去了世俗的粉尘，淡远了媚俗的浮华，而只一心一意地与“真如”相拥抱，把自己化为大自然的一位虔诚而又执着的女儿。一枝开在水湄崖岸的迎春花，让她“轻轻地伸出手/就一下子/握住了/春天的芬芳”；一树桃花，让她“眼前似掠过/青鸟的身影”；一坡槐花，让她“摇落了星辰的银梦/撒一把槐花在水中/缠绵了一河的浪漫与柔情”，一丛芦苇，让诗人生出“我居住的近在咫尺啊/过去却长了一双盲人的眼睛”的主客体错位感叹。
　　 不难看出，这是一颗“虚一而静”的诗心，惟有持了这走进世界的宁静和空灵，精神家园对于我们才是如此的亲近，如此的安妥，如此的“远山淡冶而如怡”，如此地告别了灵魂漂泊的孤寂而获得一种泊岸的恒定。由此我想到，从马克思到海德格尔，都以“新时代的人的无家可归状态”来描绘工业时代人的精神漂泊。鲁曦的作品告诉我们，我们的心与自然有多近，我们的精神世界的居处就有多大空间。
　　 然而，诚如不少有识之士所言，诗是人类情感、情绪、情状最凝练的审美表达。诗人的“诗心”只有借助于情感的飞扬，情绪的联翩，情状的多彩，才得以呈现在世界面前。“诗缘情而绮靡”，“繁彩寡情，其味必厌”。纵观鲁曦的作品，诗人的情感是绵长的，具有赤子面对父亲的浓稠，因而，当她站在华山巅峰的时候，“让我感到敬畏/又是那样的亲切/如同面对我的父亲/就像前世我就是他的女儿”；诗人情感又是婉柔的，这使她将华山读成“爱情山”，“满山的红叶/是你爱的血书/你的叛经离道/成就了一篇爱情的华章”；诗人的情感是悠远的，面对黄河剑齿象的巨大的骨骼，引吭高歌，“我固执地/抓住你梦中的/华丽衣衫/想让你带我/去寻访那个远古的/神秘花园”；诗人的情感又是人文的，追逐黄河滔滔的巨浪，她满怀深情地铺排，“从小/依偎在你的怀中/呢喃/你这生命之源/你在高原之巅/你是冰雪化成的泉/你的清澈映照着白云蓝天/在你身边嬉戏/如在母亲的子宫里”。我十分欣赏诗人采撷意象时那种浓烈的生命意识，诗人写黄河源头，用了“白云蓝天”的意象，引发我们透过母亲河由清而浊的沧桑步履，去联想我们这个民族穿越风雨的艰难足迹，进而在灵魂的界碑处叩问，我们，这些中华民族的的子孙，究竟该为脚下的这条河流做些什么？诗人抒发对中华母亲河绿叶对根的情意，用了“子宫”这个意象，从而赋予黄河以生命图腾的意蕴。于是，诗人在与天地私语中找到了“我灵魂的故居”；诗人的情感是“大我”的，仰望鲁迅雕像，她写到“面对高山/我们只能仰止/抚摸着您的铜像/似乎还留有您的体温/您并没有离去/您永远矗立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表现了诗人对鲁迅和鲁迅精神的文化认知。诗人并不理会当下某些所谓的“文人”对鲁迅的贬损，而把他读作中华民族的象征，这无疑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然而，这一切，并不影响诗人弥散在长歌短吟中那些柔美的、清幽的和婉丽的“小我”情怀，鲁曦是一个诗人，但她首先是一个女人，有着女性所特有的细腻、雅致、浪漫和多思，走过童年的烂漫，拥抱青春的炽热，经历人到中年的变故，她对于与自己牵手一生的男人的依恋，对于从自己的母腹中呱呱坠地的儿子的深情，都在她的作品中留下了芬芳怡人的情路爱雨。读她的《锦书难托》，我禁不住潸然泪下，那些“桃花雨啊/你慢慢地飘落/别不小心/砸碎了伊人的心”的泪雨凝咽；那些在梦中“倾听着你的歌唱/像是你对我的声声低语/树上的露珠/是否告诉过你/有人为思念暗自饮泣”的静夜思念，那些《远行的人儿》“你的誓言/打湿了我的心房/洇湿的心/从此无法晾干”的怎一个愁字了得；那些伴着《梁祝》而“我们的魂魄/只能待来世化蝶/灵魂相偎”，都把一个爱着的女人，爱过的女人的丰富的内心诗语呈现在读者面前，读来吟咏徘徊，愁肠百结。
　　 热切地期望鲁曦的诗集早日出版，以飨读者。